這部暗黑城市是在2014年完成,由三篇故事所組成的三部曲,全文大概四萬兩千字左右,
所以大家在閱讀前也要先作好準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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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黑公寓中的血案
學校內餐廳的口味似乎太重了一點,是配合學生的口味所以才做成這樣的嗎?還是單純是
打工的學生們手藝不好?
簡詭坐在宇光大學的餐廳中,細嚼慢嚥著口味過重的料理,一邊打量著此刻還逗留在餐廳
中的學生們。
現在已經是下午第一節課的時間,但還有不少學生在餐廳中聚集,有的仍在用餐,有的圍
成一圈在討論事情,應該都是下午不用上課的學生們吧。
也有許多學生進進出出,當他們看到坐在門口附近的簡詭時,沒有人有反應,他們可能只
把簡詭當成年紀稍大的學生。
事實上,簡詭已經在這所大學任職一段時間了,雖然不是教職,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職員
,但是校方需要簡詭的某項能力,所以極需要將簡詭留在校內。
簡詭對這種能力又愛又恨。
當自己的身上擁有跟平常人比起來較特殊的能力時,自己的身邊仿佛就多出了一圈漩渦,
那些奇怪的事件會不由自主的被自己吸引而來。
關於這點,已經有太多事件可以證明了。
當上帝決定將這項能力分配給簡詭時,就註定了他充滿不可思議事件的人生,而當簡詭第
一次瞭解自己的能力時,他也猜到了這一點。
「簡詭老師嗎?」在正前方傳來聲音,簡詭從料理中抬頭一看,一個臉上帶著羞澀的女學
生站在他面前。
對方知道簡詭並不是教師,但仍使用了「老師」的敬語,這讓簡詭先產生了好感:「啊,
妳是那個誰吧?禹安的朋友?」
「是的。」
「吃過午餐了嗎?」
「已經吃過了。」
「那麼先坐吧,不好意思啊,我還在吃飯。」
女學生在簡詭的對面坐下來,雖然第一印象沒有給人「校園正妹」的感覺,但是觀察一段
時間後,她的長相還是給了簡詭「清秀美女」的氣質感。
「那個……妳是叫淑琴,沒錯吧?」簡詭回想起昨天禹安在電話中說過的內容,要請簡詭
幫忙的是一位叫陳淑琴的女同學,當簡詭一聽到這個名字時,還因為這名字的樸素而竊笑
了一下,沒想到來的是一位氣質美少女。
至於禹安,同樣也是宇光大學的女學生,不久前她跟幾個朋友還有簡詭歷經了一個恐佈的
事件,這起事件雖然靠著簡詭的能力找到了真相,但還是在不少人心中留下慘痛的傷痕。
在校園中知道簡詭擁有何種能力的人,也只有禹安她們當初經歷過那件事的少數幾人而已
。
淑琴知道我的能力嗎?簡詭試探著問:「禹安請妳來找我時,有說過我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
「沒有……她只說,如果是簡詭老師的話,應該可以幫上我的忙。」
說是這樣說,其實簡詭根本不知道對方有什麼事情想求助於他。
「是有什麼事情想找我幫忙呢?」聽完淑琴的說明後,簡詭才明白為何禹安會跟對方推薦
找他幫忙。
淑琴拿出手機,展示出一張照片後,說:「我想請簡詭老師幫忙找她。」
螢幕上是一個綻放著陽光笑容的女孩,背景似乎是宇光大學的校園。
「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是我的同學,叫做李湘茹,現在失蹤了。」
簡詭「嗯」了一聲,示意淑琴繼續說下去。
「我跟她的家人都在一直找她,她已經失蹤一個月了,手機跟網路都完全聯絡不到她,所
以才請簡詭老師……」
「可以說她失蹤的情況嗎?這才是重點。」
「啊,好的。」大概是察覺到簡詭決定要幫忙了,淑琴說起話來有自信了一些:「我跟湘
茹除了是同學外,也是室友,我跟她在外面一起租公寓住。」
就是那種專門租給學生住的便宜小公寓吧,簡詭想。
「那一天,因為我下午還有選修的課,所以湘茹她就先回去了,可是我晚上回去時,發現
湘茹的東西都放在房間裡,我本來以為她又出門了,但是……一直到很晚她都沒有回來,
我開始害怕了,我先連絡她的家人,又在大學週邊找,怎麼找都找不到,也是從那個時候
開始,她的手機跟網站都連絡不上了。」
「當時房間裡有什麼痕跡嗎?」
「痕跡?」
「有反抗或任何暴力留下的痕跡?」
「沒有,房間的物品都放的原來的位置,而且當我回去時,房間也是鎖起來的,所以應該
是湘茹自己出去了,然後在外面發生了事情,才回不來了……」
「嗯……」簡詭皺起眉頭,如果房間內有留下痕跡的話,那麼只要到房間去,再使用他的
能力,應該可以找到一些線索,如果是在外面的話,範圍就變大了。
像是終於要說出重點般,淑琴說:「之所以會急著找簡詭老師幫忙,是因為還有另一個因
素。簡詭老師知道前幾天有逮捕一個連續殺人犯的新聞嗎?」
簡詭全身一顫,他沒料想到話題竟會轉到那起案子上面,「嗯,我有在新聞上看到。」
前幾天,警方在市區中逮捕了一名男子,並在他的住所內搜出多名女子的衣物、皮包、鞋
子等,警方懷疑男子殺害多名女子,但是現在還沒發現任何屍體,男子也對此一直不願招
供,因此陷入膠著。
「湘茹的皮包在他的房間裡被發現了,警方也因此連絡了湘茹的家人。」
「所以你們也認為他殺害了湘茹嗎?」
「不,」淑琴搖搖頭:「在見到遺體前……湘茹的家人不願相信她已經不在了,他們相信
湘茹還活著,我也這樣相信著。」
「是這樣嗎……」簡詭說:「警方還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了,他們只有發現湘茹的皮包而已,所以我們相信她還活著。」
只發現皮包,沒有屍體跟其他衣物,也可以理解成對方只是把皮包撿回家,或是只搶走了
皮包,如果這樣的話,湘茹本人又發生了什麼事?
最壞的打算仍然不變,現在家長跟淑琴所抱有的希望,在簡詭的眼中實在是很脆弱,仿佛
只要再找到一條線索,她們的希望就會破碎。
「那麼等一下可以到我到妳們租的公寓看一下嗎?」簡詭問。
簡詭會這樣問,就是代表答應要幫忙了,淑琴用力的點了點頭:「可以啊,我下午已經沒
有課了。」
「那麼等一下我們就出發吧。」
但淑琴還有點話想說:「那個……我可以問一下嗎?」
「什麼?」
「禹安只說老師你有自己的方法可以幫助我們,不介意我問一下嗎?你有什麼方法?」
「對不起,這是秘密。」簡詭微微一笑,把還沒吃完的料理收好,走向廚餘區。
簡詭的能力是秘密,在校園中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就連在外面的世界中,知道簡詭能力的
人也不超過五個。
除了宇光大學職員的身分外,簡詭的另一個身分是畫家。
是藝術家,也是異數者。
簡詭的右手,能夠畫出常人無法理解或無法看到的東西。
這些東西不光只是鬼怪,甚至脫離了鬼怪的界線,帶往另一個時空的畫面。
只要感應到這些東西,簡詭的右手便會開始自動作畫,不管是用什麼畫具,簡詭都能夠快
速的完成一幅詭異畫風的作品。
國內對於簡詭的作品還沒有那麼高的接受度,甚至將簡詭視為異端,但是國外有多數人卻
相當喜歡簡詭的作品,這也是簡詭在宇光大學內任職的原因,許多國外的藝術大學便是看
上了簡詭的名號,而過來進行交流。
在國內,擁有這種能力的,據簡詭所知還有另外兩個人。
但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種能力,因為這種能力,簡詭這些藝術家中的異數者,無法畫出自
己所喜歡的畫面,無法創造自己喜歡的東西。
但讓自己的右手擁有這種能力,上帝應該有祂自己的理由。
例如,讓自己捲入這些怪異的事件中,然後找出真相……
淑琴跟湘茹租的房子是那種在校園附近隨處可見的公寓大樓,大門處沒有警衛也沒有門禁
,入口就只是一扇看似堅固但從未上鎖過的鐵門。
踏上階梯時,簡詭注意到每個樓層間都有裝設監視器,便問:「監視器有拍到什麼畫面嗎
?」
「我們也問過房東了,他說那只是裝來防小偷的,根本沒有真正在運作。」淑琴說,這種
擺設用的監視器價錢比真正的監視器要便宜很多,許多預算不足的人的確會先選擇這種監
視器。
淑琴打開了房門,她帶簡詭入內,並問簡詭需不需要什麼喝的時,簡詭婉拒了,他抬頭觀
察著房間的每個角落,雖說有些衣物跟物品是隨手就丟在地上,但還不到混亂的地步,也
不算特別整潔,女孩子們一起居住,其實房間並不如男生們所想的那麼乾淨。
簡詭問:「湘茹失蹤的那天,房間裡就是這樣嗎?」
「嗯,她的東西我都沒有在動了,我盡量維持當天的情況。」
簡詭的手輕輕拂過掛在椅子上的衣物,一邊感受著這房間帶給他的氣息。
沒有感覺,右手並沒有抽動跟想作畫的慾望。
如果當時在這邊有發生過什麼事,假設湘茹有被暴力脅迫,或是任何不尋常的事情,都應
該會留下跡象,然後刺激到簡詭的右手才對。
那麼,那一天湘茹只是很正常的離開這裡囉?
「湘茹很常待在家裡嗎?或是她常常往外跑?」
「她有時候還是會出去,可能在市區晃晃買些東西,或是到學校的資訊教室用電腦……都
不一定。」
果然還是她在外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從房間裡可能是找不出什麼線索了。
「關於那篇有嫌犯被逮捕的新聞,妳可以給我看一下嗎?」簡詭的手機並不是智慧型手機
。
淑琴馬上拿出手機連上網路,翻出了那篇新聞,拿到簡詭眼前。
那名男子似乎是想在陽台上晾乾受害者的內衣褲,住在隔壁的女住戶發覺不太對勁,因為
那些衣物上面竟然還殘留著血跡,因此報警處理,警方來到之後,發現男子的住所裡還有
多名女子的衣物,甚至皮包證件,而湘茹的皮包就在其中。
警方逮捕這名男子後,發現男子的精神失常,無法正常對話,目前先將該男子對回局中偵
訊,釐清這些物品的來源,並不排除男子有殺害多名女性的可能。
等簡詭看完後,淑琴補充說明:「警察說,在房間裡沒有發現湘茹的衣服,也沒有其他線
索……」
「房間裡有血跡嗎?」
「這個,警察沒有跟我說……」
「線索一定會有,只是他們無法看到。」簡詭舉起右手,握起拳頭再鬆開來,「應該有個
負責跟家屬連絡的警官吧?妳有連絡方式嗎?」
「有的。」淑琴再度操作手機,說出了一支電話號碼,「他說他姓唐,有任何問題都可以
打給他。」
簡詭馬上將電話輸入到手機裡,「好極了,明天可以幫我約他出來嗎?」
「應該沒問題,可以要跟他說什麼?」
「就說我們有線索想提供給他。」
「這……算是說謊吧?」
「沒關係,到時交給我就好了。」簡詭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簡詭在離開公寓時,淑琴特地送簡詭到街口,並深深地行禮:「簡詭老師,真的很感謝你
的幫忙。」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簡詭揮揮手。
如果是在以前,簡詭絕不會想捲入到這種事件裡,但是在發生許多起事件之後,他知道了
他的責任。
上帝給予他的右手這種能力,不光光是畫畫而已。
重點是這些畫背後的真相,將可以幫助許多人。
到了與唐警官約好的時間,淑琴因為有課,所以沒有陪著簡詭,但是她在電話中已經將簡
詭的身份跟唐警官說明清楚了,唐警官可以完全相信簡詭。
唐警官是個身材粗壯的男子,緊繃著的臉孔帶著殺氣,給人一種狠腳色的感覺,不過實際
交談之後,會發現其實他沒那麼可怕。
為求方便,淑琴幫簡詭約在了警局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因為不會交談太久,所以也不選
擇咖啡廳那種耗時間的地方了。
不過,唐警官抵達便利商店時,先比了一下店內,問簡詭:「抱歉,我可以買個早餐嗎?
」
儘管現在已經是快要上午十點了,不過簡詭並沒有多說什麼,可能搜查工作真的很繁忙,
連早餐都還沒有時間吃吧。
沒多久,唐警官手裡握著三明治,邊吃邊走出商店:「老師,對不起啊,整個上午都待在
局裡忙,連到便利商店的時間都沒有,肚子都餓壞了。」
聽到唐警官也敬稱他為「老師」,讓簡詭對這位外表兇狠的警官也先有了些好感。
兩人交換了名片,唐警官的全名叫唐志翔,是這起案子搜查小組的成員之一。
「淑琴說,你有線索要提供給警方對吧?」志翔吃完三明治,擦了擦嘴,「是怎樣的線索
呢?你曾經看到嫌犯出現在校園內嗎?還是?」
「我想先請教警方目前的進展,你們又有什麼線索呢?」簡詭反說:「新聞中完全沒有提
出該嫌犯的名字,只說是一名精神失常的男子,也沒有說出他的住處在哪裡,也沒有說到
底發現了幾名受害者的物品,感覺警方似乎也毫無頭緒呢。」
「那些都是偵查程序的保密作為,不公開當然是正常的。」志翔瞇起了眼睛,很明顯,他
已經開始懷疑簡詭的身份:「應該是老師你有線索要提供給我們才對吧,怎麼問起這些了
?這些問題只有煩人的記者才會問的。」
「我想跟警方,不,該說是跟你談一個條件,」簡詭說:「能夠讓我到嫌犯的處所去一趟
嗎?或是讓我接觸嫌犯本人,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給你足以破案的線索。」
「嫌犯本人還在偵訊,外人是嚴禁接觸的,至於他的住所,我們已經搜查過了,有證物價
值的東西我們都帶走了,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
「有些線索,是你們用肉眼看不到的。」簡詭加強了語氣,他知道這是一個突破口:「既
然證物都被帶走了,那我去一趟,應該不會怎樣吧?」
志翔在猶豫了,簡詭觀察的出來,於是他又說:「如果我到時沒有找出其他線索的話,隨
便你用一個罪名逮捕我吧,擅闖現場或妨礙公務什麼的,拜託你了!」
可能是怕簡詭下一秒就要跪下來了,志翔幾乎要伸出雙手扶住簡詭,「好啦,我知道了!
淑琴在電話裡也說你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出湘茹她們……我就先相信你好了,不過到時你不
能帶相機或手機進去,而且我要全程陪在你旁邊,以防你偷拿走什麼物品。」
「沒問題。」簡詭想著,自己所需要的只有紙跟筆而已。
志翔看一下手錶,說:「在下午的搜查會議之前還有幾個小時,我現在就載你過去吧,如
何?」
「那是再好不過了!」
「我的車在警局前面而已,不過我建議你別抱太大希望喔。」志翔拿出車鑰匙,嘆了口氣
說:「這一點還沒有對媒體或任何家屬說過,我建議你也最好不要說出去。」
「什麼?」
「我們發現的李湘茹皮包上面,也濺滿了血跡,DNA比對已經出來了,的確是她的血跡,
所以說……」
簡詭馬上切斷志翔的話,說:「還沒發現屍體前,就都還有希望,我都是這樣想的。」
「等你到了現場,找到線索後再說這句話也不遲。」志翔帶著簡詭往車子走去。
嫌犯居住的地點隱匿在市區的公寓中,這種公寓比起淑琴她們所租的學生公寓還小還窄,
整體衛生環境髒亂不堪,簡詭本來想不可能會有人居住在這種地方呢。
志翔先跟房東拿了房間鑰匙後,大搖大擺地往上走,一邊說明:「因為這個地點還沒有對
媒體曝光,而且該拿的證據也都拿了,所以已經沒有在管制了,頂多把門上鎖而已,不過
我們也跟房東說,那間房間先不要租給任何人。」
一打開房門,可能是經過整理,整間房間可以說是空蕩蕩的,除了基本的傢俱外,私人物
品幾乎全被警方搜刮一空。
「怎樣?看到這幅景象,有線索了?」志翔靠在牆上,等著看簡詭發揮。
簡詭拿出紙筆,靠到了餐桌上。
還站在門口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
而身在房中時,他的右手已經在抽動著,傳達著作畫的慾望。
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保證絕對不會是好事,自己的右手,只會畫出黑暗的事實。
原子筆的筆尖在紙張上簌簌作響,連志翔也忍不住懷疑他到底在幹嘛:「你在記筆記嗎?
還是在畫畫?」
要簡單畫出這房間想傳達給簡詭的訊息,兩分鐘就足夠了。
簡詭看著畫出來的作品,冷冷地說:「警方現在有考慮過共犯的可能性嗎?」
「共犯?」
「嗯,除了被你們逮捕的那一個人之外,還有另一個共犯,你們應該在這間屋子裡發現了
七名女子的物品吧?你們已經逮捕的那一個殺了兩個人,而另一個還沒落網的,殺了五個
人……另一個人的危險程度更高,他才是你們要追查的目標。」
「等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發現了七名受害者的物品?」志翔會這樣反問,代表
簡詭說的是事實,從現場的衣物、證件來判斷,的確是七名受害者。
志翔將頭探到餐桌上,看到了簡詭剛剛畫出的東西。
在紙上,畫著這個房間,正中央站著兩個人影,一大一小,小的人影手上延伸出兩個球狀
物,大的人影則是五個……這幅畫給志翔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兩個人手上正提著人頭。
而小人影的周遭,還畫上了許多直的粗線條,像是監獄一樣,簡詭馬上就判斷出這幅畫想
表達的意思。
被逮捕的男子殺了兩名受害者,而另一名危險程度較大的犯人殺了五名,而且還逍遙法外
。
「雖然這不算是正式的證據,但是你們的搜查方向應該要認真找出另一名共犯,要在他下
次下手之前快點逮住他才行……」同時,簡詭發現這幅畫中似乎少畫了什麼。
畫上沒有血跡、沒有屍體、沒有斷肢,只有象徵性的七顆人頭。
簡詭問:「在這房間中,只有在受害者的物品上找出血跡嗎?地板跟牆壁上都沒有嗎?」
「檢驗過了,沒有。」志翔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受害者都是在另一個地點遇害的,
被逮捕的嫌犯只是把她們的物品帶過來這裡,運氣不好被看見罷了……我們正在努力追查
第一案發地點,只要找到那個地方,相信就可以找到屍體,至於共犯……我會在下午的搜
查會議上提出來的。」
「你相信我說的話嗎?」簡詭徵詢意見似地問道。
「你剛剛畫出了警方的搜查機密,七個人,這真的嚇到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
就當你是瞎猜的吧,但我想你應該可以相信。」
「謝謝你。」簡詭致禮。
志翔載簡詭回到宇光大學,簡詭原本想先打給淑琴說一下進度,不過今天所得知的基本上
都是壞消息,不如先不要說算了。
那七顆人頭,所代表的就是受害者們都不在人世上了吧。
明天再約淑琴出來吧,簡詭心中這麼想著,然後決定先去學校餐廳吃吃口味過重的午餐料
理。
說不出時間,只知道現在大概是深夜。
手機響了,眨了眨眼睛看向刺眼的螢幕,簡詭看到號碼,是淑琴打來的,如果不是非常重
要的事,應該不會現在打電話來吧。
「什麼事嗎?」簡詭揉揉眼睛,「有湘茹的消息了?」
「……」
簡詭沒有聽到對方說話,但他聽到了某種沉重、急湊的呼吸聲。
右手抽動了一下。
簡詭從床上坐了起來,腦袋像被潑了冷水一樣清醒過來:「你是誰?」
他將手機交到左手,而右手抄過原子筆後,他已經憑感覺在便條紙上自動作畫。
出事了,電話那邊一定出事了,不然不可能畫的出東西來。
「你想要幾份呢?」一個沙啞的男性聲音。
「什麼幾份?」
那沙啞的男聲急促地喘氣,簡詭仿佛能感受到他骯髒的氣息穿過話筒:「你想要把她分成
幾份呢?切成幾截呢?」
「你傷害了她?」
「不只,不只這樣,你猜猜看,猜猜看,你想要幾份呢?要切成幾片才夠呢?」
簡詭受不了這種對話,同時,他已經看到右手完成的畫。
一個四分五裂的女性人形。
「她最好平安無事,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等著你,你來找找看我吧,怎樣?來找找看吧。」
簡詭用力掛斷電話,他先站起來,在房間中走了兩圈,倒了一杯冷水喝掉,然後在心中不
斷叫自己冷靜。
冷靜、冷靜,之前還遇過比這誇張的事情吧。
這王八蛋,他如果盯上了湘茹,怎麼可能不會注意到淑琴?
要先通知那個警察,然後再趕過去淑琴的公寓,要快點。
簡詭馬上撥了志翔的電話,對方可能還沒睡,背景傳來一堆男人的吵雜聲。
「唐警官,你睡了嗎?」
「噢,還沒啊,我人還在局裡。」
「淑琴出事了,你能趕去她的住處嗎?」
「發生了什麼事?」
簡詭把剛剛那通電話內容簡要地講給志翔聽,志翔聽完馬上說:「我十分鐘後就會到,你
呢?」
「我也會馬上過去,在那邊見。」
說完電話後,簡詭馬上換好了外出服,出門跨上摩托車,憑著記憶直奔那棟公寓。
抵達時,已經看到志翔的車停在樓下了,簡詭三步併兩步的跨上階梯,衝上淑琴所居住的
樓層,只見志翔站在房門口,對著氣喘吁吁的簡詭搖了搖頭。
是什麼?發現屍體了嗎?還是?
「裡面沒有人,我們來晚了。」志翔說,一邊搖了一下門:「門被很巧妙的破壞了,可能
沒有發出聲響吧,房間裡面沒有很混亂,雖然有一點打鬥的痕跡,但是……」
沒等他說完,簡詭推開志翔,搶一步進入了房間裡。
的確,房間裡的擺設跟昨天來時差不多,只有在一小角有著打鬥過的混亂痕跡。
「鄰居應該有聽到什麼聲音吧。」簡詭轉身,跑到對面的住戶門口,用力敲起門來。
一個長著一張大臉的女學生慢慢打開門,懦懦地探頭出來。
「妳剛剛有聽到對面傳來什麼聲音嗎?或是任何不尋常的地方?」簡詭問。
「嗯……那個好像有被一個聲音吵醒。」
「到底有沒有!」簡詭厲聲問道,嚇得女學生全身發抖:「是有聲音啦,有好像發出打架
的聲音,可是只有一下下而已,我以為是男女朋友吵架……」
「就這樣?那聲音持續了多久?」
「大概……十幾秒而已吧。」
「什麼時候發生的?」
「我記不太清楚了……可能一個小時以前了……」
簡詭嘆了口氣,如果被聲音吵醒就馬上報警的話,也許還來的及,但是公寓的每個住戶都
選擇把自己鎖在家裡。
回到淑琴的房間裡,看來志翔已經對房間做過簡單的搜查了,他說:「沒有找到淑琴的手
機或是血跡,床鋪上面也是一片混亂,看來犯人是偷偷破壞鎖進入房間,打算將淑琴強制
帶走,淑琴雖然有反抗,不過看來沒兩三下就被制伏了。」
簡詭頹喪地坐了下來,犯人一個小時前來過,而自己是在十五分鐘前接到那通電話,也就
是說犯人已經將淑琴帶回藏身處後,才打電話過來的。
有辦法追蹤電話的位置嗎?不,犯人不是笨蛋,只要把手機破壞或是隨便丟棄,根本無法
追蹤。
等一下,簡詭想到了一個不尋常的地方:「唐警官,除了湘茹之外,其他六名被害者的身
份,有查出來了嗎?」
「嗯,她們的證件都在現場,所以都查出來了,不過現場反而找不到她們的手機。」
「其他的被害者失蹤的情形,有在家中被強制擄走的嗎?」
「……沒有,家屬說都是外出後才失蹤的。」
「那麼,為什麼這次例外?他跑過來強制把淑琴擄走?」
「……犯人急了,他知道這個女孩在追查真相。」
「又或者,之前負責擄人的都是已經被逮捕的那傢伙,而現在只剩下他單獨作案了,他比
較喜歡闖入目標的家裡,還打給被害者的朋友,給他們施加壓力……」想到剛剛那通電話
,簡詭忍不住咬緊嘴唇。
淑琴現在還活著嗎?那幅畫代表的,是她已經被殺害了嗎?
「這樣的話,犯人就終於露出了破綻。」志翔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雖然公寓內的
監視器都是假的,不過我們會調閱路口監視器,以這棟公寓為起點,如果他是開車的話,
就一定抓的到他。」
之前因為無法確定被害者遭擄走的地點,所以才無法確立搜查地區,現在就不一樣了,剩
下的那名犯人選擇主動下手,這就讓警方可以循線追查了。
志翔已經開始跟搜查總部的人通話,應該會馬上派人手調閱路口監視器,找出可疑車輛然
後一個個追查到終點,也就是犯人的藏身處。
「現在都深夜幾點了,路上根本沒幾台車吧?對,馬上加派人手,一小時之內一定可以查
出來的!」志翔對著手機下達命令,因為如果再晚一步,就給了犯人轉移藏身處的機會。
「等等吧,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的。」志翔坐在簡詭的對面,他打量著簡詭的手:「你,
是不是可以畫出奇怪的東西?」
意識到志翔的視線,簡詭不自然地挪了一下右手,「嗯,你指什麼?」
「今天上午你在嫌犯住所畫出來的畫,真的很詭異,不是嗎?」志翔說:「你的手可以畫
出不尋常的東西吧?該怎麼說呢……陰陽手,對嗎?」
陰陽手啊……簡詭笑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該說是可笑嗎?或是諷刺?
見簡詭笑而不答,志翔也沒有再問下去,他們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等待著手機響起。
半小時後,志翔的手機響了,看來終於有重大消息了:「找到了嗎?三十分鐘至四十五分
鐘的車程……有嗎?好好,先派一組人過去吧,我馬上就會到了。」
志翔收起手機,說:「離這邊三十五分鐘車程左右的地方,過濾出一台車,找到一個可疑
地點了,要一起去嗎?」
「當然了。」簡詭站起身來。
果然,那是一幢跟另一名嫌犯租的公寓十分類似的窄小公寓,只是這邊的環境似乎更為低
下,讓人聯想到毒蟲跟遊民的聚集地。
一輛警車已經停在門口了,志翔下車後,兩名員警對志翔行了個禮。
犯人就藏在這棟公寓中嗎?淑琴跟其他被害者也都在裡面吧……
志翔對員警問:「情況如何了?」
「剛剛已經對住戶進行過探訪了,沒有可疑之處。」
「有進到他們屋內做搜查嗎?」
「在沒有命令下來之前還不能那樣做,長官。」
「沒有看起來很可疑的住戶?」
「……」兩名員警互視一眼,他們可能要表達的是「其實每個住戶看起來都很可疑」,而
且又是這種時間點,被警察吵醒應該不好過吧。
志翔轉過頭:「簡詭老師,你……」
但是簡詭的手已經在車上開始作畫了。
從車子停在公寓門口開始,簡詭的右手就已經感應到了。
沒花幾分鐘,一幅畫完成了。
志翔拿過畫,跟另外兩名員警一起觀看。紙上畫出公寓的外觀,而在某一間住戶的窗戶上
,竟伸出了許多看起來像是四肢的物體,那些手腳描繪的非常纖細,一看就是屬於女性的
,那些女性的肢體往外伸展,卻又異常扭曲,反而像藤蔓。
「唐警官,我想就在那邊。」簡詭甩了甩右手,「要快……」
這點不用簡詭提醒了,志翔馬上比對公寓的位置,問兩名員警:「在那一層樓的這個位置
,你們有訪查嗎?」
「是,有的。」
「住戶是怎樣的人?」
員警邊看著筆記說道:「穿著汗衫跟短褲的男人,可能是因為今晚太熱了,他滿頭大汗,
不過說話蠻有禮貌的,雖然說聲音有點那個……」
「獨特的沙啞嗎?」簡詭插嘴。
「嗯……可以這麼說。」
「那就是他了,不會錯的。」簡詭打開車門,「唐警官,我們快點上去吧,他剛剛看到了
警察,應該已經起了疑心。」
「走吧!」志翔帶著兩名員警,加上簡詭四個人一路跑上樓。
跑到畫中相對的位置後,志翔用了敲了敲門:「警察,請開門!」
門後沒有人回應,但是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
志翔又用力搥了一下門:「警察!趕快開門!」
「可能來不及了,撞門吧!」後面的員警說。
「你瘋了,這種門是撞不開的。」志翔指著兩個員警,下達命令:「你們兩個去外面看,
不要讓犯人從窗戶或是陽台跑了,知道嗎?」
「是!」兩名員警一受命,又跑下樓了。
這時,剛好隔壁的住戶已經探頭出來,是個消瘦的老頭子,他帶著怒氣質問:「都幾點了
,你們到底在吵什麼呀!」
「正好!」志翔推開老頭子,半個身子鑽入隔壁,對簡詭說:「我從陽台跳過去制服他,
如果犯人又想從門口逃走,你負責攔住他,可以嗎?」
簡詭只能點點頭,志翔的身影完全鑽入隔壁房間中,只剩那老頭按著腰部喊疼:「你們這
……幹嘛哪,是黑道來收錢嗎?好疼啊……」
正好相反,那傢伙可是警察呢。
此刻的簡詭,只能屏住呼吸,凝神注意著門後的動靜。
志翔可以成功從陽台跳過去嗎?如果他打不贏犯人呢?
如果等一下開門的是犯人,自己有辦法打贏他嗎?以前學的武術應該還派的上用場吧,可
是……如果犯人拿走志翔的槍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淑琴在裡面嗎?還活著嗎?
門後似乎傳來了志翔的喊叫聲,啊,那是什麼,槍聲嗎?
沒錯,門後傳來了槍聲。
然後,寂靜了。
一陣腳步聲往門口傳來,然後是開鎖的聲音。
門打開,志翔站在門後。
他搖搖頭。
簡詭聞到裡面傳出的氣息,右手用力抽蓄著。
志翔張開了嘴巴,可是一下沒說出話來,「犯人死了,可是……」
可是什麼?到底可是什麼?
「幾分鐘前,她還活著的……」志翔的這句話道盡了一切。
我們還是晚了一步嗎,簡詭幾乎要跪倒在地。
在這個小房間的浴室中,發現了八具屍體,包含剛被殺害的淑琴。
當志翔從陽台闖入時,犯人正切割下她的頭部。
如果當時兩名員警有進入搜查的話,就不會發展成這樣了……
「你沒有錯,相反的,你幫忙抓到了這名兇手。」志翔說:「如果沒有你的畫,可能會有
第九名、第十名被害者,犯人早就盯上淑琴了,我們根本無法阻止。」
不,可以阻止的,犯人既然會選擇湘茹,那麼身為室友的淑琴,應該也是目標之一,如果
警方早就察覺出有共犯的話,就可以事先防範。
如果自己早點知道這件事,早點把真相畫出來的話,只要早一天,就可以阻止這件事……
淑琴跟湘茹的告別式,簡詭跟禹安一起參與了,她們為了好友的逝世而流淚,而簡詭為了
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心痛。
簡詭看到志翔帶著員警不斷跟家屬致歉,但是雙方都知道,彼此都沒有錯。
錯的是那些犯罪的人,錯的是把這座城市變的如此黑暗的人。
但對簡詭這種異數者而言,這起事件只是他們複雜人生的其中一個插曲。
在這座黑暗城市中,這只不過是開頭。
(2)畫中的暗黑之家
「好啦!今天的工作終於完成啦!」
許多男學生們擦著汗,一副已經筋疲力盡的樣子,靠坐在教室各處,禹安跟其他幾個女學
生幫忙發著運動飲料,一邊說:「辛苦你們啦,來,飲料給你。」
今天宇光大學美術系上有一項重大工程,那就是要把新的繪畫跟雕刻作品幫忙擺設至系大
樓的各處,倒楣的男學生們當然是主要戰力,雖然女學生們還是多少有出點力,但還是在
旁邊加油的份居多。
男學生們接過老師出錢買的運動飲料,打開蓋子咕嚕嚕地灌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在抱怨著
:「天啊,那些畫就算了,還有那些石雕是怎麼回事?雕像也就算了,系主任決定要把那
些東西擺在五樓又是怎麼回事?那麼辛苦只有一瓶運動飲料又是怎麼回事?」
好像總有說不完的「怎麼回事」呢,禹安跟其他同學都因為這逗趣的發言而開懷大笑,藉
著笑聲一併把今天的辛苦也擺脫掉。
突然,有一個學生問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作品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我有問過老師,他說是一位民間人士捐贈給我們學校的。」其中一個人回答。
「可能是大富翁吧。」
「一般人家中不會有這麼多藝術品吧。」
「今天雖然累,不過這樣一搞後,我們系大樓好像變成美術館一樣耶。」
雖然今天所搬運的美術品都是沒有看過的作品,也不知道創作者是誰,但還是看的出來其
水準之高,如果現在走到走廊上,便會看到滿滿的繪畫作品,當中油畫、版畫等作品都有
,走下樓梯,更會看到在樓梯間擺了一個動作美妙的雕像,還有許多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拼
湊成的藝術品,就連一樓入口處也像門神般擺了兩個原本就是一組,動作相對的石雕。
仿佛在向其他學生宣告著「這裡是美術的殿堂」喔。
系所的老師們最後也跑過來感謝所有同學的努力後,今天的工程就算結束了。
禹安收拾東西時,薇蓉跟李墨跑來問她要不要去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夜市吃晚餐,薇蓉跟李
墨一樣是美術系的學生,更是禹安在宿舍的室友。
三人的外表各有各的特色,禹安留著短髮,身高雖然不到一百五十,但可愛嬌小的印象深
深印在每個同學的心裡。
薇容則有一頭長髮,氣質上像是國樂團裡那種一舉一動都相當優雅的美女,不過她本人聽
到這種評價倒是會臉紅起來,因為她私底下倒也沒什麼氣質。
李墨在三人中是最高的,還有一雙媲美模特兒的長腿,人氣在系上很受歡迎。
要在深入的話,正是她們三個人一起跟簡詭經歷了之前的恐怖校園事件,雖然那起事件之
後宿舍變的風聲鶴唳,不過最後她們還是決定繼續住在宿舍中,同寢室的還有一名叫做小
零的學妹。
「我收一下東西就好,你們先在樓下等我吧。」禹安這樣說道。
但是當禹安收拾好東西,往下走到二樓時,發現薇蓉跟李墨站在樓梯口,兩人似乎專注地
看著某張畫。
「怎麼啦?不是說先到樓下等我嗎?」禹安站到兩人身邊。
李墨伸出手,指著走廊上的一幅畫,問:「等一下,妳先看看這幅畫。」
那是一幅長寬都約一公尺的畫,在今天運進來的畫作中,算是相當大的一幅。
從外觀來看,應該是一幅油畫,但這並不是重點,禹安看到這張畫的第一眼,就知道李墨
要她注意哪裡了。
這張畫上的人物,正散發出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詭異感。
畫中畫的是一張全家福,但是畫面所給人的感覺並沒有全家團圓和樂融融的氣息,背景是
簡陋的客廳,可以看到沙發跟餐桌,父親跟母親一左一右站在兩側,中間站著一位看起來
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整張畫的配色,從背景到每個人物,都是以灰色為主的憂鬱色調,畫中的三個人穿著類似
現代的服裝,父親穿著藍色襯衫跟卡其褲,母親則套著圍裙,中間的小女孩則穿著像是外
國洋娃娃穿的紅色洋裝,十分復古。
更奇怪的在於他們三人的表情,除了面無表情外,三人的臉孔就像是同個模子印上去一樣
,死灰空洞,五官細節都一模一樣,禹安甚至懷疑,這其實不是一張全家福,而是孿生的
三胞胎。
這張臉孔,放在父親臉上,像是一個為了生計而苦,未來毫無希望的男子。
放到母親臉上,又像是被丈夫拋棄,被家庭背叛的女子。
放到那個小女孩臉上,則像是遭受過慘痛事故,純真受到汙染,沒人能夠倚靠的可憐孩子
。
這張臉孔,所傳達出的感覺就是悲傷跟黑暗。
如果要給這幅畫一個名字,禹安想……黑暗之家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畫面所表達出的感覺,正是家中發生著悲慘故事,在家人的假面背後隱藏著殘忍事實的黑
暗之家。
「怎麼會有這樣詭異的畫?」禹安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誰發問。
薇蓉說:「看著這幅畫,妳們沒有想到他嗎?」
「他?」
「嗯,感覺很像他畫的作品,你們不覺得嗎?」
禹安頭腦想了一下,終於知道薇蓉指的是誰,「你是說簡詭老師嗎?」
「很有他的畫風呢。」
「有可能,他不是有很多作品在國外流傳嗎?說不定經過轉手之後,結果又回到學校來了
。」李墨也說。
「簡詭老師看到這幅畫後,應該也會嚇到吧。」
雖然她們兩人已經認為這幅畫應該是簡詭畫的無誤了,但是禹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簡詭畫的作品,有另一種味道。
而這幅畫,感覺還多了另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黑暗。
「走吧,去夜市吃晚飯囉!」李墨拉過禹安的手,囔囔著肚子已經好餓了。
這幅畫的事情也暫時被三人拋到腦後,現在填飽肚子對她們來說才是第一優先任務。
晚餐時間夜市裡面總是人擠人的盛況,三人在裡面奮戰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在一家義大
利式餐廳吃完晚餐,要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這時進修部的學生們已經在校園
內忙進忙出,人潮跟白天時差不了多少。
但禹安注意到,有一陣不尋常的光芒在系大樓前閃爍著。
那是什麼呢?禹安正想往大樓走過去看清楚,那個光芒已經朝她們逼近,並發出刺耳的鳴
笛聲。
那是一台救護車,當車子從三人身邊呼嘯而過時,三人都知道系上一定出事了。她們匆匆
趕往系大樓,大樓前方還聚集著不少人潮,禹安很快就看到認識的學弟坐在階梯上,她趕
忙過去問:「浩山,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啊,學姊……是妳們……」浩山緊張地搓著雙手,這種行為代表著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容彰他被撞到了。」
容彰是浩山的同學,兩人此刻還留在系上,應該是在找老師忙作品的事情吧。禹安又問:
「被什麼撞到了?說清楚一點。」
「被車子撞了,被進修部開車要來上課的學生撞到了。」
太可惡了,雖然說學校允許有車的學生可以開車進來,但是有嚴格的時速限制,對方當時
到底是開多快啊!
可能是從禹安臉上的憤怒神情判斷出她的想法,浩山又說:「不是啦,不是對方的錯,是
容彰他……突然從大樓裡衝出去,直接跑到車子前面,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這樣撞上
了。」
李墨問:「從系大樓衝出去?為什麼?」
浩山試著解釋當時的狀況:「當時我們已經找完老師了,正要回去,可是容彰說他要去二
樓看一個東西,所以我就在一樓等他下來,結果……他直接從樓梯上衝下來,往路面上直
接衝過去,他轉頭看我的時候,一邊喊著幾句話,揮手要我跟著他跑的樣子,可是才一下
的時間,他就被撞上了。」
「他對你說了什麼?」
「我只聽到一個字,」浩山臉上也是不太確定的表情,「應該是……畫吧。」
「畫?」
「對,應該不會有錯,他喊著畫,然後一邊揮手。」
畫,在二樓的畫?禹安直接聯想到那幅黑暗之家的畫,其他兩人也想到了,李墨跟薇容開
始私語:「該不會是那一幅吧?」「那幅讓人看了就覺得不舒服的全家福啊,應該是吧。
」
「沒人看到容彰在二樓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今天晚上在二樓的教室都沒有課程,所以二樓是完全沒有人的,沒有任何人看到
容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禹安嘆了口氣,心痛地問:「那容彰的狀況呢?」
「昏迷不醒,不知道有沒有內出血,總之先送到醫院去了。」
希望學弟可以平安無事,禹安雙手偷偷合十祈禱。
但是容彰到底看到了什麼?印象中,容彰是個做事穩重的學弟,不會因為一點的小事就亂
了陣腳,這樣的人會像倉皇逃命般逃出系大樓,甚至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車輛,怎麼說都是
非常不可思議的。
容彰一定目睹了非常可怕的畫面,才會有這種反應。
可怕的畫面……這幾個字跟那幅黑暗之家的畫聯想在一起,令禹安有股不安的預感。
「好了,上課時間快到了,各位同學先回去吧。」系上的人終於出來清場了:「受傷的同
學已經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了,相信不會有事情的,請不要影響警察作業喔。」
有幾個警察在現場拍照,還有一名警察在安撫一名正在哭泣的女學生,女學生還穿著上班
的服裝,一看就知道是進修部的學生,就是她撞到了容彰吧。
禹安原本想過去問她一些事情的,不過看到警察還在作業,便想先算了。
三人都抱著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宿舍,宿舍內交誼廳的學生們都靠在窗戶上,討論著:「救
護車是不是已經走啦?」「不過警察還在耶,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啦?」「聽說是有人被車
子撞到了。」
無視其他人的討論,三人回到房間後,都是往自己的床上一躺。
還有一個床位是空的,同寢室的學妹小零還沒有回來,禹安突然也擔心起她來了。
還好,十分鐘後,小零拎著飲料打開了房門,她一看到三位學姊,嘴巴就不停地說:「欸
欸,學姐,我剛剛遇到浩山,他說容彰出事了,他說他已經說給你們聽了,所以到底是出
了什麼事情?容彰他還好吧?好像去醫院了對不對?有沒有生命危險?要不要去看他?」
小零是跟浩山同屆的學生,小零並不是本名,她的名字中也沒有零這個字,之所以會叫小
零是因為許多人看到她的直接印象都是:「哇,長的真像凌波零!」
許多男生一看到小零就會直接被她萌倒,不過她的個性跟動畫中的凌波零可是完全相反,
是個活潑外向的開心果女孩。
若仔細看的話,更會發現小零的臉上有一大片植皮的痕跡,那是上次校園恐怖事件後留下
的傷痕,小零成了無辜的受害者,但是樂天的她並不在意這片傷痕。「就算有這片傷口,
我還是很可愛啊。」小零這麼說。
三個學姊踢了一下皮球之後,最後由猜拳猜輸的薇容把從浩山那邊聽到的內容再重複說給
小零聽,其他兩人在旁邊補充。
小零對那幅畫也有印象:「在二樓的畫,是不是指那幅呢?好像靈異照片般的那一張全家
福。」
「妳也對那幅畫有印象啊?」
「嗯,因為很像靈異照片啊。」
「容彰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啊?為什麼會嚇成那樣呢?」
有一個主意在禹安心裡逐漸成形,她跳下床,說道:「我要再去看一下那幅畫。」
李墨從床上探出頭來:「呃,妳確定嗎?不怕出事?」
「現在還有很多進修部的學生在校園裡,所以沒什麼好怕的。而且現在不去看,明天去上
課的時候也還是會看到的,說不定那邊會留下什麼線索。」
「妳一個人去很危險吧,我也去。」李墨也跳下床。
薇容則是把自己裹在棉被中,沒有要奉陪的意思了,小零則是打開電腦喝著飲料趕一份報
告,也沒有想要去的意思。
「早點回來喔。」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系大樓前的人潮已經散去,也不見警察的人影,大概該採取的蒐證都已經做完了吧,畢竟
警察在校園中待太久是很容易引發騷動的。
不知道警方有沒有對那幅畫採取蒐證?不,也許他們不會聯想到那幅畫也有問題吧。
因為二樓的教室沒有人上課的關係,整層樓都是暗的,這種情況倒是很少見。
禹安跟李墨兩人靠在一起,緩步走向二樓。
明明在校園中、還有三樓以上都還有很多學生在,可是不知道為何,兩人有一種只要踏上
二樓,就將陷入孤立無援處境的感覺。
二樓會吞噬掉她們兩個人。
但這種恐懼感跟她們之前的經驗相比,還差上一大截呢。
那幅畫就掛在樓梯口的旁邊,兩人一踏上二樓的地板,便轉向那幅畫,本來李墨想去開燈
以便看清楚那幅畫的,不過現在,她知道沒有那個必要了。
有個嬌小漆黑的人影,站在那幅畫的前面,禹安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傳來冰冷的視線。
那人影的形狀,就像畫中被夾在中間的那個小女孩,禹安能分辨出那洋裝的形狀,但是她
不知道為何那個女孩會站在那邊,她不是應該存在於畫中的嗎?
那女孩正在盯著她們。
不能往前,不能靠近那個女孩啊,身為動物的直覺這麼告訴她們,如果接觸到她,就會發
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快點逃跑吧!快逃啊!
容彰是不是也看到了這樣的畫面,所以才逃了出去?還是,他往前接觸了那個女孩?
禹安嚥下一口唾液,小聲地對身邊的李墨說:「我們慢慢往後,退回樓梯上吧。」
「……好。」李墨低聲答道,幾乎聽不到聲音。
兩人有默契地一起抬起腳,往後退去,兩人不敢直接轉身,深怕對方會直接衝上來。
當腳踩到階梯時,禹安還差點踩空,差一點就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禹安心裡直打冷顫
。
退,慢慢往後退,兩人在樓梯上往後退時,更怕那小女孩的身影會出現在樓梯口,追著她
們而來。
還好,這一幕沒有出現,兩人平安地回到了大樓外面。
從樓下再看二樓,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這個視野也看不到二樓的那幅畫。
「待會要下樓的學生,應該不會有事吧?」李墨吶吶地問。
「他們人多,應該不會怎樣,容彰只有一個人,而我們只有兩個人,所以她才會選……」
禹安說到一半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她?她是誰?她想幹嘛?這些根本沒有頭緒啊。
禹安拉著李墨,往籃球場走去:「我想先打個電話。」
來到人多熱鬧的籃球場,許多男孩子看到禹安跟李墨出現在場邊,打起球來更帶勁了。
這裡陽氣這麼興盛,「她」應該不會追來了吧?禹安拿出手機,撥給了那個人。
「禹安嗎?」對方接通電話後問。
「是,簡詭老師,你現在有空嗎?」禹安說。
「有什麼事嗎?」
「想請問你能到學校一趟嗎?」
「我現在不在市區裡面耶,我人在北部。」簡詭那邊傳來許多人說話的聲音,是正在參加
什麼活動吧?簡詭並不是會外出取材的人,在國內也不知名,不過一些國內外的獵奇繪畫
展出時,簡詭總搖身一變成為貴賓。近期在北部正有一場這種展出,簡詭應該受邀參加了
吧。
「啊,有打擾到你嗎?」
「沒有沒有,請繼續說吧。」
「系上今天接收了一批作品,其中有一幅畫……想請問是不是你的作品。」
「喔?為什麼會認為是我的作品?」
「因為畫風很獨特……有點黑暗跟憂鬱,而且……出事了。」禹安慎重地說。
聽到最後幾個字,聽得出來簡詭的語氣也變了,他開始注意這件事了:「那是幅怎樣的畫
?」
禹安將畫上的人物跟背景簡單敘述一遍,簡詭聽完後,篤定地說:「我想那不是我的作品
。」
「老師你確定嗎?」
「我很少用油畫,幾乎從來不用,除非有客戶用高價委託我用這種方式做畫,再來,一公
尺的長寬度對我來說太大了,我從沒有畫過這麼大的畫,所以我很確定。」
「那麼這幅畫……」
「不管那幅畫是誰畫的,反正一定有問題,妳們先離那幅畫遠一點,我會打電話回系上,
看能不能先把那幅畫收起來,等我回去後再處理。」簡詭那可有可無的職位正是掛在美術
系上的。
「好的,知道了,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裡的展出還有兩天,不過我盡可能明天晚上就趕回去。」
「謝謝你。」
簡詭答應要回來,讓禹安跟李墨吃了一顆定心丸,李墨說:「走,把這好消息告訴給薇容
跟小零知道吧。」
但是兩人回到房間時,卻只看到小零慘白著臉坐在床上,眼眶卻微微泛紅。
還沒等小零說出口,兩人就先猜到了發生什麼事。
「剛剛班上有簡訊通知,容彰的情況不樂觀,一直昏迷,好像有顱內出血……」
禹安感覺又回到了剛剛漆黑的走廊上,站在畫前的小女孩似乎在對她們得意地大笑。
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可以感受到整個系上的氣氛像蓋上一層陰霾,系主任跟許多學弟
妹整個上午不見人影,可能是去容彰所住的醫院探視了。
問起容彰的狀況,系助理只說:「還在搶救呢,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最近這段時間真是學校的黑暗期。
不久前,才有別系的兩位女同學因為變態殺手而被殺害,而現在又一個學弟因為不明的原
因而撞車命危,但兩位都是禹安所認識的朋友。
簡詭打的電話果然馬上就有效了,兩個系上的工讀生一大早就準備要把那幅畫拿下來,送
回倉庫中。
禹安決定要看那幅畫最後一眼。
當她來到二樓時,工讀生已經把畫取下來,正把它靠到牆壁上,禹安一看到那幅畫,整個
人像凍結般無法動彈。
明明昨天那小女孩的人影如此虛幻,禹安都不懷疑那是幻覺了,但是此刻,禹安卻懷疑自
己看到的景象是幻覺,卻偏偏如此真實。
在畫中,只剩下一左一右的父親與母親,中間的小女孩卻消失了,直接露出了客廳後的餐
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在拿這幅畫時,本來就是這樣嗎?」禹安問。
「對啊,應該吧。」一個工讀生說。
另一個工讀生也說:「之前沒注意過這幅畫呢,應該本來就是這樣吧。」
看來他們兩人之前都沒有看過這幅畫,認為現在畫中只剩兩個人是理所當然的。
才怪,本來的那個小女孩呢?那個昨天晚上還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呢?
這代表……她沒有回到畫中嗎?那麼她在哪裡?她為什麼可以離開畫作?
禹安盯著在畫中的那對父母,心裡忍不住抱怨起來,喂,你們做父母的應該要把小孩管好
吧,現在她又跑出畫外了,等一下又出事了怎麼辦?
雖然嘴裡不說,但禹安很清楚,那個女孩可能就藏在大樓中,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件事情,必須趕快告訴薇容跟李墨,還有簡詭也要。
一邊想著,禹安已經拿出手機。
跟簡詭說完畫上的異樣後,簡詭先提出了一個要求:「妳能馬上用手機幫我拍下那張畫的
樣子嗎?然後用電子信箱寄給我。」
剛好兩個工讀生才正要把畫包起來而已,禹安馬上制止他們,用手機拍下畫的正面照,禹
安操作完手機後說:「好了,我已經寄過去了喔。」
工讀生們此時已經將畫用布包起來,往一樓的倉庫搬過去。
禹安目送兩人的背影,問:「老師,你之所以需要這幅畫的照片,是不是有一點頭緒了呢
?」
「嗯,大概吧,昨天我問了一下在這裡的其他畫家,找到一個可能畫這幅畫的人。」
「真的嗎?」
「他說他要看過照片後才能確定,不過我想八九不離十,總之,你們那邊要自己小心點,
懂嗎?」
「我們知道的,放心。」禹安答應道。
掛上電話後,簡詭馬上打開筆記型電腦,利用飯店的無線網路聯結上電子信箱,果然看到
了那張照片。
的確,是一張散發著不祥預兆的畫啊,畫中的兩人,都好像死了一樣,就像拿支架把屍體
架著在拍照一樣,原本在畫中的小女孩,臉色應該也是如此吧。
簡詭馬上打出一通電話:「喂,我收到照片了,你可以馬上過來我房間嗎?」
通話的對象,正是有可能是這幅畫作者的畫家,也是受邀來參加畫展的台灣獵奇畫家,跟
簡詭住在同一間飯店。
簡詭昨天晚上問遍了每一個人,終於有一個說「幾十年前我好像畫過這樣一幅奇怪的畫」
,簡詭問這幅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時,對方露出詭異的笑容,說:「我畫的那幅畫啊,從
頭到尾都有問題呢,打從客戶委託我畫的時候,就有問題了。」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對方堅持要看過那幅畫的照片後,才能確認是否是他的作
品,所以簡詭才需要禹安把照片寄給他。
十分鐘後,房間的門鈴響了,簡詭打開門讓一個蓄著山羊鬍、帶著圓框眼鏡,有點年紀的
男子進來,並直接指著書桌上放的筆記型電腦,說:「在桌面上,你確認一下吧。」
男子兩手撐在書桌上,凝神看著電腦螢幕,「啊」了一聲。
「夜朗,怎麼樣?」
名叫夜朗的畫家點點頭,驚嘆地說:「雖然經過幾十年了,但我還記得這幅畫,不過我畫
的版本是中間還有個小女孩啊……」
「沒錯,那個小女孩今天早上消失了。」
「唉呀,果然如此。」夜朗搖了搖頭,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當初畫她的時候,果然不
該這麼做嗎……」
簡詭坐下來,問:「這幅畫到底有什麼故事?」
夜朗也坐到了椅子上,隨手打開了飯店房間內附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潤喉後,這才說:
「你的學生,以為這是一張全家福,對吧?」
「沒錯,光是聽她敘述,我也認為這是一張全家福。」
「不過,這是錯的,那個女孩子,只是玩具……雖說她是領養的女兒,他們也可以說是一
個『家庭』沒錯,但按實說,這女孩只是這對男女的玩具,這是一個畸形的黑暗之家。」
夜朗突然從懷中拿出香菸,問:「可以嗎?」
簡詭揮了揮手,夜朗點起菸,緩緩吸了一大口,這家飯店沒有在房中禁菸的規定。
菸幕擋住了夜朗的臉,他的聲音透過菸絲傳來:「當我為他們作畫時,我還不知道這點,
這些都是後來他們的鄰居跟我說的。先說說他們委託我作畫時的情形吧,男主人要求我畫
一張全家福,不過當時只有他跟女主人兩個在場,他們給我看女兒的照片,想請我把他們
的女兒也畫進去。」
「你應該也猜的到,當時那個女孩已經去世了,我本來認為這對男女是太愛自己女兒,才
這樣委託的,不過後來我發現我錯了,男主人竟然拿出一個東西,要求我在畫小女孩時,
混入顏料之中,那是一堆黑色的粉末,可是當中帶有不少奇怪的顆粒……」
夜朗說著一邊觀察簡詭的神情,不過簡詭神色相當鎮定,畢竟駭人聽聞的事情已經聽過不
少了。
「我摸著那粉末的時候,馬上知道那是骨灰,是那個女孩的骨灰。我不敢問男人為什麼要
這麼做,要嘛是太過病態的父愛,不然他就是單純的有病,後來我問過鄰居了,才知道為
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簡詭終於開口發問:「為什麼?」
夜朗呵呵笑了:「我有說過那女孩只是那對男女的玩具吧?沒錯,他們在家中只會對女孩
進行一堆殘酷的遊戲,鄰居們雖然只有聽到聲音,不過也大致想像的出那種畫面,那女孩
不只一次全身傷痕的跑到馬路上求救,不過很快就被狂奔出來的男人給抓回家裡,沒有人
敢出手,也沒人敢報警,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一家他媽的有病,那女孩不是第一個玩具,之
前就有過前例了,有人報警就會換他家倒楣。」
簡詭已經可以大致猜到接下來的發展:「女孩是怎麼死的?」
「自殺,她跑出馬路,在男人把她抓回去之前,直接跑去撞車。」夜朗右手比了一個爆炸
的動作,「所以男人才要我把骨灰也加入顏料裡,他們不甘心,不甘心他們的玩具就這樣
輕易的死了,逃脫他們了,他們要她死後還在畫中接受著他們的控制,被夾在中間變成傀
儡,永遠不能脫離這個黑暗之家。」
聽完這段故事,簡詭也知道禹安她們所見情況的真相了。
那女孩,想趁晚上沒人的時候離開畫,但是第一次被容彰看見了,引發一陣騷動。
第二次,卻被禹安她們撞見了,不過接下來她就成功了,成功逃離那幅畫,畫上的父母終
究只是顏料,不像混雜了骨灰的她擁有自己的意識。
所以她正躲在學校某處吧?不過,為什麼這幅畫會到宇光大學的手上呢?
「她只喜歡躲起來。」夜朗將菸灰彈入咖啡杯中。
「什麼意思?」
「她只喜歡在家中躲起來,不讓那對男女找到,鄰居說,他最常聽到那對男女在家中翻箱
倒櫃,吼著『妳在哪裡?等我找到一定要剝了妳的皮!』這種話,最後女孩總會被找到…
…」
「不過,為什麼這幅畫會流傳到這所大學?」
「幾十年囉,那對父母也許早就死了,財產被一個個轉手,誰也說不清楚。」夜朗把菸蒂
丟入垃圾桶,問:「關於這幅畫的故事,還有想問的嗎?」
「……你知道他們的地址嗎?」
「哈,」夜朗推了推眼鏡:「雖然我只去過一次,不過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黑暗之家位在
台灣何處……這個地址就是台灣病態的代表。」
是台灣病態的代表,也是暗黑城市的縮影。
簡詭抄下夜朗所說的地址,雖然這麼多年來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動,但只能賭一賭了。
「很謝謝你。」簡詭說,一邊準備要開始收拾行李。
夜朗見狀,皺眉問道:「喂,你該不會是要現在就過去吧?」
「是啊。」
「這不太好吧,我跟你去好了。」
「嗄?你說什麼?」
「我說我跟你去好了。」夜朗拿出車鑰匙,在手中轉啊轉的,「你沒車吧?我記得你是坐
火車來北部的,我載你過去那邊吧,而且我也怕你找不到地方。」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就太好囉!」
「更重要的是啊……」夜朗說:「我可是好不容易在這次展出才見到大名鼎鼎的簡詭耶,
而且還說了這麼多話,你這麼快閃人可就不對了喔。」
坐上夜朗的車,夜朗果然還記得怎麼走,熟門熟路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地址已經顯得不
重要了。
抵達目的地時,簡詭被這房子嚇了一跳。
比想像中大,也比想像中陰森。
那是一幢有三層樓高的建築,在周遭的其他建築物也都是漂亮的大房子,不過這幢房子可
能因為年久沒住人的關係,顯得荒廢而陰暗。
「從這房子外觀來看,那對男女可能不在這邊了吧。」夜朗還是抽著菸,他走向對面的另
一幢房子,說:「等一下,我再去問一下鄰居好了。」
簡詭站在這棟房子前,已經可以感受到這棟房子所帶給他的恐懼。
右手正在抽蓄,又是同樣的感覺。
他馬上拿出筆跟便條紙,迅速開始描繪。
在夜朗回來之前,他已經將一幅畫畫好了,瞄了一眼後,很快知道了房子所隱藏的秘密。
「怎麼啦?你剛剛在忙什麼?」夜朗這時剛好回來,簡詭將便條紙收入口袋中。
「沒什麼,結果呢,鄰居說什麼?」
「他們說這棟房子的主人早在十九年前就死了,然後就一直空著,似乎也沒有人來整理,
就這樣成了廢墟十九年……」夜朗若有所思:「十九年,我想起來了,我來幫他們作畫的
時候,好像也是十九年前。也就是說,在那幅畫完成後不久,他們就死了……」
「你該不會想,是畫中的女孩,殺了他們吧?」
「嗯,我剛剛的確這麼想的。」夜朗熄掉菸蒂,丟到腳下踩了一踩,「不過那對男女都死
了,你來到這裡還想找些什麼嗎?」
「要進去了之後才知道囉。」
說的很簡單,但簡詭心裡知道,那對病態的男女雖然死了,但他們其實還留在房子裡……
簡詭剛剛所畫出的房子,在二樓的兩個窗口,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影,盯著他看啊。
簡詭推開虛掩的門,跟夜朗兩人一起踏入了黑暗之家。
簡詭試著打開電燈開關,幾聲扳開關的聲音之後,簡詭便放棄了:「這裡沒電,你上次來
的時候,知道他們女兒的房間在哪嗎?」
夜朗指了指地板,「再往前走,會有一個往地下室的階梯,當初他們就是在地下室讓我看
那女孩的照片跟衣服的。」
「他們讓女兒住在地下室?」
「不能說住,而是囚禁,那女孩平常都躲在地下室裡,有時也會找到機會躲在房子的其他
地方。」
依照夜朗的引導,兩人往地下室方向移動,走道各處都是蜘蛛網跟灰塵,還有不知道從哪
傳出的酸臭味。
「喂,簡詭。」
「呃?」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總覺得……」夜朗抬頭瞄了一下二樓:「樓上有腳步聲。」
「那不是錯覺。」
「不是錯覺?」
就連簡詭都聽到了,二樓傳來的腳步聲,而且是兩個人的聲音。
那是還留在房子裡的他們,正要下樓的聲音。
通往地下室的門沒有鎖,簡詭讓夜朗先進去後,反手把門鎖上了。
「幹嘛鎖門?」黑暗中,簡詭聽到夜朗這樣問。
「可以先擋一下他們。」簡詭已經因為緊張而開始喘氣了。
「他們是誰?」
「等等你就知道了,我們快點吧。」
地下室中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只得把手機拿出來照明,這個小空間內充滿著泥土跟木材的
臭味,還有撲面而來的大片蜘蛛網。
「你說快點,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找什麼啊。」夜朗說。
簡詭沒有說話,他很快找到了之前女孩生活的角落。
在地下室的角落裡,丟滿了女孩子穿的各式衣服,每件都已經髒破不堪,只勉強留下可以
稱為服裝的外型。
還有……一些紙張,簡詭用手機照近仔細看,然後將其中一張紙收進口袋裡。紙張已經很
脆落了,簡詭妥善地將這些紙放在口袋之中。
然後,兩人都聽到了門口的聲音。
有人在拽地下室門口的門,力道之大足夠讓門在幾十秒內徹底崩壞。
兩人馬上收起手機,夜朗戰戰兢兢問:「這總不是錯覺了吧?在上面的是誰?」
簡詭拉著夜朗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小聲說:「等對方下來之後,我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
,衝上去,懂嗎?」
「你把我搞糊塗了,在上面的到底是誰?」
「那對父母……噓。」
碰,門徹底被破壞的聲音。
腳步聲在黑暗的地下室中顯得特別響亮,可以聽出是有兩個人交錯走下階梯的聲音。
然後,兩人聽到了一男一女的聲音。
「在哪裡?」
「別再躲了,快點出來。」
「快點滾出來,不然剝了妳的皮。」
「這次會小力一點,不會斷掉的。」
「快出來快出來快出來。」
簡詭能聽到夜朗低聲的自言自語:「這……沒錯,是他們的聲音,我永遠也忘不掉,他們
還沒死嗎?」
不,他們死了,留在房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