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碟仙篇之一
「醫生...你相信有詛咒嗎？」
「詛咒嗎？」
「嗯...我相信。我覺得自從我接觸通靈遊戲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詛咒了。」
「以醫學的觀點來說，詛咒是一種心因性的因素。」
「心因性？」
「如果你覺得有，那就是有。如果你認為沒有，那就沒有。端看你的內心如何界定。」
「那我國小好友失蹤、國中同學毀容、甚至大學學長自殺，這些要怎麼解釋？」
「你...有沒有考慮過除了詛咒外其他的解釋？」
「我...我沒有！」
「你是否曾經詳細調查過你國小好友的失蹤過程、國中同學的復健經過、大學學長的健康
情形？」
「沒、沒有！」
「你是否曾想過你國小好友的失蹤原因可能是他的家庭，國中同學的臉部重建或許已經完
成，而大學學長更可能是因為長期的精神不穩，才會採取那麼激烈的手段？」
「...................」
「那麼在接下來的治療中，我希望你可以主動追溯，了解事情所有的起因，而不要一昧歸
咎詛咒。」
「嗯......我懂了」
在醫生的建議下，小剛決定暫時拋開「詛咒」的束縛，尋找事情的真相。
首先，他來到關的家中。
在他的靈堂前，他誠摯的獻上了一柱香，同時內心祝禱希望他可以早日升天，忘記人事間
所有苦痛。
回想起和他相處的一切，小剛不禁紅了眼眶。那恍如昨日才發生的，如今怎麼一切都成為
灰燼？
關的姐姐以手帕默默拭去眼角的殘淚，輕聲的對前來上香的小剛說著：
「你...就是我弟弟口中常說到的「小剛」嗎？」
聽到對方口中傳出他的名字，小剛趕緊向她深深鞠躬，表達最深的歉意。
「對、對不起！如果我當時可以即時發現，那他就不會......」
「不！那不是你的錯......」
關的姐姐似乎知道什麼。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關這孩子，從小就被診斷有嚴重的躁鬱症。多年來，他持續服用精神藥物。也曾經藥物
中斷，有過幾次自殺的紀錄。在「躁期」，他會表現的相當開朗樂觀，積極的以為世間沒
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他曾經因為心情的關係，一夜之間把自己的房間全都漆成了紅色。
「但是一到「鬱期」，我們就必須片刻不離的守在他的身邊，唯恐他一時想不開企圖自殺
。唉...這些年下來我們大家都累了。直到遇到你，他整個精神狀態都平衡了下來，不再
大喜、大悲，情緒相對穩定了不少。沒想到事情卻......」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再次哽咽了起來。
小剛低著頭，沒想到關和他竟然是同一種人，長期飽受心理生病的困擾。而他，居然那麼
狠心的拒絕了他！
關的姐姐似乎察覺到小剛內心的自責，她突然上前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說道：
「不...小剛！你千萬不要有那樣的念頭，不是你的錯！我們早已有心理準備。非常謝謝
你曾經帶給關的美好，相信他在天之靈也會這麼對你說的。」
是嗎？關？是嗎？你會原諒這麼自私的我嗎？
小剛抬頭望向靈堂上關的照片，內心不斷疑問著。隱約，他察覺了關嘴邊那抹熟悉的微笑
，彷彿下一秒鐘就會聽到他說著：
是啊，小剛！放輕鬆。沒什麼大不了的！
關、關、關......！！
他淘然大哭。為關、也為了自己。
離開關家後，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經過了一番洗滌，整個人輕盈了不少。或許正如醫生
所說，詛咒是由心而生。
於是，他確定了接下來要走的路，即便可能會相當漫長！
☆ ☆ ☆ ☆
按照國中老師給的地址，小剛正前往「沈千芊」的家中。
先前他已經和吳的家人取得連繫，說千芊會在這個週末回家。她目前是某國立大學二年級
的學生，同時擔任學生會副會長的職位，積極的活躍於校園中。
聽到這個消息，小剛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千芊正如一向她該有的表現，過著相
當豐富的生活。憂的是，他不知道該以什麼面貌，去面對昔日暗戀的對象。
是啊！他當年是喜歡著她的。
在多年之後，他總算認清當年對她的態度。可是她呢？或許對她來說，他只是破壞她生活
的元兇。
她會不會一看到他，就用力的把門給關上，甚至連理都不想理呢？
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他站在千芊家門前，小心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
「喂...請問要找哪位？」
對講機傳來的嗓音甜美、清亮如昔。
千芊、是千芊沒錯！他彷彿還可以聽見她在叫喚著他的名字：
「小剛、小剛......」
喔！不，對講機裡的確傳來叫喚他的聲音：
「你是小剛對吧？」
小剛趕緊回神，吶吶的回答了一句：
「是、是我！千芊......」
對講機先是沈默了片刻，接著馬上傳來千芊開朗的說話聲：
「太好了！真的是小剛。你在樓下等我，我馬上下去！」
小剛正覺得奇怪，為何她不直接讓他上去她家。或許...她家的人不願意見到他吧，
他不由的這樣想。
或許千芊也不想見他，只是出於禮貌不方便拒絕。等等她下樓打個招呼，就會馬上關門回
去了！
千頭萬緒，小剛不斷在心裡揣摩著各種可能。就在他幾乎放棄準備離開的時候，眼前的鐵
門打開了，一個亭亭玉立、打扮入時的女生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你是小剛對吧！哇~你一點都沒變耶！」
她興奮的抓住他的雙手，喜滋滋的對他說起話來：
「這麼多年沒連絡了，你過的好嗎？對不起，應該請你上去坐的，可是我家正在裝修，搞
得一片混亂呢！對了，前面巷子口開了一家新的咖啡廳。走！我請你喝咖啡吧。」
小剛什麼都還來不及表示，就被千芊拉著往前走，兩人一起前往那家新開的咖啡店中坐下
。
當小剛看到千芊那一瞬間，他放心了！因為她的臉龐絲毫沒有留下任何一道疤痕，美麗如
昔。
千芊亮麗的外表隨即引來了在場眾多男生的注意，小剛不覺自殘形穢，更加說不出話來了
。
「小剛，你這幾年過的好嗎？自從國中畢後，我們就沒有再連絡了。」
她輕啜著眼前那杯冰咖啡，用她擦著唇蜜的嘴唇。
面對她熱切的態度，小剛狼狽的答道：
「喔！我...我過的還好，謝謝！」
「那就好。我常常想起你呢！」
「啊！是嗎？」
她坦率的回答，讓小剛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接話。千芊僅是笑了一下，接著又說：
「其實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那時候真的發生太多事了，加上我膽子太小，很多話放在心
裡不敢對你說。小剛...我、我對不起，當時的我應該更有勇氣的。」
對於她的道歉，小剛不禁感到莫名所以，該道歉的人不是他才對嗎？
「應、應該是我要向妳道歉吧！都是我才會害妳被熱水燙到的！」
「什麼！？你說什麼？」
千芊張著一雙大眼茫然的注視著他，她問：
「我被熱水燙到跟你有什麼關係？」
小剛搔搔頭，羞愧的說道：
「就是那個筆仙啊~我不應該在還沒把祂請回本位的時候就放手的！」
千芊聽完愣好一下子，緊接著她笑了：
「哈哈哈！誰說我燙傷跟那個有關係的。是意外！而且我臉上的傷不久也就完全好了。不
信你看！」
她把臉靠在小剛眼前很近、很近的地方，幾乎可以清楚看到她臉頰上的微血管。
他刷地！一聲羞紅了臉，身體趕緊靠向椅背，拉開了和她的一點距離。
「呵~臉紅了！沒想到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我說要向你道歉是有原因的，因為那時候的我
，不該沒有阻止班上同學對你的種種歧視。我啊~那時候真嚇壞了，以為真的會毀容，所
以...我不敢正眼看你，深怕你會討厭這樣的我！」
「怎麼會呢！？我一直都......」
小剛差點脫口而出他喜歡她這個事實。
不過千芊沒有給他機會說出來，反而繼續說道：
「等到我的臉完全康復後，我們已經畢業了，也失去了對你表白的機會。小剛，我喜歡你
！從國中二年級坐在你的隔壁開始，就偷偷喜歡你了！」
千千這個遲來的告白，像顆震憾彈般深深撞擊著小剛的心靈，他瞠目結舌，久久不能言語
。
千芊意味深長的注視著他，好一會兒才轉移了視線：
「我在醫院的時候，我媽媽發現牆角放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那....那是你送的吧！」
「嗯！」
小剛愣愣著點了點頭，驚訝到不能再驚訝。
「告訴你喔~那束花我保留了好幾年，直到遇到現在的男朋友，才下定決心把它丟掉。」
她保留我送的花，而且還是好幾年，直到交到男朋友......
事情進行到這裡，小剛全都明白了！根本就沒有什麼詛咒，一切只是單純的意外。
為什麼當時的他不能看出這一點呢，這樣一來他也不會白白忍受他人的欺負，也不會錯失
向千芊表白的機會。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雖然如此，他內心的欣喜還是遠遠大過於遺憾。
「謝謝妳，竟然會喜歡那樣的我......」
「不客氣！我才要謝謝你送我的花呢。這幾年來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把那束花當
成是你，然後跟它吐吐苦水、抒發情緒。我想跟你說...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我、我也是！」
眼前的千芊看起來是那麼的幸福，這讓小剛的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一定要幸福喔！千芊...」
「小剛，你也是！」
簡單的道別之後，千芊再次從小剛人生的舞台退場。但是，現在的他絲毫不感到難過或悲
傷。
他知道，未來不管發生什麼難題，他們的友誼都將成為他支持的力量。
束縛內心的詛咒又少了一個！現在的他重獲新生，該是迎向最終難題的時候！
結束和千芊的會面後，小剛決定先返回家中。距離上次回家已經一個多月了，不知道爸爸
、媽媽他們過的怎麼樣？
一如以往，小剛用鑰匙打開大門。正在打掃客廳的母親一看到他回來，不禁睜大了雙眼說
道：
「你、你回來啦！」
小剛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著媽媽的臉了。如今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眼前的母親和記憶中相
比衰老了許多。
眼睛後方多了許多細小的紋路、臉頰也不如往常豐滿，甚至略為凹陷，看來這些年她瘦了
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呢？想到這裡，小剛內心充滿了歉疚，他輕輕關上大門，來到
客廳母親的身邊：
「媽！對不起，這段時間讓妳擔心了。」
面對愛子突來的道歉，徐愛芳頓時不知所錯，還以為他在外面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事，連
忙擔心問道：
「小剛，你沒事吧？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
她密切的觀察起小剛全身上下，深怕愛子又遭受到他人莫名的對待。
小剛這下子才清楚明白，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其實，他的父母才是！
當他把自己的心緊緊封鎖起來的時候，身為父母的他們也被跟著關起來了。他們的臉上失
去了笑容，心裡更是套上了重重的枷鎖。
他們因為無法保護愛子，陷入深深的自責裡，夫妻之間再也無法親密的應對，於是兩人日
漸冷漠。
而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如果當時的他可以堅強一點，那麼他們也不會受那麼多苦了。
想到這一點，小剛的心就好痛、好痛。他不知道現在的他，夠不夠資格把父母從過往解放
？
所以他試了：
「媽~我是小剛，我回來了！」
徐愛芳從愛子的臉上，看到他恢復了以往清澈的眼瞳。
她知道，他已經從陰霾中走出來了，不再沈緬於過往的傷痛。她知道，他已經從禁閉的心
扉中離開，再次回到她的身旁。
然後，她笑了，綻放出一朵旁人看了都會為之眩目的微笑。她笑著對小剛說道：
「歡迎回來！今天晚上，我準備了你最愛喝的鮮魚味噌湯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