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欲鬼,鬼妄偽人。
驅魔修者與紅衣邪鬼之間是一場永恆的戰爭,但總有結束之時。
就在此時。
一條孤寂的身影徒步穿過可容納萬人集會的「大闊廳」。
孫左御踩著冰冷的玻化瓷磚地來到「門」前,磚裡映著她憔悴的臉龐。
建於群山之上的「冰清門總部」,最具權威性象徵的正是這扇巨門,此門高聳入雲、
直達天際如上古巨獸昂然矗立,似乎在向天上眾神仙怒吼。
細雨紛紛如絲。
孫左御孤單單凝望著高逾三十米的門。
門上繪畫著新時代的門神--白虎與桃木--右門上一棵代表庇蔭天下受苦受難之人
的參天巨木:冰清門守護弱小;左扉是一頭展露染血獠牙與利齒的白虎象徵死亡:冰清門
制裁踰矩者。白虎有三隻眼睛。
正中央頂端則雕刻著一柄紅傘,鮮紅如血。意味著所有秩序的源頭。
巨門之後是當今陰陽界的權力中心--「正閏殿」--孫左御是當今唯一可不經「闇
廳」審查與呈報就能直接入殿者。
孫左御嘴裡吐出夢囈般的咒語。巨門氣勢磅礡「隆隆」敞開,地動天搖如共工怒觸不
周山,氤氳靉靆等混沌之氣奔放噴濺於天地間。
孫左御長髮隨風飛揚,緩緩踏入。
正閏殿裡漆黑無光,黑暗之中魅影蠢動。
林大方從門後竄出電光石火擒住孫左御左手,她掙脫不掉箝制。兩人無名指意外疊合
的瞬間,兩只結婚戒指碰撞在一塊。
林大方淺灰色的眼眸顯露他非死人亦不是活人。他看著她搖首似乎在示意不要再前進
了。也許他很難受;也可能僅是她的想像。
孫左御知道兩只婚戒內側刻著Lin & Sun,戴上戒指那天跟現在一樣下著清冷的小雨
。「叮」的婚戒碰撞聲徒讓人心痛。
修者與紅鬼的最後一場戰役,在那一天結束。
Ж
人與鬼的最後戰役起源於2017年夏末。
未開燈的漆黑房間,窗戶被厚重窗簾遮蔽。唯一光源來自一臺2007年出產的筆記型電
腦。房裡的女孩敲打著鍵盤,目不轉睛看著社交網站頁面。
『所以你也是女生喔?』房間主人送出訊息給世界另一端的網友。女孩面容蒼白,電
腦冷光映照她異於常人的死灰色瞳孔與沒有血色的輕薄雙脣。
如一位失去色彩的年華少女。
『對呀,我可以去找你玩嗎?』另一頭的訊息回復極快。『嘿嘿嘿我也住在東第三區
喔,跟你一樣。』。
『哇!好巧,可是我爸爸不喜歡別人來我家。』,爸爸不歡迎別人來家裡,也不允許
她出門。小房間像女孩的牢籠,連陽光都無法通融。
網路是她與外界接觸的唯一窗口。
『我去你家陪你啊。』未曾謀面的女網友莫名有吸引力。爸爸是建築工人,下工後會
三五成群飲酒作樂到接近十點才回來。
女孩有點心動。
「哇!」。
在她思索著該不該邀請朋友來家裡時,一隻黑色蜘蛛從天而降落在鍵盤上「啪搭」一
聲。女孩驚聲尖叫,蜘蛛轉眼沿著牆壁爬離,天花板一角不知何時結成一片絲網,蛛網又
白又密。
黑蜘蛛端坐其中。
『你人在哪裡啊?』女孩急忙敲打著鍵盤詢問。她最怕這些六隻腳、八隻腳的節肢動
物。
『你猜猜看。』對面的女孩送來一個神祕笑臉。
『你可以來幫我嗎?』長腳撥動著絲網,蜘蛛在看著她。
『好啊。』。
『你現在在哪裡?我家的地址是……』女孩手掌心都是汗水。她左手手腕上有著一道
醜陋無比的巨大疤痕,像惡魔的微笑。
『不用地址。告訴我你的名字就好。』。
『咦咦?』。女孩有點擔心家裡既狹小又凌亂,還終年點著檀香,混著小神桌上的線
香讓屋裡氣味比有求必應的大廟裡頭還重。不知道會不會被笑。
「你家好臭喔!」跟過去那些來家裡的朋友一樣。
『那你怎麼過來?』但她不想一個人跟蜘蛛待在一塊。不管了!
女孩不能離開這間屋子,爸爸鄭重警告過。
蜘蛛的八隻腳細又長,圓渾胸腹慘白中帶黑如一隻眼球,窺視著她。
『我已經在你家樓下了。』網友頭貼是一名穿著紅色長裙微笑的女人。
蜘蛛一直窺視著她。
『來幫我開門。』。
Ж
樹很特別。
有人說,他是不要命的驅魔修士;也有人說,他只想要紅衣鬼的命;還有人說,他不
怕死,只怕遺漏一隻紅鬼不死。
「就是個不會享受人生的殺鬼機器,少拿他跟我相提並論。」當今最紅的職業驅魔人
侯仲連曾這樣評論。
樹就像遊蕩的死神,專屬紅鬼的死神。
沒有人知道樹隸屬於哪個組織、拜哪個宗派門下、承哪個名師,只知道他很少接受民
間委託案,傳聞政府曾想高薪聘他擔任長期保安但碰釘子。他救過人,但沒有人認為他是
為了救人而出手。
但現在他要去救人,救一個女人。
東三區,微雨之夜。
「司老大,紅鬼很少可不可以別指派我。」樹巨大的身軀擠在一間小教堂窗台底下。
他的身材也如一棵大樹。
教堂裡頭,正襟危坐的五隻紅衣鬼圍著長餐桌呢低頭呢喃。
「不可以。救回黎單小姐事關重要。」手機另一頭帶著不抗逆的威嚴。黎單是被紅衣
鬼綁架的女孩,樹收到的資料顯示她今年26歲,待業,單親家庭。
「總有別人吧?」。樹從背後抽出一隻ㄟ型鋼棍。「給孫韻也能解決。」,那個女人
最近很出風頭,被修者圈子認為是十年難得一見的潛力新秀。
「我最信任你。」這句話讓樹有些自豪。司老大的是他少數認同的驅魔修者--尤其
在紅鬼猖獗、世衰道微的黑暗時代--樹願意為她拼戰。
鋼棍上的鏤刻咒文開始發出銀光閃耀。
「好吧。」鋼棍四周開始變得模糊、浮動並快速扭曲,像水中的倒影。
「『門』是東北二站的B1緊急出口,凌晨零點十五分。」司老大傳達撤退的後路,這
是紅鬼永遠抓不到他的秘密。這裡是東三區,必須搭火車離開。
樹驅鬼總幹得轟轟烈烈--拆下廟門、砸爛神像、劈開神桌、遍地紅衣、四處噴灑鬼
的黑血--不管誰看到就曉得是他的傑作。他最喜歡挑紅衣鬼「饗宴」大快朵頤供奉品精
氣之時下手殺得片甲不留。
樹一向游刃有餘。
遺留如爛瘡的紅衣屠宰場,等上頭調兵遣將來之時兇手早杳然無蹤。徒留一截綁著紅
絲帶的桃木樹枝在現場,像是悼念被他斬殺的紅衣鬼。「紅桃獵人」的傳說不脛而走。
今天也不例外。
教堂內,長餐桌上蓋著潔白桌巾,六盞螢光大小的蠟燭照得鬼影幢幢。像是有人在大
逆不道地召喚惡魔。這間教堂早已被紅衣鬼滲透與主切斷聯繫。
樹緩緩起身,高舉鋼棍。
餐桌上,一名年輕女子,更應該說是女孩,不論是容貌還是體型都不若資料上的26歲
,反倒像16歲。她眼神迷茫呈大字型躺著,身上多處傷口乾涸讓白色薄衫變成如乳牛裝黑
白分明。樹保持「開眼」看得清楚:女孩的魂魄仍被鎖在身體裡,一樣傷痕累累,無助又
充滿苦痛地啜泣著。
樹覺得女孩--黎單--有些奇怪,但一時說不上來哪裡怪。
五名紅衣鬼低頭喃喃道:「吾等之神--胭脂主特賜眾『再生之人』無上榮譽與食物
。榮耀赤傘、榮耀里和之村照耀吾等。」,比基督徒朋友看到耶穌來發放聖餐還虔誠無比
地禱告。
呼嚕-呼嚕-
「真棒。」祈禱完後,紅鬼開始七手八腳捧著女孩的臉,如舊石器時代的原始人搶食
獵物,個個爭先恐後伸出腥紅舌頭貪婪地吸取精氣。口水、淚水與鼻涕沾滿黎單的臉龐。
「還是活人供奉來的好!」。
樹對此景見怪不怪。
「吱吱喳喳」如麻雀碎語的聲音傳來,鋼棍上頭開始快速「生長」出一棵四米高的樹
木--最能驅邪的桃樹--足足要三個男人環抱粗的大樹幹。這個男人扛著史上最大的「
桃木劍」矗立,如遠古巨人扛著巨劍。
--鋼棍上有屬於「北門家族」的咒術,定下嚴苛誓約後能從遠方召喚出與之畫契的
人、事、物--
乾枯枝頭沒有一片葉子僅綁著緞緞紅絲帶隨風飄揚。
「甚麼人?」窗外突然長出一棵樹,裡頭的紅鬼當然有所覺察。
「大家晚安!」。
「你…你是紅桃獵人?」。
「特地來送死啊!」。
「將他抓回里和村,一定重重有賞!」。樹是紅衣鬼恨之入骨的追殺對象。
亦有傳聞,赤傘曾說生擒紅桃獵人的朋友可無條件進入樂園,進入樂園就不用窩囊地
一、兩個月才被允許圍著小女孩吸精氣,想吃多少每日供應。聽說樂園裡有一個「奉茶」
棚子每天都會更換新的活人。所有紅衣邪鬼都想去樂園。
「再見。」樹一向不多廢話。
「宰了他!」紅鬼紛紛抽出防身用的電擊棒與藍波刀。
桃木劍勢如破竹「轟然」斬下--重重掃毀整片玻璃窗「匡噹-匡噹-」應聲爆裂,
四名叫囂的紅鬼當場被硬生生腰斬。面上帶著驚恐與不甘。
僅僅半秒,場面已被壓制。
「殺鬼找樹、救人尋猴」。在前幾個月,猴子一鳴驚人劫走里和村供品後,圈子裡流
傳這樣一句順口溜。跟十幾年前流傳著:「護天下司瑜;平天下羅蠍」一樣。
在黑暗時代,修者圈子更需要這種小小的希望。
「大爺,饒命啊!」最後一名紅衣鬼匍匐在地哀嚎,像死了爹娘。「我是被他們逼的
,我死活都不吸活人精氣,真……」話未完、桃木劍已斬下「咚」一聲連磁磚都龜裂一片
。
「知道了。」樹對紅鬼的解釋沒有興趣--他會殺盡所有紅衣鬼,直到那個人願意
出現在他面前--解救供品成功。
樹很快發現黎單詭異之處,女孩體內的七魄少得可憐卻不是因為被吸取。
教堂天花板上,有一隻黑色蜘蛛懸掛著。
Ж
晚間十點,東三區車站月台冷冷清清。
司老大給他的任務是「將黎單帶回北府」。
「大叔,那些綁架我的人真的是鬼嗎?」黎單咬著薯條嘴巴不忘講話,「哪你是什麼
人啊?看起不像道士啊!」、「還是教堂驅魔神父,我看過《康士坦丁:驅魔神探》喔,
可是你沒有Keanu Reeves帥。」、「還是你是陰差,我是不是死掉了啊?」。女孩看起來
完全恢復了精神。
「安靜。」樹習慣獨來獨往,有時一天講不到二十個字。
悶熱夏夜讓人心煩氣躁。
「你要帶我去哪裡?這是綁票嗎?」黎單打開第三個雙層牛肉吉士堡--以女生食量
來說大的驚人--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我是不是剛脫離狼窟又來到虎穴啊?」、「可以
打電話跟我爸報平安嗎?」、「哈囉,聽得懂中文嗎?說-你-好-」。
樹忍住把黎單抓起來搖晃大吼「閉嘴」的衝動,好聲好氣道:「小朋友,我不是壞人
,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他忘記上次笑是什麼時候。
「交出手機。要是你亂來我馬上打電話報警。」黎單嘟起嘴來時右邊有個小酒窩。「
還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她的手機遺失了。
「陳天佑。」樹講出來立刻後悔。好多年不與人提起這個名字。如上了層層鎖鏈的禁
忌突然被揭開。他訝異為何遇到黎單就感覺心防完全被卸除。
他遞出平常使用的手機,聯絡司老大的是另一隻備用機。
「陳天佑……」黎單鼓起腮幫子。「我好像聽過。」。
可千萬別想起來。雖然已是十年前的事,但陳天佑的肖像畫可曾街頭巷尾都貼滿,下
面還有一串能在北府市中心置產的誘人金額。
電子時刻板上顯示往北府的班次延誤兩分鐘。
「先打給我爸。」。
「你等等。」樹發現自己想不到理由阻止。照司老大的情報:紅鬼標記、置換了女孩
,家中應該有一個假扮成女孩的紅鬼,但難保不會被親人發現。照理來說黎先生現在十分
危險,但他的任務本不是救人。
在東方想著救人都已經遲了。
「為甚麼?」女孩眼睛睜得大大的。灰色瞳孔顯露出她是「陰人」的本質,黎單只是
一個魂魄被強行拘留在肉體的死活人。她死於十年前的割腕自殺。
「因為……」。
「噹噹-噹噹-」,火車頭的燈光劃破黑暗,夾著強風與熱氣滑進站內。
樹陷入苦惱。為甚麼?
「甚麼人?」他的思緒被察覺到有人正偷窺他們打斷。
「獲救後就應該打電話回家才對喔。」一旁公共廁所的陰影處,浮現一五短身材,試
鏡《猩球崛起》系列電影不需穿布偶裝的矮小男子。
矮個子陰沉沉盯著樹。「小朋友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走喔。」。
「我今年26了不是小孩!」黎單氣得跺腳,似乎特別厭惡被稱小朋友。
「你是誰?」樹瞪著矮個子。兩人身高相差近半米。
「應該問你自己是誰吧?」。矮個子陣陣冷笑,持著金色棒子甩著棒花。「黎小姐請
跟我走,我是令尊聘來的『職業驅魔人』,你可稱呼我齊天大聖。我現在就安全送您回家
去。」自稱大聖的男子欠身微笑。
月台鈴聲大作,列車車門敞開。
兩個男人對峙。
「我爸?」黎單有些猶豫。「你是他找來救我的?」。
樹一把將黎單拉開。「你就是要錢不要命的猴子?」。
猴子一棒刺出指著樹的額頭,喊道:「將黎小姐交給我!」。
「聽說只要有錢就能請你辦事。」。樹也抽出鋼棍擺出不惜一戰的架式,「是不是紅
鬼的錢也收?」。但在火車月台變出一棵桃樹並不明智。
「干你屁事?」猴子怪叫。
「好討厭,你們在為了爭取我吵架嗎?」黎單左顧右盼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完全不懂
這個女孩在想甚麼。
鋼棍與金箍棒隔空對壘,空氣幾乎凝結。
鐵路站務人員揮手示意列車即將關門。
「我能聯絡你父親……」猴子目光離開掏手機那一刻露出破綻,樹抓準機會像老鷹拎
小雞一樣抓起黎單衝上火車。
對樹來說多一條擄人罪名根本不痛不癢。
「混蛋!」猴子也跳上火車。
列車駛離月台開往一片寂靜的夜色之中。
Ж
列車一路往北駛去。
「鏗鏘鏗鏘」搖晃最劇烈的車廂交界處。
「談個條件,你完事後將黎單給我就不為難你。」猴子態度有些軟化。「我的雇
主希望私下解決,好手好腳帶回家就可以。」。
「沒興趣。」樹做不到或沒把握的事絕不答應別人。絕對。
即使對完全不在乎的人,只要有承諾也一定遵守。答應猴子很可會牴觸到司老大的後
續命令,所以樹不會輕言答應。
「信義」是樹人生現在最重要的戒律,甚至能為它而死。他早該為多年前的不守承諾
而下地獄。對他來說,現在活著最重要的守約對象就是司老大。
「等等!」猴子出手抓住樹的肩膀。「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少碰我!」樹惡狠狠甩開猴子,此生最恨別人未經同意觸碰他。
「勸你識相點。」猴子冷笑,「別逼我打110。」。
「你盡量試試。」樹不甘示弱撂下狠話後便回到車廂。
將黎單帶回北府一定有其重要性--可能跟魂鎖於肉身的咒術有關--最好是她打電
話給父親報平安就能解決。女孩被綁架不滿48小時,樹不認為不是圈內人的黎爸爸能馬上
雇用猴子救人。何況聘猴子要價不斐。
後面一定還有其他圈套。
夜車班次上的乘客並不多,三三兩兩留下許多空位。
冷氣開的強,黎單猛打噴嚏。陰人本就比常人虛弱許多。
「老實跟你說,我不是警察也不是綁匪。但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樹沒興趣編謊言
而直接坦白。「我很尊敬那個人,會盡力達到她要我做的事。請見諒。」。誠實永遠是樹
的上策。
「隨便!我剛打電話給我爸,告訴他我要跟警察去北府指認嫌犯。」黎單俏皮地吐吐
舌頭。「這個理由編得不錯吧?哈啾!」。
「他相信了?」。
「當然沒有,他叫我馬上回家,哈啾。」黎單聳聳肩,將衛生紙揉成蠶寶寶的形狀塞
進鼻孔。
「然後呢?」樹再次發現自己不懂這個女孩。
「沒有然後啦,我就掛電話了。」黎單眼神閃閃發亮像期待畢業旅行的國三女孩。「
所以大叔要帶我去北府玩?」。
樹只能默默回應:「嗯。」。黎單看起來完全不擔心的樣子。
「那我能去逛新光三越嗎?還要去京站吃拉麵!」黎單像忍不住要起來跳舞慶祝,「
我還要去永康街吃芒果冰……」。
「你不怕我是壞人?」樹忍不住問。
「你是救我逃離紅衣鬼的人吧,你的臉也不像壞人啊!」黎單燦笑。
「不像壞人。」看著玻璃窗中的自己,即使才三十四卻有張年近五十的風霜老臉,長
年眉頭深鎖讓他永遠是板著臉孔的不悅表情。
不像壞人嗎……
「小朋友,壞人不會把『我是壞人』寫在臉上。」樹心想:這種人再怎麼機會教育大
概也沒救了。
「我不是小朋友,今年二十六月底就二十七了!」黎單微嗔,抱怨道:「你如果不讓
我去逛街我就馬上報警喔!」她搖晃著手機嘿嘿奸笑。
「我沒法保證。」樹坐下來雙手抱胸。
「齁不管啦!」黎單一下威脅恐嚇一下又眼巴巴望著樹。「我平常都被關在家裡很可
憐、很可憐,一個月只有新月的夜晚能出門透氣。」。
樹選擇閉目養神。
接近子時。離東北第二區還有兩站。
樹對將「死魂」封在肉身中的秘咒所知不多,只知道陽光對陰人有強烈的殺傷性;夜
晚容易吸引妖怪或厲鬼覬覦。陰人比凡人更接近另一個世界,是遺失在陰陽交界中的孤兒
。
殭屍有魄無魂,陰人恰好相反,七魄僅剩一二。
「還要逛士林、師大夜市,去打保齡球還有吃波羅油,好不容易出來當然要好好去玩
啊!」黎單繼續叨叨絮絮計畫著她的行程。
火車「嘟嘟」疾駛過一地方小站不停。
見樹裝睡不理她,黎單哀聲嘆氣像冤魂似幽幽道:「這次不好好玩的話,下次出來不
知道是何年何月,回去一定被關禁閉到天荒地老……」。
「別碰我!」樹厲聲斥責意圖搖他肩膀的女孩。
見到黎單眼角泛著淚嚇傻的樣子,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說完又轉頭闔眼。
他最怕女人的眼淚。
「鈴鈴-」月台的鈴聲奏起。
抵達東北第一站,一小撮提著大包小包、拖行李箱的乘客魚貫進入。下一站就抵達「
門」,將女孩交給司老大後耳根就解脫了。
吃力不討好的活。
「我有說原諒你嗎?」黎單裝得很生氣的樣子,「不陪我聊天就不讓你睡、不讓你睡
、讓你睡著也做惡夢喔!」說不能碰他,女孩就在耳邊不斷碎唸像隻嗑了藥的麻雀。
火車再次啟程。
「欸,家裡也沒人陪我聊天,只能一直上網交友很無聊!」黎單裝得全天下她最可憐
的樣子:「所以這次才會被你說的紅衣鬼騙走,你不陪我聊天的話又只能上網排遣寂寞,
這樣又會遇到紅衣鬼啦!」。
甚麼鬼邏輯。好險只要再忍受二十分鐘。
剎那,一股異常靈氣刺痛了樹。
「安靜。」樹比個「噓」的手勢。黎單指著車廂門口全身粉紅的吉祥物,像哥倫布
發現新大陸一樣雀躍道:「快點、快點,那個人穿得好酷我們去找他合照!」。
門口的粉紅豹像聽到她的呼喊,靈巧地甩著尾巴朝他們走來。
「你等等別說話,也盡量不要看他。」。樹揪著黎單警告:「聽到沒有?」。
來了一個比猴子還麻煩很多的傢伙。
帶著黎單在施展不開的火車裡十分棘手。雖然他不在意,但被人投書媒體:普悠瑪列
車晚上突然變成阿里山森林小火車,也不是什麼好事。
「你又不陪我聊天幹嘛聽你的?」黎單露出一付要很有修養,才能忍住不暴打她的欠
揍表情,假鬼假怪問:「你手機的照相功能在哪啊?」。
「這次聽我的,等等陪你聊天。」樹第一次恨自己重義守諾。
「好!」黎單掩嘴竊笑,立刻像嘴巴被強力膠封起來一樣安靜。裝模作樣欣賞窗外甚
麼都看不清楚的夜景。
他媽的。
頑皮豹走到兩人座位跟前。
Ж
啊啊好久沒更新,希望大家沒忘記供奉。
這邊開始是2017年的主線,還是會採取短篇接合的方式。
不知道能不能一口氣貼完(遠望
以後應該是一週一篇為主~
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