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蘭搬到新竹市以後,這些年,馮初來過新竹市數次。
林桂蘭在城隍廟附近頂了間金香舖,城隍廟不僅是當地的重要信仰
中心,新竹的商業區發展變遷,更是以城隍廟與附近的北門街為核心,
向著東門,再往新竹火車站輻射開展。見證了不同時期歷史的古蹟,
就錯落在車水馬龍的今日新竹市核心商圈,蔚成一幅特殊的風景。
或許是受到大街上處處可見的古蹟影響,馮初總覺得新竹市是個雖
然紛沓至來,卻相當平靜的城市,也相當喜歡這座城市的氛圍。幾次
到新竹來,馮初總在見了母親後,信步漫遊在這座古今時空交會的科
技之城。
馮初將行李放到飯店落地窗前的矮几旁後,先打開了正對著床的電
視,隨意挑了台新聞台,才走進浴室,一面洗著臉,一面分神聽著正
在播報的新聞。
「現在為您播報下一則新聞。新竹市昨天午後,又有一間安親班發
生不明原因的兒童昏迷事件。救護員到場時,發現劉姓孩童雖已無意
識,但是生命跡象穩定,緊急送到附近的醫院救治。安親班負責人陳
小姐接受本台記者訪問表示,昏迷的學生事發之前,沒有任何異常。」
馮初心不在焉的聽著新聞的報導,想著稍早中年婦人的一番話,令
馮初不由得有些感傷。
不想再沉溺在感傷的心情裡,況且自忖在這件事上也幫不上什麼忙,
馮初乾脆又重新思索起了在車站附近偶遇的青年。
如果把拜確實是青年的名字,如此特別的名字,聽過了應該會留下
印象,但是不管他怎麼搜索腦海,卻都想不起任何關於青年的記憶。
但是他對青年確實有熟悉感,應該不是青年將他錯認成了自己的朋
友。
凝思了許久,仍是一無所得。馮初不由得對自己的健忘感到沮喪,
卻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關掉電視,瞪著進房後擱在沙發椅上的提袋想了想,馮初還是決定
冒著可能干擾凌子猶寫作,被凌子猶狠刮一頓的風險,打了通電話給
凌子猶。
手機傳出冗長的撥打後等候回覆的聲音,一次次迴響在耳畔,直到
馮初以為會聽到通知無人接聽,將進入語音信箱的女聲時,凌子猶終
於接了電話。
「兩分鐘內把話說完,不然就準備交代你的遺言。」
雖然凌子猶現在不在眼前,但是只是聽著手機傳出的話,馮初都感
受得到凌子猶話裡的森森寒氣。
馮初立刻不做迂迴的直問:「你有聽過我提起……把拜嗎?」
馮初覺得「把拜」這個詞恐怕不會讓人聽到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
它是名字。
馮初正想補述,不意聽見凌子猶說:「你在新竹遇到他了?」
打電話前,原本是抱著姑且試一試的心情,馮初頓時精神全來了,
「對!」馮初迫不及待的追問:「我在街上遇見他,他很熱情的跟我
打招呼,但是我卻對他沒有任何印象,只覺得熟悉……我應該是認識
他的吧?」
「你大四那年,有次去苗栗玩,在南庄時打電話給我,說你們在向
天湖附近遇到了一位姓風的少年,還說賽夏語的風,聽起來像是八拜
之交的八拜。編輯有次跟我討論靈異傳說時,聊到了賽夏族的故事。
她告訴我,她的好朋友有賽夏族的人,應該聽起來更像是把拜才對。」
雖然凌子猶清楚提供了許多線索,但是馮初卻仍是想不到任何在南
庄遇過青年的記憶,「我記得我去過南庄玩。但是姓風的少年……我
真的記不得了。」
「賽夏語跟我們平常習慣使用的語言不一樣,不是一個音節對應一
個字,時間也久了,當然不記得,況且當時只是在旅途上偶然見過一
面,都過了三、四年,人的相貌一定變了不少,自然是不認得。」
「喔。」馮初先是應了聲,旋即納悶的問道:「這是我旅途遇上的
人,怎麼你卻記得比我清楚?」
凌子猶冷冷說:「有的人天生腦容量比較小,不去想該如何補救,
倒是嫌正常人奇怪。」
「你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暗指我笨!」馮初極力辯駁,「我想起
來了!我去南庄玩那次,同行的朋友們惡作劇,把我扔進向天湖裡,
害我當晚就發高燒,回家後還燒得迷迷糊糊的睡了十幾天。都是因為
發高燒,才記不清楚我在南庄時遇到的人!」
「向天湖是當地人眼裡的聖地,對它尊敬得很。你們一群外地去的
觀光客,不尊重當地的文化,拿人家的聖地來玩鬧,幸好人家肚量大,
不跟你們計較。你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少年,還第一時間跳下湖救你,
不知道事後有沒有造成他的困擾。他說起來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倒
是把他忘得乾乾淨淨。」凌子猶冷哼了聲,補了句:「若不是天生腦
袋不好,那就是一無可取了。」
讓凌子猶的一番話說得面有慚色,馮初尷尬的說:「我是真的病迷
糊,什麼都不記得了。下次若是再遇見,一定鄭重向他道謝。」
「與其跟我保證,你不如現在就擬好謝辭,把它貼在顯眼處,多瞧
個幾遍。」
馮初沒有如往日般抗議,沉默的讓凌子猶消遣了句,才懊惱的說:
「我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我這就把它記下來。」
馮初取出筆記本,提筆寫了數字,忍不住沮喪的喃喃道:「稍早大街
上碰面時,他走得急,我來不及問聯絡方式,不知道下次遇見是什麼
時候了……」
凌子猶冷不防插話,「不會太久。」
馮初聽得精神一振,「真的嗎?大概是什麼時候?」
凌子猶卻不理會,只是說:「五分二十二秒。多佔的三分二十二秒
先記著,等我趕完稿再跟你算帳。」
冷汗一瞬間濕了髮梢,顧不得原本掛心的事,馮初趕緊道歉,「對
不起!小的這就告退!」
聽著凌子猶冷哼了聲後按掉電話,馮初抹了把額際,立刻拿起床邊
的電話,直撥飯店櫃台。
「請問新竹有什麼可以讓人吃了會瞬間消火的美食嗎?」
櫃台服務員以著甜美的聲音,親切的問道:「請問您是吃了油炸物
需要退火嗎?」
馮初在心裡嘆了口氣,「不是我火氣大,是我有個朋友需要降火氣。
」
「東區的仙草冰很有名,離飯店也很近。」
「仙草冰應該不能辦到。呃、不是它沒有效果,只是不是那種火氣。
」馮初尷尬的頻頻搓著鼻子,努力搜索著適合的字句解釋自己的境況,
「我需要的是賠罪的禮物。有沒有可以讓人吃了可以逃過一劫的食物?
不、不用報警!他不會要我的命,也不會痛揍我,只是會兩個月都不
跟我說話……妳誤會了,不是女朋友!我發誓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