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師
5.
啊？夢境？用刺青……？
我無法理解，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你相信這世界有鬼嗎？」鳳凰突然向我問道。
「呃……嗯。」對於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我回答出一個模擬兩可的答案，接著她的
話說下去。
「其實鬼魂是存在的喔。應該說，鬼魂不過是能量的另一種型態而已。」
「問你一個問題，人體在運作時，無時無刻都需要能量，對吧？而運作時耗費最多能量的
地方又在哪裡呢？」
「不知道。」腦袋一片空白的我據實以告。
「答案是大腦哦。大腦無時無刻都在消耗著鉅額的能量，但是這些能量又跑到哪裡去了呢
？」
「……不知道。」我依舊完全無法理解問題的答案，只能期待她能夠自問自答的接著說下
去。
「答案是，精神。」鳳凰輕輕地看了我一眼，如此說道。
此時她的眼神裡透出了一絲懾人的，逼近於瘋狂的色彩。
「精神這種聽起來虛無飄渺的東西其實才是讓人體之所以能活動的關鍵喔。」
「肉體將能量轉換成精神力，而又使用精神力控制了人體所有的指令，能自動控制的就叫
做潛意識，而其他的部分，則被稱做＂思考＂這種東西。」
「而鬼魂一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人在世時所殘留下來的精神的能量罷了。」
「依據生命體的食物鏈階級越上層、肉體的精密度越高，精神力也會越強喔。而人類擁有
能夠身處在食物鏈金．字．塔．之．外．的資格，也就是所謂的＂支配者＂的身分，可以
想見人類這個種族，必然擁有十分強大的精神吧？」
鳳凰刻意的強調，反倒讓我有一種，被藐視的感覺。
「電視上偶爾也會見到所謂的催眠對吧？其實催眠只是精神力的一種非常粗淺的運用而已
。」
「被催眠的人往往會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事呢，例如舉起平常舉不起來的重物、開始回憶
起從小到大早已忘記的事物等等的。」
「其實這些都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肉體可能做到的事，只是人類會因為自我保護的本能，避
免對肉體過度的負荷而依靠潛意識讓精神去封鎖肉體在行動上的可能性。」
「然而，為什麼必須讓被催眠的那個人＂睡著＂呢？」鳳凰白皙而纖細的手指戳著自己的
腦袋，向我問道。
「……。」
「因為正所謂人睡如小死嘛，這句話本身是有一定道理在的。」
「只有在睡眠的時候，大腦才會將控制肉體的精神解除，而這時候，精神力就會將能量轉
為以夢境的方式來運作。」
「所以說，精神力不過也是一種能量的操作使用而已，而我的刺青有辦法讓你依靠自己的
意識，將這股能量引導到夢境；也就是把王初雪小姐的精神，召喚回你的夢裡。只要你思
念她的力量夠強，就能越完整的操作這股力量，重現她。」鳳凰輕輕的啜飲了一口咖啡，
下了一個總結。
「在夢裡……嗎？」我低著頭，消化著方才鳳凰所說的，不可思議的言論。
「沒錯，礙於某種……某種技術層面的關係，我只能為你做到這種程度而已。」
「我知道這段話聽起來或許令人難以接受，多想一會也是無妨的。」鳳凰垂著眼，向我說
道。
可以，再見到雪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
想都不用想。
只要能再見她一面，我願意用任何方式、任何代價！
「請問……你的刺青，需要多少錢？」我不禁對這個問題感到有點窘迫，
剛出院的我不僅身無分文，就連戶頭的存款也寥寥無幾。
「嘛啊，這次就不跟你收錢啦，畢竟聽了這麼感人的故事嘛～人家的少女心都跟著萌動起
來了呢。」鳳凰笑著起身說道。
「喵啊～。」一直趴在書櫃上的太白對著鳳凰發出了一聲呵欠聲。
「真的……可以嗎？我看這間刺青店好像不是很有生意的樣子…。」我不禁感到有點不好
意思。
「……。」鳳凰的臉色瞬間變換了一下，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趁我還沒改變心意之前，您還是快點去床上躺好吧？」鳳凰雖然依舊微笑著，但可以感
覺到她嘴角撐起的笑容有點勉強。
我趕緊走向門口那張白色的刺青床。
帶著些許的侷促與不安，我緩緩地躺上刺青床。
「躺好了嗎？那就請您遮上雙眼吧。」鳳凰向我遞上一條黑布。
「？」我接過黑布，帶著疑惑的眼神望向鳳凰。
「呵呵，沒事的，我只是不希望讓您看到刺青的過程而已。」鳳凰笑著向我解釋道。
職業習慣嗎？倒也無妨。
「放輕鬆，接下來可能會有點痛，請您擔待些。
……
縱使雙眼被黑布綁上，看不見刺青的過程，但依然可以感覺到鳳凰的手輕輕的撫摸過我的
胸膛，似乎是在選擇哪裡適合下手。
我感覺到鳳凰的手指溫暖的異常，似乎有別於於人類正常的體溫。
鳳凰的手指繞啊繞的，最終停留在左胸口下，看來是打定主意了。
雖說是第一次刺青，但是才剛經歷過一場嚴重的車禍與可以說是地獄般的復原期的我，對
於疼痛我早有忍受的經驗，我想刺青的疼痛應該不會對我造成太大的衝──
「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
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
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一股灼熱如岩漿般的熱流從鳳凰的手上狂暴的流洩，彷彿像剛脫困的野獸般倉皇逃竄。
熱流所經之處帶來的是難以忍受的劇痛與灼熱，它們在我體內不斷的衝擊，肆意的竄向每
一條肌肉、每一絲神經。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痛得眼淚直流，意識一陣恍惚。
「唉呀別亂動啊，不是早說過會有點痛的麼。」鳳凰的聲音傳入耳邊。
＂有點＂？
這他媽的還叫＂有點＂嗎？
我痛的意識一陣模糊，喉嚨只能發出乾啞的哀號。
「如果連對抗這股力量的意志力都沒有的話，我看別說操控了…李凱先生，您今天說不定
會死．在．這．裡．喔？」鳳凰的語氣帶著一股笑意，她手上傳遞出的熱流忽然急劇放大
。
「嗚呃啊啊啊啊啊！」我疼的全身痙攣，胸腔就像觸電般高高拱起。
我怎麼能死在這種鬼地方怎麼能就這樣死掉我怎麼能死我怎麼能死怎麼能死怎麼能死怎麼
能死怎麼能死怎麼能死怎麼能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見小雪
我要見小雪我要見小雪我要見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
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小雪！
死亡逼近的強烈恐懼使身體不停分泌出大量的腎上腺素，甚至可以聽見心臟激烈脈動的聲
音。
每一絲神經傳來的信號都被痛苦無限放大，我的耳邊甚至傳來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血液在
血管奔騰的幻聽。
雙眼被矇住的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五臟六腑像是經歷過一場又一場的核爆，終於，鳳凰手
中的熱流逐漸停止奔竄，床上的床單已被我滲出的汗漿濡濕一片。
「………」我的喉嚨早已沙啞，此時只能發出不成聲的低吼與喘息。
正當我以為結束的時候，四肢的神經末梢忽然同時傳來一股觸電般的麻痺感。
「？！」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極度刺骨的寒意。
如墜冰窖般的極度的寒冷，一剎那便將我全身包圍。
如針扎般的痛楚席捲全身每一寸皮膚，冷至骨髓的顫慄使我牙關緊咬，伴隨著隨時都有可
能崩碎的嘎吱聲，牙齦因為壓力而不斷迸出血來。
時間的精確度在逼近酷刑的痛苦下已經完全喪失意義。
這股彷彿連靈魂都被凍結的寒意似乎永無止境，我感覺到意識如碎瓷般一片一片的剝離出
身體。
我越來越難以控制逐漸失去知覺的身體，已經一片殘破的意識逐漸散失焦距，就像覆上一
層迷霧。
「……。」
眼前的霧越來越濃，意識的碎片不斷溶解剝落。
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經瀕臨極限中的極限。
對不起，小雪，對不起。
我真的很愛妳。
我好想再見妳一面。
對不起…
對不起。
我放棄了對寒意的抵抗，將最後一絲精神凝聚，只想在死前回想一次小雪的臉。
直到最後一片意識也要落盡時，
我在碎片裡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一雙眼睛。
驟變橫生！
一絲暖意從我胸下左肋骨與腰間的位置急速竄起，接著便逐漸擴大成束、成片，向上蔓延
至頭頂。
一個激靈，原本斷垣殘壁般的精神頓時凝聚一線。
意識的碎片如影片倒映般不斷重組回歸。
壟罩眼前的一片迷霧豁然開朗，暖流的衝擊如摧枯拉朽般不斷逼退佔領全身的寒意。
直到最後一絲寒意都被這股暖流驅逐出我的身體。
如劫後重生般的我，艱難的從乾涸不堪的喉嚨輕輕吐出一口氣。
剛剛算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嗎？
這種強制經歷的迴光返照，真的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左手往腰間摸去，我感覺到自己如重生般的身體裡從此住了一股屬於我，但也不屬於我的
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