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一次與你重逢
「歡迎光臨,前夫。」
茶館裡,女孩將等待的貴客迎了進來,一改在人前端莊恬靜,笑嘻嘻地,以與她年紀相符
的活潑靈動,在男子跟前轉了一圈,過膝的裙擺在空間劃出一道弧線。
「怎麼樣這一身還可以吧?」
請男子鑑賞評斷。
男子沒有因為女孩的稱謂而驚嚇,習以為常地接受,飛快搖了搖頭。
「妳不是想起來自己唸的是培華女中,你們學校的制服長這樣?」
質問,但語氣充滿寵溺,毫無責怪的意思。
「別那麼挑剔好嗎?這是我在淘寶找到最好看的一套,我媽還替我改過才那麼合身,湊合
著就行了。」
女孩鼓著腮邦子,嬌嗔抱怨,有點持寵而驕,認定無論她說、做什麼,男子都會無限制包
容。
「就知道妳會這樣,我早準備好了,拿去換上。」
男子將禮盒交到女孩手裡,女孩放在桌上打開,取出一件七分,一別喇叭袖口而是窄口,
綴一圈白邊,領邊滾花,肩前有刺繡,下身是西式百褶裙,樣式復古,用料精緻,一看就
知道是手藝不凡的師傅花了心思打版重製。
「對,沒錯,我以前就是穿它上學。」
少女將年代久遠學生服抱在胸口,眼眶濕潤,快要喜極而泣:「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這是
真的。」
「不要再懷疑了,螓螓妳是1918年入學,正好晚林徽因兩年,妳要和她一起入學,校花就
沒她的事了。」
歷史留名,眾人吹捧的名人,在男子口中不屑一顧,全心全意只有女孩。
「嘴巴客氣點,徽因學姐挺照顧我的。」
並沒有否認男子說的話。
「等我一下。」
愛不釋手,喜孜孜進到內間更衣,不久煥然一新,以培華女中學生身份亮相。
「好好看喔。」
自誇著,手在領口輕輕虛抓著,好似那裡少了一個什麼東西。
「項鍊在這裡。」
男子預知他口中螓螓找得是什麼,從口袋掏出一條帶圓墜的短鍊。
「就是這個。」
培華女中學生人手一條,懸在制服前的象徵,舊日時光再臨,失而復得的喜悅,女孩終於
落下眼淚。
「前夫表哥,謝謝你。」
女孩又更動稱謂,男子既是他過去的丈夫又是攀著血緣的親戚。
「妳喜歡最重要,別哭了,不是要讓我見識一下妳泡茶的手藝,我快渴死了。」
想要伸手安撫,中途停下縮了回去。
「還有以後叫我項東,我現在不是你的前夫表哥了。」
割斷兩人過去密不可分的關係。
「為什麼你就可以叫我螓螓?」
「因為你前世跟今生乳名都是螓螓,而我不是。」
言之有理,螓螓被堵得說不出話,邊嘟嚷著,邊張羅茶具。
茶是特貢級碧螺春,茶壺用的是壺身扁、壺口大、壺壁薄的紫砂段泥壺,碧螺春不耐悶,
段泥壺透氣最佳。
大壺口出水量隨之加大,才能觀賞到雪浪噴珠,春染杯底,綠滿晶宮三種茶中奇觀。
將蜷曲成螺狀的茶葉倒入茶則中,再用茶匙舀起鋪滿茶壺底部,拿起降溫到八十度左右的
熱山泉水,像是高山流水衝下,動作一氣喝成,在熱氣茶香混合而成的煙霧裡,專注於茶
藝的螓螓呈現出一種靜謐又舒心的獨特美感。
「真正的好茶,連第一泡都不容錯過,最初的滋味或許略帶青澀,卻有著原始純粹的面貌
,像是年少,輕狂而率真。」
送上第一杯茶,螓螓隨即埋首炮製完美的第二泡。
「像是我們上輩子初見面的那一段時光。」
項東細聞過,緩緩飲盡,緬懷許多許多年前的諸多美好。
「表哥是我見過最好看,對我最好的人,那時的表哥像是一把開鋒的劍,銳利耀眼,閃瞎
了整間培華女中的學生,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夫,小敏、樂樂差點把我給撕了,連徽因學姐
都私下向我打聽過你。」
與項東重逢後,前世記憶漸漸復甦,往事一點一滴蓄滿腦海,歡樂多,愁苦少,讓她越加
懷念依戀。
「我們在總統府外交委員會辦公室見過面,她被他父親教得很好,如果不跟妳比的話。」
項東清楚記得,林徽因父親林長民時任總統府外交委員會事務主任,兩家人的淵源是在林
長民任職於段祺瑞,段家內閣的司法部長時。
她給項東不錯的印象,但還沒到人間四月天的程度,每個人心中都有位如同最美時節的女
子,他與螓螓是在溫暖的淺秋天相識。
卡謬說過,秋天是另一個春天,秋天的每一片葉子都是一朵小花。
他的螓螓就是燒了滿山的楓紅花,焚燬他的世界,旁人再也無法靠近半步。
「那時候我才十二歲,你會不會有點那個什麼的……」
螓螓用嫌惡眼神看向項東。
「戀童癖嗎?時代不同,民初觀念沒有脫離滿清太遠,十五歲嫁人很正常,你已經算是小
大人。」
項東毫無負罪感。
「但是你十八歲了耶。」
螓螓沒打算輕易放過他,雖然明知那時她對這位表哥兼未婚夫也是保持著欣賞態度,並不
排斥,就是忍不住要捉弄一下。
「小摩是在二十四歲追求妳徽因學姐,她才十六歲。」
理直氣壯,分毫不退。
「小摩,徐先生是新文學運動的大詩人,又比你年長,你怎麼這樣叫他。」
對徐志摩,螓螓有著莫名的崇拜,無論是當時或是現在。
「他在劍橋大學被洋鬼子欺負時,還是我替他討回來的,辦派對、搞詩會哪一次不是我掏
錢,私底下他都喊我一聲哥,叫他小摩算是客氣的,不信妳問問幼儀,我要叫她嫂子,小
摩堅持我喊她弟妹。」
言之鑿鑿,更帶著一絲火氣,全是因為螓螓表露對徐志摩傾慕之心,他吃醋了。
「好好,你說得都對,小摩就小摩,生什麼氣。」
上一次這樣安撫項東是在前世,同樣是為了徐志摩,賭氣之下,他故意去撩撥陸小曼,陸
小曼因此追到家裡來,項東卻帶著她飛到重慶度假,讓護衛狠狠奚落她一頓,對空開了一
槍趕人,差點沒把陸小曼氣死。
「喝茶,我唱曲給你聽當作賠罪。」
奉上第二泡茶後,螓螓起身,抱起架在牆上的琵琶,調弦正音,微微一笑,按弦彈撥,雋
永、悠遠的古曲信手拈來,展現出超齡的技藝。
最近茶館客人都說他的琴藝大有長進,儼然登堂入室,她明白這是拜前世記憶之賜,兩輩
子加上功力,在技法意境掌握上,自然不是同年紀的人能相比。
項東閉起眼睛享受暌違近百年的樂音,卻在螓螓一張口時猛烈地睜開。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一個轉調,螓螓冷不防改換現代逗趣的歌曲,看見項東目瞪口呆的模樣,她笑得跟朵花似
地。
越看越樂,乾脆停住,雙手抱著琵琶大笑起來,笑聲迴盪,從父親過世後,她第一次這樣
放肆笑開。
「妳以前不會這麼調皮,你前世爹媽看見了,一定會以為你被邪祟附身,找天師作法驅邪
。」
項東也笑了,他向來是以螓螓的喜樂為喜樂,無論什麼因由,她開心他就開心。
「一想到我以前是聖女白蓮花,我就全身不舒坦。」
環境、際遇不同,個性難免南轅北轍,現代的螓螓,皮相上與前世差不多,因為做生意需
要,她也是走古典氣質路線,骨子裡卻是標準九零後,自主不喜歡受拘束,在鏡子裡看見
裝模作樣的自己,每次都會起噁心。
「盡量作你自己,我照單全收。」
情之所至,心之所至,對於心上人,項東怎麼看都美。
「我曉得,你對我那是沒話說,從來是要星星不會給月亮,我就不懂,為什麼上輩子我會
為了另一男人離開你,害你和我爹媽那麼傷心。」
愧疚地放下琵琶,回到茶桌上,喝了一口茶潤潤喉,眼睛滿是哀怨與不解。
「會不會是你騙我的,哪個女人會捨得傷害你,這不科學。」
「還是沒想起來?真把康慕河給忘了?」
相對於螓螓的一臉茫然,項東則是無比驚訝,她竟遺忘,願意為他放棄所有,犧牲性命在
所不辭的愛人,身在其中,沒人比他更瞭解,她對康慕河的情意有多濃烈,畢竟他曾那麼
嫉妒羨慕,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他到底是誰?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空洞的眼神裡,毫無康慕河的影子,老天爺讓他們重逢,賜回彼此的記憶,同時將阻礙兩
人愛情的禍害徹底剔除。
是老天爺憐憫他愛而不可得,恩賜他一次天長地久的機會嗎?
若是僅是一世,或許是如此,但螓螓與康慕河的情緣延續了三世,會在第四世輕易結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項東真怕了,怕舊事重演,無限輪迴。
他傷得起,但捨不得螓螓再痛苦一次。
「真想知道,我說給妳聽。」
將茶飲盡,甘美回干的汁液,好似黃蓮般苦澀。
分明是找虐,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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