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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官
金妹是母親買回來的ㄚ鬟。當時我才十歲，又三天兩頭蒙老天爺招喚，整天躺在床上，過
著迷迷糊糊的日子，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喝藥。有一天夜裡，我精神比較好，看到床邊坐著
一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正在幫我換額頭上的毛巾，我有些詫異。
女孩子長得濃眉大眼、皮膚白皙，身體卻瘦骨嶙峋。
我說：「你是誰？」
她也詫異：「少爺，您醒了？我是金妹。」
我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金妹說：「我是新來的ㄚ鬟......」
我說：「喔......」
我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不知道多少個晝夜，只要我醒來，我身邊就一定有她。
有一次我問：「你都不用睡覺的嗎？」
她笑笑：「我瞇一下就可以了......」
我說：「金妹，謝謝你......」
金妹又笑笑。後來我好些了，跟金妹逐漸熟悉起來，知道她身世可憐。
我憐惜她，對她說：「我會好好待你......」
金妹害羞的看著我。
我說：「金妹，長大後妳當我老婆好不好？」
金妹：「少爺，千萬別這麼說，」金妹慌張的左右看，好像害怕些什麼，「我只求留在少
爺身邊伺候您就好了。」
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親了親她，她的臉一下子紅得好像桃子似的。
說也奇怪，自從看到金妹的那一天起，我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漸漸能坐著，也漸漸能外
出。父親、母親看到這種狀況都非常欣喜。
「一官，不要跑太快，你身子受不住......」母親說。
「母親，您不用擔心，我沒事，你看......」我握拳舉起雙臂，表示我好得很。
我在庭中和幾個僮僕踢球，一個上午都不疲倦。我跑過去母親的小桌旁咕嚕咕嚕灌了一杯
茶。
「慢點......你瞧你這個性子急的。」母親說。
「母親，我好久沒看到金妹，金妹呢？」我問。
「金妹......我叫她出去辦事。」母親頓了頓，「一官，你是有身分的，她一個下人，你這
樣金妹金妹短，像什麼樣子。」
「我不管，我就是要金妹！」
母親當下不做表示，只是淡淡的說：「我知道了。」
但我卻越來越少見到金妹。有時在角落找到她，卻發現她總帶著傷，問她發生什麼事她也
不說，我能做的只是幫她塗藥。然後有一天，我偏尋不著金妹。問母親，母親只是說金妹
家裡得了一筆錢已經將她贖回。我非常失落，曾經拜託母親找回金妹，但是母親推說人家
家裡早就訂了親。我說我不信，金妹怎麼會嫁給別人。當時青春年少的我，不能接受這個
事實，天天傷心難過，完全沒有想到別的。
母親責備我：「男子漢大丈夫，為了一個ㄚ鬟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我家書香門第，老
爺堂堂知縣，你別再執著一個賤婢了！」
人說時間是治傷的良藥。隨著時間流逝，我漸漸忘了金妹，也忘了她對我的好。
之後我努力讀書，中了進士，走父親做官的路子，也娶了一門好親事，妻子是李都督的小
女兒，秀外慧中。
但是就在人生一帆風順的時候，父親去世，我回家守喪三年。
*
母親
我看著兒子病情漸重，藥石罔效，心裏擔憂的不得了，我每天以淚洗面，如果可以，我寧
願拿我的命去換兒子的命。
一日，一個算命先生告訴我，可以用沖喜的方式救我兒子，只要撐過這五年，那麼兒子就
會平安無事。所以我託人尋求與我兒子八字相合的女子，結果找到金家的十歲女孩，本來
我嫌她家貧，但是算命先生說他沒有看過這麼相合的八字，所以我只好勉為其難的帶她進
門。
趁著夜晚，我替處於昏迷狀態的兒子和她辦了一個隱密的婚禮後，我命令她日夜都待在兒
子身邊，而且對她說她只是來沖喜的，別有什麼踰矩的舉動，也不能洩漏這個秘密，如果
兒子死了，我倒要她與兒子陪葬。
兒子是我好不容易懷下的，我不能讓老天奪走他！老爺在外面花天酒地，我能依靠的就只
有兒子了！
還好，自從這女孩子進門後，兒子的身體一天好過一天，到了第二年的時候，已經能下床
走路，咳嗽也不會了，頭痛的症狀也減少了。到了第三年，已與別的孩子無異，真是謝謝
老天的保佑，我熱鬧的辦了一場法事，以感謝神明。但是，有一件事情卻讓我憂心。
兒子好像對金妹非常依戀......金妹只是我買來一個沖喜的東西，怎麼可以讓她跟我兒子走
得這麼近？
「我說金妹呀......」母親喚金妹到跟前說。
「是，夫人......」金妹說。
「你這些年待在我們家真是辛苦你了。」
「......夫......夫人別這麼說......我......」
「今天你收拾一下包袱，我給你幾兩銀子，我准許你還家侍奉雙親，不用再來了。」
「夫人，請您不要讓我走......我願一生一世侍奉少爺。」
「我不是趕你，我是感謝你，讓妳回去過日子，不用再這麼辛苦。現下我兒子病已痊癒，
算命的說只要熬過這五年就可無事。你走吧......」
金妹只好收拾包袱，但是還沒出門就被兒子發現，兒子將她拉回，並且威脅我不准讓她走
。
我很難過，辛辛苦苦拉拔到大的兒子怎麼可以把一個賤女人看得比娘重！於是我打定主意
。
我讓金妹做事，當金妹犯了一點事，我就狠狠毆打她，這些事都不能讓兒子知道，有一次
終於把她給打死了，然後草草埋在山野中。金妹死後，我才清醒，覺得心裡好不安。我暗
中在山上的寺廟幫金妹安了一個靈位，使她得以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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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官
一日閒來無事，我踅到一座寺廟，寺廟雖處山頂，上山的階梯甚長，但香客居然不少，我
祈求神明讓我懷孕的妻子順利生下一個白胖兒子。
當夜，我在書房打瞌睡的時候，朦朦朧朧感覺好像有人進來，我睜開雙眼，發現是一個女
子，女子正背著我擦拭桌子、整理書架，她的身形婀娜多姿，我不記得家中有這個傭人。
「你轉過身來。」我說。
那女子依言轉身，我看她雖脂粉未施，但容顏秀麗，眼波流轉，接觸她的眼神的我好像被
雷劈到。
「我沒看過你？」我說。
我走過去，她對我笑：「少爺，您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金妹呀！」
我仔細端詳她，憶起金妹，她的五官的確與金妹很像，只是更加有女人的韻味，而且她的
脖子上有一顆痣，位置也跟金妹的一樣。
「金妹！」我過去緊緊的擁住她，「你這些年到哪裡去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呀！」
之後，我對金妹盡訴衷情。不過那時我沒發現到，那個夜晚，盡是我的話，就算金妹有回
應，也只是三言兩語。
良宵苦短，我和金妹纏綿悱惻盡在不言中。
「我近期就向母親稟告，娶你為妾！這次無論如何我不能再讓你走了。」
隔天我從書房小間的床上起來後，金妹說她白日需幹活，就一溜下床到外邊去了。如此數
天，我在金妹的溫柔鄉中無法自拔。一日，我下定決心，去向母親提了要娶金妹進門這件
事。
「金妹？什麼金妹？」母親說。
「就是小時候一直照顧我的那個ㄚ鬟呀？」我說。
母親臉色大變，「一官，不要胡說八道，金妹怎麼會回來？」
我說：「怎麼不會回來？」
我把家中的僕人丫鬟都叫出來，但是其中沒有一個是金妹。
之後母親才跟我說明真相，其實金妹......已經過世了。我突然毛骨悚然，那麼昨夜、前夜
、大前夜來找我的是什麼？
我很害怕！
*
金妹
闊別多年，我又回到這個家。
當年夫人把我從火坑裡救出來，叫我侍奉少爺。那段日子是我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候。雖
然夫人後來待我不怎麼好，但是見到公子身體一天天好起來，覺得一切苦難都值得了。
我從山頂寺廟跟著少爺回家，一路看著少爺的背影，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他還記得我嗎
？
經過小小試探，原來他還記得我！不僅記得我，當晚的纏綿讓我感動到哭了。看著天明，
我雖然為我的身世感到悲傷，但是我也感激公子待我如此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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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官
母親馬上請了一個有名的道士驅鬼。
道士在準備好的香案前比手畫腳、念著咒語。沒想到金妹一出現，就當場把那個道士吃了
。沒錯，是吃了！金妹見到道士來，就從頭把他給吃了......
家僕都嚇得落荒而逃，妻子也趕緊奔回娘家。只剩我和母親待在這裡。不是我們不願意走
，是金妹不讓我們走！
金妹每日還是一如往常盡責的打掃房間、整理庭院，又煮飯奉茶。晚上，則是來與我同眠
共枕。
「金妹，你為何死了還要來找我，我幫你作法事使你早日升天好麼？」我簌簌發抖。
「少爺，你嫌棄我嗎？你不是說過會一生一世愛我嗎？還要娶我為妻，你難道說話不算話
嗎？其實，我也不要做您的妻子，我只求能一輩子待在您的身邊服侍您，我就心滿意足了
。」金妹。
「金妹，我對不起你，你放了我兒子吧！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母親說。
「夫人，我對您忠心耿耿，雖然您一直要趕我走，但是一日為主，終身為主，我還是留在
公子身旁吧！」
母親抓狂，衝過去想要捉金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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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妹
「我好難過，最終還是不被接受，但是我只求在公子身邊服侍他就好呀！我什麼都不要，
這樣也不可以嗎？」
我盡量躲避著母親，默默服侍著公子。但是看著公子一天天消瘦，我也真難過......
一年後，公子就跟我在一起，我們永遠都不分離了，但是母親卻看不開，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