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互生爬上去了,快去支援。」
武裝警衛護住曹汝霖府邸大門,學生就從大門旁邊的窗戶侵入,玻璃被敲碎聲響傳來,學
生互相呼叫,自發性聚集在匡互生等人的周圍,替他們爭取突破門禁的時間。
齊心合力下,鐵欄杆被學生徒手掰開,利用那麼一點空隙,匡互生忍住疼痛擠進宅子。
「我先進去,你們幾個跟著上。」
等到匡互生安全入內,獨力幫忙撐住鐵欄杆的年輕人,讓陳藎民、楊晦兩人接手。
雖然互不相識,此時所有一塊拋頭顱、灑熱血的伙伴,都是血濃於水的兄弟。
兩人撐,一人進,如此依序不斷,總共有八人前去與匡互生會合。
目標只有一個,打開大門讓外頭學生進入,懲治曹汝霖這個親日派賣國賊。
武裝警衛舉起槍,瞄準匡互生等九人,勒令他們束手就擒。
「我只問你們一句,你們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是日本人就開槍,我們會記住你,十八年
後等我們回來報仇,如果是中國人,眼睜睜看著國權盡喪,還為賣國賊效命,你們也不配
說自己是中國人,只是一群日本走狗。」
匡互生大聲痛罵,視死如歸的氣概,感染其他人,紛紛出言附和。
不知名的年輕人,往匡互生身邊一站,有別於書生的殺戮氣息,警衛感受到危險逼近,槍
口往他身上移。
「開槍啊,在我倒下前,一定將你們拉下地獄作陪。」
手無寸鐵,殺氣卻比荷槍實彈的警衛更大。
年輕人說完腳步就要往前邁。
「一起走。」
匡互生拉住了年輕人。
「人固有一死……」
踏出第一步時,匡互生率先說。
「或重於泰山……」
年輕人接續說道,又往槍口邁進了一大步。
不讓兩人專美於前,陳藎民、楊晦等七人齊聲說道:「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趣異也。」
九人停下互望一眼,然後再覆誦一遍:「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
趣異也。」
每一句就是一步路,一步一步往黃泉路前進。
不知是誰先開始,警衛放下槍,取下刺刀,拉動槍機,將上膛的子彈退出,退讓到一旁。
「我是中國人。」
警衛嚴正說明自己的立場。
「都是中國人。」
年輕人鄭而重之地,回以軍禮,警衛立正回禮,目送他們到大門口。
匡互生一邊,年輕人一邊,兩人抓住門把,開門前不忘互報家門,記下同舟共濟的戰友。
「北京高等師範學校匡互生。」
「培華聯合大學吳宏峻。」
陌生的學校,不妨礙匡互生記住吳宏峻這個人,準備爬窗時,是他托著自己上去,兩個人
合力掰動鐵欄杆,是他硬撐著,讓自己安然過去。
在槍口下,是他站在自己右側。
知交滿天下,抵不過一位生死與共的哥們。
無須開口倒數,單單用眼神交流,匡互生、吳宏峻兩人精準無比地將門開啟。
歡呼聲下,守在外頭的學生們一擁而上,衝入曹汝霖府邸。
「賣國賊滾出來。」
「曹汝霖出來受死。」
偌大府邸被學生的撻伐聲充斥。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這位漢奸。
吳宏峻領著匡互生在府邸穿梭,大廳、書房全都找了一遍,就是不見曹汝霖的人影。
來到臥房還是不見人,匡互生氣得,高高舉起一張椅子用力砸爛。
「無膽鼠輩,有膽子做沒膽子承擔嗎?曹鼠,我匡互生誓殺你而後快。」
這還不解氣,將被褥從床上搬下,準備點火燒了房子洩憤。
左翻右找,找不著點火的引子。
「拿去。」
吳宏峻遞過出一個圓筒狀的銀色IMCO打火機。
「你還用洋貨啊。」
匡互生看過家境富有的同學用過,去年才剛問世的新玩意,方便但貴得嚇人。
他借來點過一次菸,沒用過,動作難免粗魯了點,那一次之後,同學就再也不肯出借了。
「我們是教會學校。」
吳宏峻笑著說,時下教會學校與貴族學校劃上等號。
「明白!」
匡互生點頭說,兩人會心一笑。
不客氣拿來就點,點著火後,就要還給吳宏峻。
「喜歡就留著,當作我們第一次並肩作戰的紀念。」
寶劍贈英雄,吳宏峻慷慨地送出。
「謝了。」
也不婆媽,匡互生把打火機往口袋一塞,正式交了這個朋友。
火勢一起,學生情緒沸騰到了最高點,匡互生邀請一起去和各校學生領袖會合。
遭到婉拒後,兩人互道珍重後,分道揚鑣。
三分鐘後,匡互生來到學生臨時指揮所,報告狀況時,提及吳宏峻。
在遊行被任命書記的康慕河一聽,再也坐不住,將表小姐託付的三面旗幟交給同學保管,
不管眼前火焰沖天,逕自進到府邸內。
正好碰上走出的段二少,二少的拳頭上有著血跡。
「受傷了,誰幹的?」
早知道段二少會親身涉險,康慕河一定寸步不離保護,他有多懊惱,對傷了段二少的人就
有多恨。
「章宗祥的血,他躲在地窖裡,聽到失火才跑出來,學生把他誤認成曹汝霖圍毆他一頓,
我到的晚,才打了一拳,踹了一腳,他的管家就帶人把救走了。」
意猶未盡又說:「受那麼重的傷跑不了多遠,他的管家在城隍廟附近開了間賣菸酒的雜貨
鋪,看在章宗祥面子上,政府官員都會派人去那裡採買,沒記錯的話,那間舖子叫做東祥
成,我們去哪裡找。」
過耳不忘的記憶力,提供尋找的線索。
「要不要叫上連上的兄弟。」
做為秘書,不能也不該讓段二少冒險。
「叫什麼叫,我們兩個就夠了。」
重重拍了一下康慕河的後背。
「上不上?」
即便已知道答案,段二少仍問。
「上啊,求之不得。」
康慕河捲起袖子,瘦弱的手臂上有一道被武士刀削過留下的白疤。
他屠過日本狗的數量不會亞於連上最勇武的士兵,對付一隻日本狗的狗,毫無困難。
跑過東門,來到城隍廟,見到上板的菸酒舖,段二少一腳將門踹開,看到正在敷藥的章宗
祥。
「段……」
章宗祥一眼就認出段二少,段二少卻不給他機會喊出,將他從椅子上踢倒,拽著他的腿往
門外拖。
「給我磚頭。」
康慕河隨著段二少的視線找到磚塊,看準方向一拋,只見段二少伸手接住,轉身就給驚魂
未定的章宗祥頭來上一磚。
「讓你賣國求榮。」
血噴灑而出,段二少放下磚頭,起身擋住想要救援的章家家僕,回頭說:「換你了。」
康慕河小跑步彎腰一撈,磚頭上手,腳微微騰空,在墜下的那刻敲落,磚頭裂成兩截,章
宗祥頭一歪瞬間喪失意識。
「讓你……」
來不及罵出口,章宗祥就聽不到了。
逗得段二少大笑。
康慕河也笑了。
縱然接到通知趕來的大批巡警已經將兩人團團包圍。
到場的警察總監吳炳湘喝令他們再敢祟動,立刻開槍擊斃絕不留情。
巡警將他們帶往戶部街步軍統領衙門,和其他被逮捕的三十二名學生關押在一塊。
牢房骯髒又擁擠,一個大坑,兩個尿桶,三十四個人吃喝拉撒睡都在同一個地方。
肚子餓了,一個窩頭,別的沒有。
渴了,一桶水,要喝得快,喝完沒有。
想睡個飽覺,休想,每隔半個小時,看守會過來強制你抬頭、翻身,確定還沒死才做罷。
沒有特殊禮遇,但沒人羞辱學生,相反地很尊敬。
中午放風時,會有人告訴學生外頭的動靜,替他們捎信給擔心的親友。
學生們團結一致,環境差不妨礙他們暢談國事,消遣老是過來訓話,要他們好好讀書的看
守長,會唱歌,在牢房牆壁上寫愛國詩,消遣總窩在牆角,來歷不明的可疑份子。
「我只聽過培華女中,沒聽過什麼培華聯合大學,要編瞎話也編得像一點,吳所為,康不
為,這麼爛的化名,當我們是白癡啊。」
充滿漏洞的身份一下子就被拆穿,學生們懷疑段二少和康慕河是政府派來刺探消息,分化
學生團結的特務。
康慕河是貨真價實北大生,偏偏跟著段二少加入莫須有的大學,改名成了康不為。
面對排擠兩人自得其樂,就是臭味難忍,飢腸轆轆提不起力氣。
「不為啊,我好餓啊。」
段二少何時受過這種苦,癱在牆上,仰頭興嘆。
「我也餓啊,現在給我一頭牛我都吃得下。」
不像段二少生在權貴之家,家中也算是小康殷實,康慕河同樣沒餓過肚子。
「行啊,出去我請客,咱們把東興樓、泰豐樓、致美樓、鴻興樓、正陽樓、新豐樓、安福
樓、春華樓,八大樓的招牌菜全點上一輪,再來上一瓶Springbank的威士忌,好好吃喝個
痛快。」
「我現在只想吃我娘做的桂花蟹斗,一想到那味美,我的饞蟲就快從肚子鑽出來。」
康慕河懷念母親的手藝。
「蟹斗不都用菊花做的嗎?」
對上海菜如數家珍,段二少狐疑地問。
「我家院子種了幾棵桂花,我娘就地取材用來煮蟹,滋味可不一般,菜端上來時,香氣能
飄一條街。」
神迷嚮往的模樣,兩個人同時嚥了一大口唾液。
「想得美,現在是坐牢,你們以為是度假?」
「想吃的想瘋了,五月的螃蟹能吃嗎,去哪找桂花?」
「忍不住就趕快叫人放你們出去,別在這邊裝學生,我們不會上當的。」
學生們冷嘲熱諷,絲毫動搖不了段二少。
他站了起來,好好整理儀容,走到牢房門口,清清了喉嚨後,朗聲說道:「外面的給我聽
清楚了,我要吃桂花蟹斗。」
話一出,學生們哄堂大笑,好像回到課堂上,哪個同學耍了個寶,出了個糗,放肆開懷地
笑。
「不是說過要做一個算無遺策的軍神嗎?」
在笑聲中,康慕河低聲問,躺回牆邊閉目養神的段二少。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固然好,一劍瀟灑自當關也不賴。」
段二少悠哉地說。
「不曾恣意飛揚,哪好意思說自己年輕過,有些事要親手幹過才不枉此生。」
直到此刻,康慕河才意識到,段二少才大他僅僅兩歲。
才兩年啊,差距怎麼能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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