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初讓眼前的景象驚得倒抽了口氣，還未定神，背上突然讓人拍了
一記，嚇得他幾乎失聲大叫。
「又見面了！」
馮初扭過頭，入眼的是一張在黑夜裡依舊閃亮的古銅色笑臉。
「把、把拜！」馮初驚得無法控制的結巴。
把拜彈了下馮初的額頭，「答對了！」
馮初無心理會把拜的玩笑，連忙扭頭去看鄭漢舉的情況。
只見鄭漢舉一動也不動，直挺挺地站著，在鄭漢舉的背後，黑暗的
夜空裡，無聲無息溶出了一道瘦長的身影。
隨著身影逐漸清晰，馮初終於瞧清正捂著鄭漢舉的雙眼，將鄭漢舉
定在當場的，是一個身穿白色絲質長袍，黑色的棉褲，腳踩黑色緞面，
上鏽白色雲紋雙樑鞋的男人。
男人非常削瘦，寬大的絲質長袍像是晾在勁直的竹枝上，明顯可見
衣袍下嶙峋的肩骨。男人一頭梳得相當整齊的短髮，微微散落的瀏海
下，是一雙抹不去愁色的八字眉，襯著微微上揚的細長丹鳳眼，看起
來似愁又喜，有種奇異的氣質，令人不由得盯著他瞧。
「嚇到你了吧？」
在馮初還在打量他時，白袍男人先一步開口，微微瘖啞的嗓音，每
個字都帶著絲絲撓耳的煙味，像是隔雲看月。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問
話，卻彷彿別有意涵。
白袍男人乍看並不是特別俊美，骨瘦嶙峋的樣子也透著股病態，但
是，卻令人不由得打從心底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白袍男人朝馮初一頷首，說：「很抱歉。」
「不、不會！」馮初臉一熱，手足無措的匆匆回答。
徐懷祖的言行舉止都有股異常的端重感，對著徐懷祖，馮初有種穿
著一身不合時宜的熱褲拖鞋，闖進了衣冠筆挺的場合之感。
把拜在一旁笑著插話，「抱歉啦！老大不方便露面，弟兄們無法露
面，只好臨時借鄭警官他們一用。」
馮初聽得瞬間瞭悟，猛然扭過頭，瞪大眼指著把拜，「你……你不
是人！」
「我……我當然不是人啊！」把拜故意模仿著馮初驚怪的口吻回答，
見馮初目瞪口呆，把拜大笑著重重拍了拍馮初的背，「有這麼驚訝嗎？
你不覺得我的樣子……跟幾年前一模一樣嗎？」
馮初搔了搔鼻子，一臉尷尬的說：「我不記得了……」而後猛地朝
把拜一鞠躬，大喊：「對不起！你明明救了我一命，我卻什麼都不記
得了！」
把拜抓住馮初的肩頭，一把將他扳直，「哎喲！不要行大禮！沒事
的！」
白袍男子一手覆在鄭漢舉的臉上，淡金色的煙霧不斷地自指縫間逸
出，一面施法，一面覷空朝馮初伸出了另隻手，「初次見面，我是徐
懷祖。」
「你好，我是馮初。」馮初握住徐懷祖的手，卻沒有感受到預期的
冰涼，「哎？你是……」
徐懷祖抽回手，「時間緊急，請恕我們不能多耽擱，有什麼話，且
待它日有緣再說吧！」
徐懷祖放下覆在鄭漢祖臉上的手，只見鄭漢祖緩緩睜開雙眼，眼底
盡掃方才的焦急之色。明明是同樣的眉眼，但是只是換了個眼神，卻
已判若兩人。
「你們先上樓，我帶其他人撤走人群，隨後就至。」
鄭漢舉一字一句不疾不徐，語氣平靜，但是言語之間自然流露的威
儀，卻令人不由自主想聽從他的指令。
話一說完，鄭漢舉抬腳就走，眨眼就走出了數尺之遠。
把拜抬手輕觸了下眉角，衝著鄭漢舉的背景大喊：「報告老大，收
到！」
馮初還在驚訝鄭漢舉突然換了個人似的，就讓把拜的動作逗得發噱，
這才注意到了把拜的稱呼，「老大？」
把拜沒有回應，只是和徐懷祖默契十足的對視了眼，徐懷祖不知從
哪裡摸出把羽扇，以扇半遮臉，「失陪。」眨眼又溶進了夜色裡。
「晚點見！」把拜拍了拍馮初的肩頭，旋即也消失無蹤。
三人說走就走，一眨眼間跑得不見人影，馮初一頭霧水，「等、等！
」
誰來跟他解釋下現在是什麼情況？
彷彿回應馮初的召喚，一隻手臂突然挽住了馮初的手。
馮初驚得往旁跳了一步，定睛一瞧，原來是不知何時走到身畔，讓
他的驚嚇反應逗得樂不可支的阿爾。
「阿爾！你總算出現了！」
馮初又驚又喜，趕緊丟出憋了一肚子的疑問：「你有查到什麼線索
嗎？那些孩子真的是被奪走魂魄了嗎？把拜跟徐懷祖他們又是什麼人？
還有他們的老大？那又是誰？」
阿爾玩笑的咋舌大呼：「哇──……！好多問題！」說著一把抓著
馮初，大步往門前直衝，「我們邊走邊說吧！」
＊＊＊
阿爾拉著馮初衝進了電梯，一伸手就按了最頂端的樓層。
「我記得護理師說昏倒的孩子在十樓。」馮初連忙說。
「沒關係，我們去頂樓守著。」阿爾一面分神瞄著樓層數字變化，
一面說：「昨非哥哥在大門上設了封印，懷祖哥哥跟把拜哥哥又逐層
樓搜查，妖怪若是不想遇上他們，就只能往頂樓跑。我們直接去頂樓
堵它！」
「原來如此！」馮初點了點頭，旋即驚覺不對，「所以我們要在頂
樓等妖怪？等、等！你剛剛說妖怪？所以已經確定作亂的是妖怪嗎？」
見阿爾點頭，馮初驚呼：「那個妖怪敢在城隍爺的地頭上奪走這麼多
人的性命，必定非同小可吧？」
「是不一般。」
馮初指著自己，「我既不會法術，又只會些很普通的拳腳功夫，我
能派上什麼用場？」馮初摸了摸臉，打趣的自我吐槽了句，「總不是
給妖怪帶宵夜吧？」
阿爾聽得哈哈大笑，「這妖怪不吃肉，你不要怕！」
馮初卻聽得更困惑了，「既然它不吃肉，那我去做什麼？」
阿爾聽得先是揚高雙眉，旋即抱著腰爆出一串大笑，笑得幾乎說不
出話，「幫我確定妖怪的位置。」
「你說……」
阿爾見馮初先是愣了下，旋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笑著直點頭，
「就是雲東醫生猜得那樣！」阿爾一面揉了揉笑到發痠的肚子，一面
仔細解釋：「鄭所長他們一一拜訪了所有死去孩同的家長、老師，以
及其他事發之時在場的孩子們，他們不分日夜的查了幾天，反覆比對
大家的說法，發現所有被奪走魂魄的孩子，昏倒前，都有人叫過他們
的名字，而且最初的幾個孩子，都是在玩捉迷藏時昏厥。雖然鄭所長
他們想不透這個線索的意義是什麼，但是，懷祖哥哥卻因此得出了妖
怪應該是用叫名的方式奪魂的線索。這幾天，土地神跟把拜哥哥合作，
大家不斷地在各地巡邏，卻一直沒機會見到妖怪的樣子，昨非哥哥覺
得妖怪很可能是利用回聲，所以土地神即使看到孩子倒下就立刻衝上
前，也在事發地點附近搜找，卻一直找不到它在哪裡！」
「雲東醫生竟然猜對了，好厲害！」馮初先是驚嘆了句，旋即趕緊
追問：「我要怎麼配合你？」
阿爾笑嘻嘻的伸手往衣袋裡一摸，掏出了數個花豆大小的人偶，「
你看。」
馮初拿起一個人偶，湊到眼前細看，旋即驚呼：「這……這不是紙
紮的金童玉女嘛！」馮初一面說一面轉著手上的小紙偶，「平常看著
有點陰森，這個尺寸倒是看起來有點可愛。他的衣服上有字！趙……」
阿爾冷不防一把捂住馮初的嘴，及時堵住了未完的話，「別唸出來！
」阿爾湊近馮初的耳畔，小聲解釋：「這些紙人偶都紮著昨非哥哥寫
的符，為的是讓他們假冒做真的孩童。」
馮初點頭表示明白，阿爾一鬆手，馮初就問：「所以是讓這些紙人
叫喚名字，引妖怪過來嗎？」
「對！」阿爾仔細的說明：「待會兒到頂樓後，我念了名字，把他
們叫醒，再往地上一灑，他們就會化成人形，站起來跑。他們會在頂
樓大聲奔跑遊玩，以吸引妖怪的注意。這些紙人被叫醒後，他們之間
互相叫對方的名字，是不會倒下的，只有非紙人叫了他們的名字，他
們才會應聲後倒下。但是妖怪叫了名字，看到紙人倒下，卻抓不到魂
魄，它必定會覺得奇怪，一定會再叫一次，這一次再倒下的紙人應該
離妖怪很近。我們只要盯緊紙人，一定能抓到妖怪！」
從昨晚意外放走長辮男孩後，馮初就一直非常自責，不斷地想著能
有什麼補救的方法，眼下終於有了彌補的機會，馮初聽得雙眼發亮，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