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網址:https://redd.it/84w1q6 In a land of weeping corpses
=====正文開始=====
在亞馬遜雨林中生長著一種特殊的蘑菇。它是一種未命名的鵝膏菌屬,是世界上毒性最強
的真菌屬之一。你可能聽說過「死帽蕈」,「毀滅天使」,也許還有「毒蠅傘」——這是
我們教孩子們在戶外玩耍時不吃蘑菇的三個原因。前兩種可以殺死一個成年男子。事實上
,它們數千年來早已是王者殺手了:此類毒菇殺死了羅馬皇帝克勞狄亞斯(Claudius),
教宗克勉七世(Clement VII),以及沙皇亞歷山大的妻子娜塔莉亞‧納雷什金娜(
Natalia Naryshkina)。它們殺害了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六世(Charles VI),他的死
引發了一場蹂躪歐洲八年的戰爭。有些人甚至認為,悉達多(Siddhartha),也就是釋迦
摩尼佛本人,也是因為吃了死亡之帽或毀滅天使而死。
然而咬下第三種蘑菇則會產生不同的後果。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認出毒蠅傘:它有高大白色
的傘柄,其上有如波浪起伏的傘褶,以及佈滿白色斑點的亮紅色的傘帽。有趣的是,它引
起幻覺的程度就跟它致命的程度是一樣的。幾千年來,世界各地的本土文化都在宗教儀式
上使用這種蘑菇。對某些人來說,這是神賜予的神聖禮物。
但是毒蠅傘並不像那些你可以在派對裡買到的神奇蘑菇,它們不是拿來玩樂的娛樂性藥物
。它對精神方面的影響主要來自於麝香草酚。這種化合物就像在皮約特仙人掌中發現的梅
斯卡靈一樣(mescaline),會引起嚴重的暫時性疾病。吃了毒蠅傘的人通常會感到睏倦、
流口水、過度出汗,精神錯亂,偶爾還會有精神病。但是薩滿人相信,通過強烈的嘔吐來
清除這種毒素,是淨化邪惡靈魂的方法。當疾病消退時,幻覺就會消失,而這個人在精神
上就純潔的足以和上帝交談。
現在,這個鵝膏菌屬的新成員與毒蠅傘的關係最為密切。如果你只吃了一點,它不會殺了
你。但問題是,當你吃下它後,它引起的疾病在幾小時內是無法消除的。吃這種蘑菇的人
通常對幻象的追尋非常執著,所以他們的精神壓力通常表現為惡魔和其他可怕的夢魘怪物
,而不是來自天堂的生物。正因為如此,許多亞馬遜人都避免使用這種蘑菇。
在同樣的熱帶雨林裡生活著一種橘色的蜈蚣。除了牠的體型和牠喜歡爬進健行者的衣服裡
,牠對人類其實沒什麼惡意。而且牠也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特徵——除了牠恰好喜愛食用
這種新毒菇。牠整天都在蘑菇上啃食,把它的迷幻毒素排進腺體,分解毒素並使它失效。
但在同一處雨林裡,卻生活著一種非常奇怪的蜘蛛。她的身體細長,那八隻油亮的黑腿,
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的後背有著一個淺藍色的圖案,一個邪惡的微笑,有個原住民部落
稱她為「Od Grist’aul 」,意思是「長長的尖叫」。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那樣叫
她。我認為只不過是因為當人們看到她在頭頂上晃來晃去的時候,她會引起人們的尖叫。
紀錄上最大的一隻是大約9英寸長,但是當地人向我保證她們比這個尺寸大得多。這種蜘
蛛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她喜歡掉在毫無防備的健行者的脖子上,然後在他們的髮間穿梭;也
不是她的毒液,雖然它能讓人好幾天都病得很重。不,最可怕的是她的食欲。她在食物鏈
的位置就在橘色蜈蚣的上方,她以極大的喜悅來獵殺牠。當你在叢林中徒步旅行時,你會
偶爾發現她最愛吃的零食那剩下來的長而空心的外殼。這時你就知道她在附近了。
大多數時候,人們會忽略蘑菇,趕走蜈蚣,或避開蜘蛛。但是,當季節剛剛好,而三者一
起以充滿生命力的姿態同時出現,Amadri的人們會燃燒篝火一整夜。他們唱歌來安撫眾神
,並表演戰舞以防止蜘蛛可能帶來的傷害。每年的這個時候,恐懼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
樣。濃密的樹冠使白晝變短,所有的生命都因快速到來的黃昏而調整作息。到了晚上,只
有閃爍的火光護衛著村莊,抵擋黑暗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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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因為我看到了。我和我同校的朋友克莉絲汀(Kristen),一個人類學的研究
生,和她的導師曼尼(Manny),都同時在那裡。當時我是一個真菌學的博士後研究員,
我們三個人正在做田野調查,研究亞馬遜地區與世隔絕的文化。具體來說,我們正在研究
他們的藥物。亞馬遜充滿了未被發現的生命,作為蘑菇和其他真菌的專家,我希望找到一
個新的物種,並在我的領域裡以自己的發現為名。
克莉絲汀和曼尼幫助我理解這些原住民所面臨的困境。那裡的許多文化已經把自己與外人
隔絕,還有更多的部落從來沒有跟外人接觸過。這導致了外界的一種信念,即當地人是落
後的、野蠻的,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是不人道的。他們的森林被推土機鏟平,焚燒以獲得木
材或農田。他們的婦女被綁架和強姦。他們的人因為試圖保護他們的家園而被屠殺。而各
國政府對此無動於衷;他們甚至剝奪了許多原住民的權利,稱他們為「森林中的猿人」。
但是,我們深入叢林裡的距離比大多數外來者都要長得多。我們受到歡迎的唯一原因是因
為曼尼已經和當地原住民團體合作了幾十年。他的聯絡人,歐魯(Oru),在我們花了三
個小時穿越青翠的荒野後,在一輛拖車上歡迎我們。他帶我們走了半天的健行,抵達那個
村子。而就是那時,我看到了更多的動物,聽到了更多的聲音,以及發現了比我想像中更
多種不同的綠。
在我們到達的前一個小時,我聽到一個男人在遠處尖叫和哭泣。歐魯沒有理會,並建議我
們也這樣做。
我們計畫在Amadri逗留兩個星期,同時在叢林中搜尋和記錄植物和動物對這種文化的重要
性。我們已經安排了訪問,而我們的翻譯是歐魯。我們甚至被邀請見證Amadri人民最重要
的儀式。但我們在太陽下山後的第五天就離開了。我拒絕再多待一秒鐘。我沒有時間來講
述所有的事情,但是我想讓你們知道這些人面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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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徒步旅行的最後一個小時,歐魯不停地催促我們趕快進入村子。他不停地說,黑暗
就要來了,他幾乎是帶著害怕的口吻說出來。我以為他擔心會迷路,但當他開始喃喃自語
時,我意識到他是真的在精神層面上感到恐懼。
叢林被一幢幢覆蓋著茅草屋頂的木頭建築所取代,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座巨大的篝火。
人們聚集在村莊中心的空地上。在他們頭上,環繞村子的,是站在崗哨上揮舞著火把的守
衛。
人群中傳來一陣尖叫聲,我們走近時,我看見一個女人正從人群中被護送通過。當她經過
時,他們都擁抱並親吻了她。當她尖叫時,他們都哭了。這就像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列送
葬隊伍,只除了這裡沒有棺材,而屍體還活著。那個女人掙扎著抵抗護送她的人,用我從
未聽過的語言乞求和尖叫。他們三個人消失在森林邊緣的黑暗中,幾分鐘後,只有那些男
人回來。當他們經過我身邊時,他們兩個人都熱淚盈眶。
「她被咬了,」歐魯低聲說,他的語氣帶著悲傷。
「她現在屬於黑暗。」
另一個叫阿喬(Arjo)的人帶我們到我們住的小屋。我們追問他關於那個女人的事,但他
告訴我們,在Amadri文化中,談論死者是一種禁忌。提到她的名字,會把她的靈魂從前往
下一個世界的路途上喚回,使她憤怒,並對說話者糾纏不休。當我指出,當他們把她拖走
的時,那個女人明明還活著,阿喬告訴我,「死亡在這裡很少是無聲的。永遠不要相信屍
體。」
那個女人的尖叫聲讓我徹夜難眠。即使在黑暗的叢林裡,她的尖叫也有一種旋律感——仿
佛她能看到一些可怕的東西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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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人們都很熱情,很好奇。他們日夜都想陪伴在我們左右,不停地透過歐魯問問題,
直到他精疲力盡。只有阿喬和歐魯會說英語(或者葡萄牙語),所以我們所有的溝通都必
須透過他們。然而,阿喬在我們周圍表現得很謹慎,很可能不願與那些對國家政府友好的
外國人分享他的文化。
令人驚訝的是,正是阿喬自願帶我們在黎明時去進行第一次的長途健行。他可能想要監視
我們。這片叢林並不僅僅是Amadri要保護的蠻荒之地。這裡也是他們的食物,他們的水,
以及他們的避難所。這是上帝賜予的土地,也是他們靈性的泉源。他們與之有著千絲萬縷
的複雜關係,而其中一些人不願意讓外人發現其物產,不想讓他們進行實驗、挑選和測量
。
阿喬允許我們拍照,並檢查遍佈地表的眾多植物。他知道哪些是藥用的,哪些是有毒的,
哪些嚐起來味道很好。他甚至知道那些我們無法辨認的植物。他鼓勵我吃某種昆蟲,牠的
汁液麻痺了我的嘴巴,他解釋說它是用來對付牙痛的。他帶我們看了一些小紅毛蟲,它們
的叮咬會使人昏迷一個小時左右,以便進行小手術。但是當我們發現這種奇怪的蘑菇時,
他禁止我們去碰它。我的思緒不斷地回到我們在村莊裡看到的那個女人,我祈禱她不知怎
麼地找到了通往附近另一個部落的路,得到她所需要的幫助。克莉絲汀和我試著再問阿喬
,但每次他都不理我們,好像他根本沒聽見我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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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黃昏前回到了村子,看到人們在四處亂轉,用手互相示意。男人們拿著熊熊火炬跑
過去,還有幾個女人在附近爭吵。有一個人向阿喬說了些話,他跑了過去,於是我們的嚮
導跟著他們走了。曼尼,克莉絲汀和我緊跟在後。
我們來到一間小屋,門口聚集著許多人,有些人在哭泣。只要有人竊竊私語,另一個人就
會要他壓低聲音。歐魯從茅草屋裡出來,用居高臨下的姿態驅散了人群,然後走近阿喬和
守衛。他們聊了一會兒,然後轉向我們。
「我們有緊急情況,」歐魯向曼尼解釋。
「你們身上有帶水嗎?」
克莉絲汀拿出她的水壺,裡面幾乎空了。
「跟著阿喬,」他告訴她。
「把它裝滿我們的井水。」
「快點回來。」
當兩個人衝向井邊時,曼尼和我跟著他進了小屋。
一個老婦人站在裡面,緊緊地抱著她,啜泣著。一個小男孩盤腿坐在房間的另一頭。他的
身體看起來很僵硬,這讓我想起了年輕人在篝火邊聽長輩講話的樣子。這是一種尊嚴和尊
重的表現。他沒有對我們的進入做出反應,當歐魯對他耳語時,他仍然保持著完全的靜止
。
一開始我以為這個男孩非常緊張,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看起來都嚇壞了。但是當我的
眼睛適應了黑暗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臉有些奇怪。黑色的線條橫越了他的臉頰,從耳朵
到鼻子,出現在我大腦的第一個解釋是「彩繪」。當我的眼睛試著解讀我看到的東西時,
這些痕跡開始變得更像疤痕。但在我冒著風險小小的前進一步時,我看到其中一條線在移
動。
它們是腿。
當男孩抬頭看著我時,血色從我的臉上褪去。他臉上的另一條腿抽搐著,輕輕地拍著他驚
恐的臉。
「Od Grist’aul,」老女人怯生生地喊著。
「Enté nimon ôlo Grist’aul Od tema.」
我不需要了解這些語言就能理解她說的話:她是在求蜘蛛離開她的孫子。
我無法相信它的尺寸有這麼大。那東西緊緊地貼在那可憐孩子的後腦勺上,幾乎快到他脖
子的一半。它的剃刀腿穿過他的頭髮,幾乎裹住他整個臉,每當歐魯試圖接近牠,腿就縮
得更緊。如果它咬了他,他就會變成另一具屍體,在黑暗中航行。
阿喬和克莉絲汀在我身後偷偷溜了進來,後面跟著三個拿著火把的守衛。當克莉絲汀終於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摀住她即將出口的尖叫聲,並帶著懷疑的恐懼看著我。歐魯指示
那個男孩慢慢地背對著我們。當他轉過去,阿喬拿著克莉絲汀的水,準備好了。其中一個
守衛迅速把他的火炬壓到男孩的頭髮後面。
蜘蛛發出一聲邪惡的尖叫,落在地上。它朝我們飛掠過來,嘶嘶地叫著,吐著唾液,然後
被其他的守衛用棍棒打死了。男孩的頭髮燒了起來,但是阿喬一瞬間就澆滅了火焰,他只
輕微地燒傷。男孩和他的祖母互相擁抱,抽泣著,然後稱讚那些守衛的行為。
那天晚上,我被我所看到的東西弄得心神不寧,甚至連眼睛都無法閉上。我的朋友們在茅
屋裡四處亂晃,瘋狂地尋找巨大的惡魔蜘蛛。即使克莉絲汀最終躺下休息,我還是不敢放
鬆警惕。我想跑回吉普車,然後再飛回美國,在那裡更容易得到機關槍和火焰噴射器,而
不是回去得到醫療照顧。我想燒掉整個亞馬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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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裡的某個時候,遠處傳來了更多的尖叫聲。
它們隨著叢林的風從遠處飄來,但幾分鐘後,它們就在村子裡迴盪。有人在空地遊蕩,抓
著棚屋的框架,在痛苦中嚎哭。曼尼從睡袋裡跳了出來,大步走到門口,但阿喬從另一邊
走過來,把他趕了回去。
「待在屋裡,」他指示。
曼尼抗議,但阿喬用手使他閉上嘴巴。
「那裡不安全。」
我想爭論。我想責備阿喬,因為他的族人表現得如此冷酷無情。但是克莉絲汀和曼尼的話
語在我腦海迴響:我們是他們這片土地的客人,是他們文化的見證人。我們不是傳教者或
救世主。而且我們也不是來自一個完美的世界。
阿喬看到了我眼中的矛盾,他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我們看起來很殘忍,」他對我說,「但我保證,我們很愛那些已經離開我們的人。那些
前往黑暗的人——他們把我們的心帶走了。但我們不能讓他們回來。」
「為什麼?」我問道。
「有什麼傷害呢?」
那女人令人難以忍受的呻吟聲淹沒了我們的小屋。她就在外面,用她的身體撞牆。過了一
會兒,她遊蕩到另一座屋子。
「蜘蛛的毒液,」阿喬解釋道,「它打開了天空。它讓你離開原來的世界。讓你看到下一
個世界。在春天,當雨水很多,蘑菇生長的時候,當蜈蚣飽餐一頓而蜘蛛緊追在後時,一
切都變得不同了。牠身上帶著蘑菇的毒汁,當她吃掉牠的時候,她也會帶著毒液。」
阿喬往門外偷看,掃視了一下這片區域,確保那個生病的女人已經走了。她那微弱的哭喊
聲漸漸消失在遠方,最後不見了。克莉絲汀的臉上流著淚,月光透過屋頂上的洞篩落,她
的淚在月光下閃爍著。我想像著蜘蛛從那些洞裡擠進來,順著銀色的線滑落到我們的頭上
。
「一旦你被咬了,你可以看到另一邊的世界——但不是我們的長者去的神聖之地!」阿喬
說,在我們三個人旁邊坐了下來。「你會知道魔鬼住在哪裡。而他們也能看到你。」他看
著克莉絲汀。她的悲傷變成了病態的好奇心。「對我們來說,那就是死亡——預先看到本
不該透露的最終結局。」
「任何被咬過的人,」克莉絲汀回答,「他們都得走……去哪呢?我的意思是,孩子們呢
?那嬰兒怎麼辦?」
阿喬的目光落到了地板上。我看得出來,他在談到受害者時感到很不自在。
「惡魔不僅僅看到他們。他們還試圖穿越,進入我們的世界。那個人變成了一條通道。」
一聲可怕的尖叫聲在遠處爆發,接著是瘋狂的胡言亂語和咯咯的笑聲。那個女人的恐懼已
經被歇斯底里的惡意所取代。我想像著一個瘋狂的女巫,潛伏在陰影裡,引誘村民們進入
森林。曼尼明顯地在發抖。
「他們必須走,」阿喬說。「但有時黑暗裡積聚了如此多的屍體,以至於它把死人都吐回
給我們。我們躲在家裡,直到它們離開。這是我們的懲罰。我祈禱你們不會再看到,但我
有一種感覺,在你們走之前,你們也會受到懲罰。」
關於這場磨難,我還有更多要說的,但我今天已經達到了極限。如果有人願意讀我們旅程
的下半部分,我很快就會把它上傳到網路上。
(本篇完)
=====後話=====
我覺得描述蜘蛛扒住臉的場面好像似曾相識? 我發覺跟小異形扒在臉上感覺很像呀~
不知道作者會不會有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