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A君與他看不見的室友
我的朋友A君平生沒有什麼志趣,勉強稱得上興趣的活動是撿小動物回家養,全盛時期家
裡養了兩隻貓、四隻倉鼠、一隻道奇兔和一隻鸚鵡,也不知道台北哪來這麼多動物可以撿
。
自從開始工作後,A君便自己租了一層家庭式公寓,專門放他這些撿來的寵物。某天他忽
然興沖沖地告訴我,他家又多了個新夥伴,而且還是自己上門的。
當我問他是什麼動物時,他壓低音量,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說:「是人。」
我一聽大為驚訝,還以為他當了綁架犯,差點打翻手邊的玻璃杯,他見我嘴巴張得老開,
趕緊遞了一張面紙來幫我擦口水。
「我不是租了棟家庭式公寓嗎?這幾月下來,我發現自己有些快壞掉的食物會自己消失,
寵物也有人餵,而且房間還會莫名奇妙變乾淨。我也不是白癡,我馬上就知道這件事不對
勁,原本我以為是我有雙重人格……」
「一般人都會覺得是遭小偷吧」
「你怎麼知道!」
「……」
「不過嚴格說起來也不是小偷啦!我覺得比較像借物少女艾利緹,不過比較大隻一點就是
了。」
「……」
「而且我後來發現,艾利緹其實不是闖空門,而是本來就住在我家的天花板夾層欸!」
A君說,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住在他家天花板上,只有在他不在家時才會出來。偶然發
現這點的A君,居然也沒報警,反而開始像照顧小動物一樣,幫對方準備食物,甚至還寫
了便條給對方。
老實說,我已經不知道要從哪邊吐槽起,看著A興致勃勃地講艾利緹如何貼心,自從艾利
緹來後後,他就再也沒有打掃過房子云云。作為一個朋友,我還是盡了本份勸他報警,但
他又是那一套「人都有難過的時候,在能幫忙的時候幫人一把也不為過」的說法。
最後我告訴他,在沒把艾利緹趕走前,我死都不會去他家。一想到前幾次去他家時,天花
板上原來還藏著一雙眼睛,我全身都不對勁了。
然而不到半個月,我就聽聞他住院的消息,我原先還猜想是不是艾利緹終於痛下殺手,沒
想到到了醫院後,才知道他是因為突然的心律不整而暈倒,當晚緊急動了手術,因此撿回
一命。
看到病床上的他一臉陰鬱,想到他剛從鬼門關走回來,這樣的反應也算自然。本來想安慰
他的我,卻又被他那句「艾利緹居然是男的!不能忍受!」給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忍不住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他上週末剛進門,心臟快蹦出來似的狂跳,沒多久他就
暈倒在玄關,連呼救都沒來得及,醒來後就已經在醫院了。
「是艾利緹送我來的。」
A君醒來後,便向急診室打聽自己是怎麼到醫院的,沒想到居然沒人知道,後來調了監視
錄影器,才發現是一名男子把他從計程車上扛下來,送進急診室,隨後便離開醫院。
「我想那一定是艾利緹。」A君這麼說。
離開醫院後,我按照A君的請託,去超商買了一大堆泡麵餅乾,放到A的租屋處,這幾天他
的家人都有來幫他餵寵物,但艾利緹似乎斷了一陣子糧。
「我想他可能不在了但還是拜託你幫我看看,我也不敢跟家人講,就只能拜託你了。
」A君是這麼拜託我的。
當我一進門,A養的兩隻貓便蹭了上來,喵嗚喵嗚地叫,我小心翼翼地閃過他們,望著A君
家的天花板,實在不知道到底哪樣比較好。
「艾利緹?」我對著天花板輕輕喊了一聲,整個房間安靜無聲。
「A君他沒事喔!他要我帶了一些東西過來,我都放到餐桌上。」我對著天花板說,卻只
聽到貓咪的叫聲,以及我自己潛伏於其中的呼吸聲。
叩叩。
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完)
2.R與他的瀕死體驗協會
R是我讀研時的同學,會以同學稱呼,主要是因為我們並不怎麼相熟,頂多是在研究
室打個照面,偶爾閒聊而已。R這個人有點邊緣,據聞他在大學時期出了一起重大車禍,
人在醫院裡昏迷了大半個月才清醒,醒來後就成了現在這畏生的模樣。這些事都是從我的
損友S那聽來的,興許是S性格向度都落在邊框,才能和R維持略帶熱度的情誼,成為R用舌
頭就可以算出的友人。
研所畢業後,S偶爾會找我和R一起吃飯,幾個人在飯桌上完全沒話聊,也倒真的符
合「吃飯」這個意旨。前些日子,R在我們的飯局上透漏自己找到了歸屬,貌似是個創傷
經驗互助會。
「是『瀕死體驗協會』。」R在聽到我聽成「賓士體驗協會」時這麼糾正我。
見R支支吾吾,沒能說明清楚。S幫忙補充:這是一個由曾經歷過瀕死體驗的人們組成的團
體,目的是分享自己的死亡經驗,又或者是一群人透過觀落陰再次回到生死間的灰色地帶
。
「感覺真不正經。」我忍不住說。
見我這樣諷刺,R突然激動地回嗆:「這樣你參加推理小說社也一樣不正經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這兩個是一樣的。」我忍不住吐槽。
「你們那是虛構的死亡,我們這是非虛構地死亡,在本質上並沒有差別!」
我突然語塞,那次飯局便結束在這句話,雙雙不歡而散,往後S也沒再邀約。
幾個月後,S突然私訊我說:「R死了。」
他同時貼上一則網路新聞連結,新聞的標題是「北市情侶燒炭殉情,雙雙陳屍汽車旅館。
」。
「對方是他瀕死體驗協會的朋友,他前幾天才跟我說他們最近要實作體驗,我還以為又是
要觀落陰……」
「啊……那就不是殉情啊!你怎麼不去澄清?」
「你好意思去說他們是因為瀕死體驗失敗嗎?」
「呃……」
「看吧!」
我又再次語塞,腦中不斷浮現R的聲音說:『在本質上並沒有差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