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弘文你家昨天停了一大堆的烏鴉？！」阿杰吃著豆漿油條，在座位上高聲歡呼，似乎很想目睹昨天我家的盛況。
「嗯啊，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我咬著從阿杰桌上搶來的油條，看著欣妍興
高采烈的和阿杰敘述著昨天的荒誕奇談。
欣妍咬著果醬吐司，口手並用的述說著昨天傍晚在我家附近看到的怪異現象，我也就在
一旁聚精會神地看著走廊發呆。
看著左邊的走廊樓梯，沒有烏鴉。
轉頭望右邊圍牆欄杆的上方，也沒有烏鴉。
抬頭看向清澈沒有一片白雲的天空，也是一個烏鴉的影子也沒有。
為什麼我會這麼注意烏鴉有沒有出現在我周圍？這件事情上我倒是沒有甚麼頭緒，但經
過昨天一晚折騰還有看見伯父悽慘的模樣我大概有了個底，但也就是大概而已。
我猜那些烏鴉一定是帶來不祥之兆的化身，但這並非是憑空無據、天馬行空的猜想。
在中國早期，烏鴉多為不吉祥的象徵，或許是因為這類生物以腐食為主食的緣故，而在其
他文化裡，烏鴉這種黑色的鳥類也代表著負面力量、惡魔的化身等種種被人強加上去莫須
有的文化俗名。
昨天的烏鴉和伯父發生的車禍會是件巧合？
那個在街角的鳥嘴面具男或許只是個路過的怪人也說不定？
我簡直不敢往更負面的方向去想，尤其是我的兩個好朋友還在興高采烈的討論我昨天的奇
聞的同時。
「欸弘文！我們決定今天去你家看看能不能看見那群烏鴉！」阿杰大力的拍著我的背，油
條差點從我嘴裡滑行而出。
「不行啦，如果又遇到那群烏鴉我可沒辦法做些甚麼。」我苦笑，看向可能會幫我說話的
欣妍。
「就是你沒辦法做些甚麼我們才得要一起去啊！如果你又遇到了甚麼危險該怎麼辦？」欣
妍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
我幾乎啞口無言，卻又很難和他們開口昨天遇到的面具怪人的事情，說不上來是甚麼樣的
危機感讓我不想輕易把那個怪人的事情全盤托出，但我也沒辦法拒絕阿杰和欣妍充滿好奇
和擔憂的問句。
正當我們三人卡在這個又臭又長的問題你來我往時，上課鐘響起。
我看著從教室衝出的人潮，研判下節課就是我們這些男生賀爾蒙能夠得到大量紓解的體育
課。
高中的體育課似乎有著一成不變的方程式，在男生摩拳擦掌的坐著體操等著去球場上揮灑
熱血的汗水的同時，女生總是會成群結隊的在樹蔭下或是球場邊聊天和打鬧，形成兩種不
同方式表示青春的派系。
而我，正好很尷尬的夾在了這兩種派系的正中間。
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擅球類運動的我總是被阿杰拉上去報組，等到被對手電的汗水淋漓才狼
狽不堪的下場，拖著疲憊的身體被欣妍邀去和一群女生聚在球場邊乘涼碎嘴。
今天正巧遇到太陽曬的最猛勁的一天，在烈日烘烤下的我很快的就被高我一顆頭的阿怪賞
了好幾個火鍋，還順帶了幾個善意的拐子後下場看著阿杰在場上力抗兩人，而我只能坐倒
在球場邊等著體力耗竭。
無風無雨大太陽，極度枯竭的我皺著眉頭，看著依舊萬里晴朗的天空開始發起呆。
還是沒有烏鴉。
「怎麼每次你都這麼早就下場坐冷板凳了。」欣妍拎著兩瓶礦泉水從樹蔭下走來，還特地
綁起馬尾紓解今天空氣中的酷熱。
「我運動神經細胞嚴重缺乏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我接過水冰著快要沸騰的額頭，可
真不能小看大自然的力量。
但比起在場上受風吹日曬的阿杰那怪物，我還算是小巫見大巫。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盯著天空，在看甚麼啊？又沒有甚麼特別的天氣。」欣妍一樣把冰礦
泉水敷在額頭，瞇著眼睛看著天空。
「沒有甚麼啦……我只是在想……」
「想著會不會看見烏鴉對吧？」
「！」我轉過頭瞪大眼睛，髮梢的冰水從頭上流下。
「你是不是又再擔心會像昨天一樣，又有一大群的烏鴉聚集在你家上面？」欣妍看著天空
，眼睛清澈的發亮。
「恩。」我不否認，反倒還覺得有些開心。
被一個心儀的青梅竹馬在意會是件多開心的事情？
假如你家屋頂上也有幾十隻烏鴉同時佇立的話，或許就能體會到現在在我腦海間流動的微
妙情緒。
「我只是在想，回去又看見那群烏鴉該怎麼辦。」我用水潤濕乾裂的嘴唇，又想起了昨天
在街角看到的那個面具男。
儘管在剛才欣妍和阿杰努力的要讓我妥協讓他們去我家這個選項，但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
很彆扭，但又卻無法真正說出讓我感到如此萎縮的原因。
「既然都在擔心看到烏鴉的問題了，就讓我和阿杰陪你到你家去看看嘛！」欣妍將頭轉過
來，似乎還是對於過於壓抑的我糾纏不放。
「可是－」我才正要脫口而出。
「阿杰！要是你這顆球進了，等等我們就去弘文家！」欣妍朝著球場上大喊，正在三分線
運球的阿杰停了下來，嘻嘻笑著點了點頭，一旁的阿怪很識趣的讓了開來。
雖然在禁區籃下總是進出如風、來去自如，但阿杰一向不是投三分的好手，每次只要阿杰
出手投三分球，會進的機率可以說是比蛇要吞下一隻大象還難。
這點我知道，欣妍也清楚這點，所以才會提出這個運氣實力參半的要求。
「這樣的賭注，應該不算太虧吧？」欣妍和場上的阿杰相視一笑，然後轉過頭來等著我的
回覆。
我看向阿杰，嘆了口氣，悻悻然的點了點頭，誰叫和我打這個賭注的是我的青梅竹馬還有
白癡朋友呢。
阿杰抖抖眉毛，調整呼吸，把全身的精力都放在手上的球和面前破舊的籃框上。
我撐地坐起，等著這個禮拜第二個和阿杰不知所謂的賭注結果會是怎麼收場。
阿杰甩動肩膀，裝模作樣的學著ＮＢＡ球星做了做動作，然後一鼓作氣的將球拋向晴空萬
里的藍天，我盯著球的行徑路線。
球撞向籃圈，接著筆直朝上彈出，從空中以絕對怪異的角度偏了偏，再順著地心引力直直
往下墜。
要是現在天空也有一萬隻烏鴉飛過去改變氣流的軌道痕跡就好了，我心想著。
刷－。
有時候人還真的不能不相信奇蹟。
尤其是當你前一天回家還發現自己家屋頂上密密麻麻佔滿了烏鴉這件事情。
那個在半年內還沒投進超過五顆三分球的阿杰，就在今天這個時刻，突然偶發性的打賭這
十秒內，投出了一球極不可能進球的軌跡，球卻進了。
「哇嗚！阿杰你太強了！」欣妍樂的大叫。
「這就是運氣的實力。」阿杰轉過身來抹抹鼻子看著我和欣妍，嘻嘻笑著。
我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笑了出來。
-
理所應當的輸了這個禮拜第二次打賭的我，正帶著欣妍和阿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太棒了！等等就可以看到一群烏鴉的盛況了！」阿杰歡呼著，從他進了那球之後到放學
前都還在座位上傻傻笑著，那球對他的影響真的很大。
「我們只是要確認那群烏鴉到底是巧合還是怪事而已好嗎。」欣妍翻了個白眼，但嘴上還
是在偷偷笑著。
「我說你們啊，要是沒看到烏鴉可別太失望啊。」我盯著縱貫複雜爬滿電線的橘黃天空，
還是只有雲和一望無際的遠景。
「要是看到那群烏鴉我一定要去探查你家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阿杰磨拳擦掌，完全沒
把我的話聽進去。
「要是真的看到要趕快通知相關單位才行。」欣妍歪著頭。
「要通知哪個單位啊？」我狐疑，我倒是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
「警察局嗎？」阿杰搖頭晃腦。
「還是動保局？」
正當我們準備轉過下一個街角，去揭曉那些謎題最終的答案時卻碰上了一條又一條的封鎖
線。
一條又一條，纏繞再纏繞的黃色警示封鎖線就這樣被纏繞在周圍的塑膠椅抑或是杆子上圍
成一個不規則形，警務人員還有救護人員在一旁忙著驅散周圍圍觀民眾，當然也包括我們
在內。
「這邊是怎麼樣啊？」阿杰一頭霧水，好奇的張頭亂望。
「好像是發生甚麼事情了。」欣妍久違的皺起眉頭，避開警車車燈刺眼的光。
「看起來．．．．．．蠻嚴重的？」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想起昨天伯父車禍身亡的
片段。
「不好意思，不要在這邊逗留，還沒有事情的話請都各自回家。」在一旁寫著小冊子的警
員好心地過來提醒我們。
我們只好悻悻然退到另一條路上。
「你說會是發生甚麼事情了。」欣妍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不知道，希望不會是甚麼嚴重的案件。」我說，畢竟欣妍和阿杰的家也在附
近，我可不希望遇上甚麼大麻煩。
我們三人在人行道上摸不著頭緒時，從剛才事發現場走出兩個老婦人，嘴裡嘰嘰喳喳的說
著甚麼事情。
出於人性的好奇和多管閒事，我們三人輕手輕腳的靠近那兩個婦人，想從他們的對話中擷
取些甚麼。
「哎呀，這麼可怕的事情怎麼又發生在這附近。」
「就是說阿，昨天才有一個車禍，現在又發生這件慘事！」
「聽說是有兩個慣竊偷跑進隔壁老先生的家裏，然後在二樓行竊時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小偷
慌慌張張地從窗台直接跳下來當場摔死。」
「是說剛好那個老先生恰恰好出去慢跑，要不被那兩個小偷撞見，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
「家裡也沒有人在，其中一個小偷就這樣從窗台摔下來也是很奇怪啊。而且現在另一個犯
人好像還在逃。」
「唉．．．．．．惡人有惡報，都是因果阿。」
兩個婦人邊嘆氣走遠，而我們三個也大致有了頭緒。
「總歸來說，就是有兩個小偷闖空門去偷東西，然後莫名其妙一個人就這樣摔死了？」阿
杰簡潔有力地做出總結。
「這件事情也太奇怪了吧，小偷有笨到會自己從陽台上摔下來嗎？」欣妍疑惑道。
老實說我也覺得很詭異，要不是那個小偷另一個夥伴臨時起意要獨吞贓款，要不就是那個
小偷腦袋還是未拓荒地帶。
「剛才那條應該是離弘文家最近的一條路，但是被封起來了。」欣妍。
「那．．．．．．現在該怎麼辦？」阿杰抓著頭髮。
我也想不出甚麼辦法，要是要繞過另外一條路再去我家那麼欣妍和阿杰回家就得再繞更大
一圈才能回到家，而天色已經近晚的情況下我不可能會做出這個選擇。
何況要是現在過去我家，要是天色全暗下來的話回去的路上在這附近遇上那個還沒被抓到
的慣竊更是危險。
「怎麼還聚在這裡不回家，現在這附近很危險喔。」一輛警車駛過我們身旁，拉下車窗的
警員探頭說道。
情勢不佳的我們只好約好明日再說，每個人都先各自回到家裡才是安全上策，欣妍走前還
不忘叮嚀我如果有任何事情可以直接打到她家沒關係，我點頭，毫無疑問。
我只好和他們道別，邊提防著那個慣竊邊欣賞著晚霞和河堤反射的波光粼粼漫步回家。
如我所預期的，天色很快地就整片暗了下來，當我走進家門口時，整個街道的亮度似乎瞬
間縮成只有一個人能夠通過的大小。
整片黑漆的不安感從四面八方傳來，我站在一閃一滅的門燈下掏著鑰匙，插進門鎖，轉開
門。
一陣暴烈莫名的恐慌感隨著胃酸從胸口湧了上來。
門外的夜色很黑，但屋裡的情況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就是同一種顏色，我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屋裡有塊更深邃的黑影正面對著我。
盯著我。
我甚至沒有時間後悔為何沒有任何人在我身邊。
我很難去形容當下的情況，很像是一個人待在氧氣耗盡的幽暗深海中，手腳慌亂的尋找著
亮光卻又無所適從的感覺。
我倒吸了一口氣，強烈的恐懼卻將我飽滿的肺葉捏扁。
無法輕易移動，握著的鑰匙順著顫抖的手掌墜地。
沒有本能性的閉上眼睛，我的視線像是被強制性黏著在了那片靜默的黑暗當中。
像是服從性的緊緊回望著。
那片黑暗當中閃爍著碧綠的銳利瞳孔。
人在恐懼之下的反應可以說是因人而異，無論是大小便失禁、全身癱軟無力、呼吸暫時中
止、發瘋似的大吼大叫．．．．．．有千千萬萬種的生理和心理反應都可以證明人類在恐
懼的當下情緒已經面臨至崩潰的絕境。
不能避諱的說，我在看見那雙瞳孔時，的確是表徵了人類受到極度緊張和害怕的最原始生
理反應，也就是小便失禁。
我看著黑暗裡那雙散發著怪異碧綠色的瞳孔，短褲也正有著一道暖流緩緩流下。
我不是個心智能力極為強悍的男人，也絕非個勇敢壯闊的英雄豪傑，我只是個想要正常過
著生活的小高中生，正確來說，還是個膽識微小的膽小鬼。
我聽見我的唇齒間發出了互相撞擊的微小聲響，正跟著我的雙腳不聽使喚地顫抖著同樣的頻
率，我並非是不想往後逃出大門口，而是我的身體反應和我現在腦中的一片空白根本讓我
無能為力。
我不只怕鬼，還很怕黑。
自幼我睡覺一向都有著開夜燈的習慣，深怕只要讓黑暗占滿了整個房間，某種看不見、面
色俱厲的惡鬼就會站在我的床邊，等著恐懼把我逼瘋了，再來好好的享受著它的大餐。
我心想著要是不能夠往後跑出家門口，乾脆把家裡的燈打開，至少也好好讓我看看這個厲
鬼的真面目，再讓我好好的含淚離去也不遲。
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但更糟的問題是，電燈的開關就剛剛好距離我三步的距離，在那個不知名妖魔鬼怪的身旁
。
我腦中一團混亂，正當我的意識面臨昏聵邊界時，我感覺到一個活體從黑暗中窸窸窣窣的
像我走過來。
我已經無法在意那個東西是某種惡魔釋放出來的怪物抑或是甚麼詭異的觸手之類的。
我只是機械式的低頭，準備面對這個已經快讓我心跳停止的怪東西。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