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崁樓的糖老伯（５）──這是工作
　　在何皓的翁字落下那瞬間，老墨把手抬了起
來，平舉在胸口之前，伸出食指和中指，看起來
只是指著何皓罷了；但何皓卻是接連喚出一朵又
一朵的豔綠火焰，圍繞在自己的四周，接著發出
一聲悶哼。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腿，褲子上破了兩
個小洞，流出烏黑腥臭的血液；他感到頭暈，知
道自己中毒了，卻不曉得是什麼時候。
　　老墨的兩根手指彎曲了，像毒蛇的尖牙。他
瞇起眼，語氣平淡：「小子，你連碰到我都做不
到，還想肉身進陰界？」
　　何皓沒有說話，咬了咬舌頭，雙指並攏點了
一撮火花往自己的傷口裡送，像是在平價燒烤店
裡會出現的味道頓時瀰漫在小屋裡頭；何皓的額
頭上布滿汗水，仍頑固地指示火花們朝老墨而去
。
　　老墨看他死不認理的固執模樣，更是一口怒
氣湧上，如牙的雙指絲毫不留情面，在昏暗的燈
光下不停動作，一道道不知會從何處來的攻擊穿
過了何皓周身的火焰，從那些細小的縫隙裡找到
方向，留下一個又一個痕跡。
　　何皓往前踏了一步，在下一秒單膝跪地，他
喘著粗氣，已經快看不清眼前的畫面了，老墨的
手在他前方成了一道道殘影，整個人的面容都模
糊起來。
　　他快暈過去了。
　　老墨大概也是氣消了，看著跪下的何皓無奈
地勸：「皓小子……你這麼認真是怎地？我說過
你沒有證據。」
　　何皓用手掌撐著地面，瞇起眼想，是啊，為
什麼呢？他想起了那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何
皓，這是工作。」只是再度喃喃：「這是工作…
…」他吃力地拿出小壺放在一旁，五根手指都在
顫抖，他甚至看不見自己的手了，但是話說得很
清楚，一個音調都沒有偏差：「岳，我要刀。」
　　小壺最深處，有一道光芒亮了，就像是晨曦
的第一道曙光，又像是黃昏的最後一道晚霞，那
是一道金色的光芒。
　　老墨瞪著眼，惡狠狠地罵：「你小子真的有
病！」他第一次從座位上起身，朝著何皓的方向
衝了過去。老墨的速度真的很快了，就像是盤著
身體的毒蛇對獵物出手時那般迅速，但是他的牙
抵在了一塊硬物上。
　　那是刀鋒。
　　老墨怒喝：「小子！」
　　何皓卻再吐出了兩個字，讓老墨感到顫慄的
兩個字：「鬼界。」
　　陰界來的風似乎永遠不會止息，除了在鬼界
裡頭。老墨感覺不到風，只感受到熱，突如其來
的熱，仿佛要將他烤成乾一般；他伸出另一隻手
，同樣雙指成牙朝著何皓的脖子刺了過去！
　　何皓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燙，血液像是沸水
在身體裡燒滾，他朝老墨的手指揮刀，同時撐起
了自己的身體。
　　老墨的牙沒有咬到何皓的脖子，何皓的刀也
沒砍斷老墨的手指。
　　小門開了，卻不見人影。
　　他在兩人旁邊。
　　老闆一手握住刀鋒，一手擋住手指，嘆了口
氣：「是要不要讓我做生意？」
　　老墨一看來人，頓時沒了方才的氣勢洶洶，
擺了擺手回到位置上。
　　老闆在何皓身上點了幾下，逼出體內的殘毒
，讓他好受了不少；老闆和聲叮嚀：「收刀，收
鬼界。」何皓照做了，老闆拿了一杯酒給他，讓
他一口喝下後問：「怎麼打起來了？」
　　老墨撇嘴，別過頭去解釋：「皓小子想肉身
進陰界，我不准，他就打，要我怎地？乖乖給他
打？」
　　老闆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對於老墨地解釋滿
意了還是同意老墨的最後一個問題，他朝何皓詢
問：「為何要進？」
　　「工作……」何皓有些虛弱，聲音小了。
　　「怎樣子的工作？小皓，說清楚點。」老闆
拍了拍何皓的頭問。
　　大概是酒精的影響，何皓發出一聲沒有意義
的呻吟後說：「可能有人進去了，我同學……」
　　老闆挑了挑眉問：「你要去救他？」
　　何皓總算恢復點精神了，點頭道：「這是工
作。」
　　「男的女的？」老闆掃了眼老墨，意味深長
地笑了幾聲。
　　何皓知道老闆的個性，實在不是特別想回答
這個問題，但現在的情況不是平常，還是給出答
案：「……女的。」
　　果真，老闆拍了拍何皓的背，好生誇獎：「
唉唷，我們小皓長大了啊！」他朝老墨挑釁地打
了個眼色：「那可得趕緊救，你說是不是，老許
？」
　　老墨這輩子討厭的人很多，但裡頭老闆絕對
佔了靠前的一個位置。他拍了下桌子，氣急敗壞
地起身，指著老闆像潑婦罵街一樣念叨：「你這
老王八，救救救，救你媽！你那麼會救，怎麼不
自己去！」
　　老闆淡淡回了句：「我就姓巴。」轉看向何
皓，想了想：「鬼界不關能開多久？」
　　「三個小時。」
　　「你那同學進去多久了？」
　　「可能超過十二個小時，但應該還沒過往生
河。」
　　巴老闆大略算了下，朝老墨說：「三個小時
夠一趟來回。」
　　老墨嘆了口氣：「如果超過，怎辦？」
　　巴老闆露出了滿嘴黃牙，給了個大大的笑容
：「我去把他們撈回來。」
　　老墨搖搖頭，這傢伙總把事情講得很簡單。
他朝何皓招手，讓開了位置。
　　何皓站在陰門之前，回頭看了看，有些猶豫
，最後還是平靜地告別：「我等等回來。」他像
是從懸崖墜落，往陰門前傾，在陣陣陰風中喃喃
：「鬼界。」
　　老墨看著巴老闆，抓了抓頭髮啊了一聲，「
老子怎麼他媽答應了！你這老王八！」
　　巴老闆彎腰走出小門，輕聲說：「這裡可是
蛇窩」他眼睛亮了亮，笑道：「小皓什麼時候會
說回來了？」
　　老墨隨便找了個東西朝小門丟了過去，高聲
飆罵：「我他媽哪裡知道！」
＊
　　黃曉璐現在很緊張，對岸有一輛華車在渡河
，不是一艘船，是一輛車。華車在河面上前行，
木製的車輪像是水車一般轉動著，濺起不小的水
花，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前頭拉車的不是馬，是兩
頭狐狸。
　　羊頭的屠刀停了下來，用無神且突起的羊眼
睛盯著那輛車，緩緩開口。黃曉璐本沒注意，卻
發覺自己聽見了一個字：「少。」她看向屠夫，
確定對方不僅僅說了一個字，吞了吞口水。
　　鬼婆婆依舊拄著拐杖，在不遠處連連搖頭，
像是看見什麼令她不安的事物。
　　黃曉璐突然摀住雙耳，開始顫抖，她聽見哭
聲，有嬰兒的啼哭，有孩童的哭嚎，有成人的嘶
吼，他們都在哭。她朝丟在地面之上的小耳朵望
了過去，沒有小耳朵了，她又看見了一顆糖。
　　華車越來越近了，黃曉璐只覺得腦海裡的聲
音越來越多，幾乎要讓他失去思考；屠夫看了她
一眼，又剁了一刀。
　　響徹河岸的屠刀聲消去了在黃曉璐耳邊此起
彼落的哭啼聲，但取而代之的，她感覺到有手在
抓她的腳！她鬆開雙手，愣愣地回頭看，「呀！
」的一聲叫了出來。
　　不是一隻手，不是一雙手。她看見好幾雙白
皙過份的細手朝她的小腿抓來，連忙起身跑了開
來，但她沒有注意自己跑到了河水旁邊，直到潮
濕的觸感從腳底傳來。
　　又是手，卻不是那種白皙的細手了，而是泡
在水中發腫發臭的肥大手掌，像是找到了珍寶一
樣接連朝黃曉璐的小腿摸了過來，她又得跑開了
，但是不論她跑到哪一處，都沒有辦法擺脫如蟻
群般密密麻麻冒出來的手掌。
　　她真的逃不出手掌心了。
　　黃曉璐想哭，但是蜂擁而至的噁心感讓她只
能不斷在河岸邊逃跑。她看向屠夫，那是她的救
命稻草了，朝著那處肉舖跑了過去。
　　但屠夫卻搖搖頭，拿起屠刀在砧板上開始不
停的空剁：「剁！剁！剁！剁！剁！……」
　　黃曉璐聽得很清楚，反而開始暈眩，她大口
大口的呼吸著，沒有停止向前跑，卻在離肉舖不
遠處撞到了一塊透明的障壁。
　　她過不去！
　　從頭到腳都是無力感，黃曉璐跌坐在地，她
轉過身，那些手像海裡的波浪，洶湧的撲了過來
，抓她的腳！握她的手！摸她的胸！她還是哭了
出來，揮舞著雙手想要甩開這些令人想吐的鬼東
西，但是沒有辦法。
　　她的臉龐接觸到那些手上頭的冰冷，它們摀
住她的嘴，擋住她的眼睛，蓋住她的鼻──黃曉
璐沒辦法呼吸了。
　　她伸出手想要呼救，卻只在指縫之間看見上
岸的華車，然後陷入昏迷。
　　車上有個人，嗯，有個鬼下來了。他有著銀
白色的狐狸耳朵，銀白色的頭髮，銀白色的眼珠
，他就是個銀白色的鬼。
　　他走向黃曉璐的身體，聲音很悅耳，像是風
鈴的清脆：「都散了吧。」
　　那些手聽見他的聲音，同時停了下來，像是
長了眼睛一樣轉向狐狸耳朵後又戀戀不捨地轉向
黃曉璐。
　　狐狸耳朵又說了一次：「都散了吧……」那
些手感覺到天空傳來一點又一點的冰冷，紛紛將
掌心朝上。
　　下雪了。
　　他們的皮膚上開始發青、發紫，不知從何處
傳來的一聲尖咤讓所有的手像骨牌一樣逐漸消失
在地面與河岸。狐狸耳朵等到他們退去以後才往
前走，他穿著草鞋，露出自己的腳踝，似乎有一
股清澈乾淨的味道傳來，就像是初春的草木味道
。
　　他走到了黃曉璐身旁，蹲了下來，用修長的
手指勾起黃曉璐的頭髮，朝屠夫詢問：「來多久
了？」
　　屠夫的聲音和外貌完全不相像，有些尖銳，
他其實不太愛說話但對方是狐狸耳朵：「快半天
了，鬼少。」
　　鬼少爺點頭，在地面上看見了那個小耳朵，
皺了皺好看的眉毛，當然也是銀白色的，「這是
她帶來的？」
　　這次回話的是鬼婆婆了，她的脊椎似乎下一
秒就會被凹斷，任何一個人看見她保持九十度鞠
躬說話時都會是這樣的感覺，「是她帶來的，鬼
少。」鬼婆婆的聲音就像是鬼婆婆，是鬼婆婆的
聲音。
　　鬼少爺握住那顆糖，用濛濛的白光覆蓋其上
，接著丟進河裡道：「最近多了很多。」
　　「大概還會更多。」屠夫低頭回答。
　　「那裡情況如何了？」鬼少爺抱起黃曉璐，
將其放在華車上後提問。
　　屠夫似乎有些猶豫，遲遲沒有開口，以至於
鬼少爺又問了一次：「情況如何？」
　　鬼婆婆看了屠夫一眼，露出責備的眼神，朝
鬼少爺解釋：「有個和尚去了，但不知道壓不壓
得住。」
　　鬼少爺笑了，看上去有些邪魅，他對屠夫說
：「你討厭的那個小和尚？」
　　屠夫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只是開始殺狗了
。
　　鬼少爺也不生氣，只是調笑幾句，然後望向
古燈道的另一頭。
　　何皓來了。
　　他走過古燈道，來到鬼少爺面前，站立在原
地沒有開口；鬼少爺瞪視他，鬼婆婆和屠夫抬起
眼瞄了下便不敢再看。天空又下雪了。「你用的
是真身！」鬼少爺啞著嗓子，像是崩落的冰山一
樣。
　　「嗯。」
　　鬼少爺沒有問他來做什麼，轉身說了個字：
「滾。」
　　何皓看著鬼少爺的背影，低下頭來，「我來
找人。」他平靜地說，又抬起了頭。
　　鬼少爺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冷冷說道：「這
裡沒有你要找的人。這裡唯一的活人就是你。」
　　何皓看向華車，正準備開口卻被打斷，鬼少
爺朝華車走去：「這是我的工作。」
　　何皓沒有辦法反駁，黃曉璐在陰界待了太久
，吸收太多陰氣，幾乎要由人變鬼了。往生河前
三頭鬼，分別渡人、渡獸、渡花草樹木，鬼少爺
的理由很簡單：「是鬼就留在陰界，等著往生。
」
　　何皓明白，可他的工作也還沒完成。
　　他走向往生河，擋在華車前方，平靜地望著
那雙銀白色的眼珠：「這是工作。」
　　鬼少爺沒有上車，而是走向何皓，在他的面
前停下：「你想拿刀？」
　　何皓搖頭，像是個倔強的孩子，堅決不邁開
腳步。
　　鬼少爺吸了口氣：「那就離開。」
　　何皓還是搖頭，望向華車之內的黃曉璐說：
「我要帶她離開。」
　　鬼少爺看著他，靜下心來，平淡開口：「那
就死在這裡。」
　　他們沒有繼續對話，同時望向河的對面，又
有人來了。
　　那是牛頭配馬面，那是黑白總無常；他們都
圍著一個人。
　　他徒步過河，像個老頑童跳著水，見著河岸
邊的兩人捧腹大笑。
　　如果有人問起他為何要笑，他大概會回答：
「這是工作。」
　　他是個愛工作的工作狂，只是大部分人都稱
他：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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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人問到樟，在之後會解答的，而且等我第
一集寫完後會來好好談談這個角色的（真的會寫
完啦）
就請慢慢欣賞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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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推呀，睡前R竟然還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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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我是鬼] 定伯:[我亦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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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喔喔，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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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推推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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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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