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發現我的未婚妻在看床底，好像在檢查床底有沒有怪物，我以前從來沒看過她
這樣。
我們習慣爬上床，然後跳進柔軟的大枕頭裡。睡前，她會脫掉她的襯衫，然後把襯衫直
接丟到房間的另一側，而我會穿著襯衫跟襪子上床，然後我們鑽進溫暖的被窩裡。
但那天睡前，她以為我還在浴室裡，但我其實站在她背後，看著她彎下腰檢查床底有沒
有怪物。
我小時候也常會害怕的縮進被子裡，拜託我爸媽幫我檢查床底有沒有怪物。
我看著凱蒂，她不是在找東西，她也沒有跪在地上仔細搜索地板，而是掀開垂下的被單
，彎下腰，盯著床底盯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爬上床。
然後她發現我在看著她，她害羞的臉紅了。
“你剛剛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我幹嘛那樣啦.....抱歉”
“不用道歉啦哈哈，那很可愛”
“...我覺得那蠢爆了”
“底下有什麼嗎？”
“沒什麼啦，趕快上床啦”
“難道床底有逍遙法外的謀殺犯？
還是你在看底下有沒有怪物？”
我調侃她
“靠北喔，閉嘴啦，夠了沒”她嬌嗔
她脫下襯衫，一如往常的把它丟到的遠遠的，她把毯子拉過來，叫我上床跟她纏綿一番
，於是我微笑著跳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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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星期前，有個強烈的暴風雨襲擊我們的小鎮，整個小鎮都停電，停了一整個星期
喔那真的是個地獄。
我跟凱蒂只能吃罐頭，還得升起一個臨時的火爐來加熱食物。
這種苦日子我們撐不了多久，只好拋下自尊，拜託我們的鄰居，讓我們在他們家住上幾
天。
幫助我們的是柏曼夫婦，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家沒停電。
還好，這次的暴風帶來最嚴重的災害是破壞我們家閣樓頂的那個優雅的小窗子，是沒讓
太多雨水打進來，但飛散的玻璃碎片真的害我們清到快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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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前，她跟我抱怨她聽到牆壁裡有細碎的摩擦聲，從閣樓穿透地板，傳到我們房間
。
我跟她說，那是受驚的小動物們跑到我們家躲避暴風雨。
然而，每次我跟她說那是老鼠之類的，她就搖搖頭，不講話了。
當我第二次看到她在看床底，我什麼都沒說。
可是，當我看到她第三次在看床底，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我感覺你在床底找某一樣東西，你看到了什麼嗎？“
“不是，我是在...不，算了，我不想說”
“但我想聽，我們的床上有蟲嗎？還是什麼？你被蟲子咬了嗎？”
“你晚上沒聽到某種東西在刮、在抓嗎？”
“沒有耶，在哪，地板裡嗎？”
“我感覺那聲音是從床底傳來的，一直刮一直刮，像要刮給我們聽”
“我還真的沒聽過欸”
“好吧，我應該聽錯了吧”
她爬上床，我等著她脫下她的襯衫，然後把它丟到房間的另一頭。
但她沒有。
她只是拉下捲起的袖子，然後鑽進被窩。
“你今晚要穿著襯衫睡喔？”
“嗯”
然後我也爬上床，我依偎著她，輕輕的吻著她的額頭，直到她的呼吸聲漸趨平緩。
我躺好，豎起耳朵仔細搜尋她說的刮抓聲，但，只有一片寂靜。
-
是說，我看過超級多恐怖片。
其實，我的工作就是一大堆的恐怖電影啊。
我在特效部門工作，整天埋在一大堆的恐怖塑像、模型裡面。
而且，每個禮拜我都要看一整堆的恐怖電影腳本跟恐怖故事。
我不會把我工作上的東西帶回家，也不會把那些恐怖的東西拿給凱蒂看，因為我知道她
不喜歡那些東西。
而恐怖片裡總有個概念，就是丈夫永遠不會相信自己的妻子，這叫卡珊德拉悖論。
這個來自古希臘的卡珊德拉，是個被詛咒的少女，她擁有預言的能力，但，當她預告特
洛伊即將被入侵，卻沒有人願意相信她，而這個死亡預言就這麼成真了。
這是恐怖故事的經典情節，所以我向我自己保證，如果凱蒂被某些無以名狀的東西嚇到
時，我絕對要相信她。
問題是，我真的什麼也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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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光亮喚醒，我發現有支手電筒照著我的臉。
凱蒂站在房間的另一頭，穿著襯衫，踩著她在佛羅里達用五塊錢買到的拖鞋。
“你有聽到嗎？”
我仔細聆聽 “嗯.....外面在下雨嗎？”
“暴風雨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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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從第一次的暴風雨即將來臨時，就是超級怪的一件事。
我們住在紐約市郊外，我總是搭火車去我工作的特效道具倉庫上班。
已經11月底了，而這些來自大西洋的熱帶性暴風雨真的越來越不合常理。
尤其是，這些暴風雨簡直像刻意要孤立我們這個小鎮，頂多再多往外延伸個幾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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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會像上次那麼糟吧，這次聽起來威力不大”
“那個刮抓聲在下雨的時候更猖狂欸......”凱蒂說，她拿手電筒照向我們房間的窗戶
，我順著光源看過去。
那一瞬間，一股寒意竄上我的心頭。
我看見一行一行的雨水劃過玻璃，而我看見玻璃上有張臉，他正盯著我。
然後我發現那是我自己的臉。
“欸，一起來幫我看看房子裡到底有什麼，好嗎？”
我想起卡珊德拉，當她說希臘的士兵帶著利劍和一堆狗屁倒灶的鳥事將要到來、要將特
洛伊屠城時，沒有人相信她。
“嗯，當然，走吧”
當你拿著手電筒，在黑暗之中檢查你最熟悉的家時，會有種奇怪而不自然的既視感。
“如果我們開燈，牠們就會四處逃竄吧”
凱蒂說，所以我們就沒把燈打開。
我們拿著從小鎮邊邊的那家五金行買來的手電筒，徹底檢查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跟
每一吋地板。
但你不會看到你在找的東西。
你只會覺得：
“我從來不知道那邊有個出口欸”
“咦那裡的欄杆有點彎曲”
“喔，看看天花板上那一大堆的污漬，哇喔，它們卡在那上面到底有多久了啊？”
等等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不希望凱蒂成為另一個卡珊德拉，但我也不希望每一晚都得這樣把整間屋子翻過來找
一遍，所以我得跟凱蒂溝通一下。
“寶貝，你知道，如果，這間房子讓你不舒服，我想，今晚你可以去柏曼夫婦家過夜，
嗯，或者，把這件事查清楚以後一切就會比較好吧”
“我才不要再去鄰居家過夜，那會讓我看起來像個瘋子”她說
我看著她：穿著五塊錢的拖鞋跟青蛙先生的T-shirt，手裡拿著手電筒。
天啊，我好愛她。
“柏曼夫婦很喜歡我們啊，他們的房子那麼大，他們一定喜歡有我們的陪伴”
(他們是頂客家庭我沒記錯吧？)
“好啦，但我沒要睡了，我現在完全睡不著了，你去睡吧，我要在這守夜看Netflix”
“你要去沙發那邊看電視？整晚？凱蒂，別鬧了，你明天會累癱欸”
“沒差啊，我認真的”
我不希望凱蒂成為另一個卡珊德拉。
而且，幹，讓她一個人待在這的話，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睡好。
“好吧” 我說 “我會在這陪你”
所以我們開了Netflix來看，她縮進毯子裡。而我開了一罐啤酒來喝。我把腳放到茶几
上，但，過沒幾秒，我就被睡意吞噬了。
-
當我醒來時，凱蒂不見了，而外面的雨真他媽大。
Netflix沒有問我是否繼續觀看，然後我注意到電視完全沒有畫面。
而且，停電了，整間屋子都被黑暗籠罩著。
黑暗之中，我聽著雨狂暴的搥打著屋頂和牆壁，然後有一陣風溜了進來，聽起來就像房子吹起了口哨。
有氣流吹進來......肯定有某處的窗戶被打開了。
我在茶几上摸索著，想找到手電筒，但它不在茶几上。
“凱蒂？”我大喊
沒有人回答我
我起身，憑著感覺走回房間。
我的眼睛也逐漸適應黑暗了，原本全黑的視野已經能看出深灰色牆壁跟木頭家具的輪廓。
當我穿過這棟房子，慢慢走回我們的房間，這是我僅有月光為我照亮前路——無論月光是多麼的微弱。
我踩著冰冷的木質地板，手扶著冰冷的牆。
但，當我回到房間，我才發現情況比我想像的還糟。
藉著從窗戶照進來的光，一片藍灰之中，我能看見床被翻倒在一旁，而且，床底的地板不見了，
不，應該說，是被破壞了。地基跟管線裸露出來，石材和金屬的影子怪異的扭曲著。
而木頭地板，像是被一股向上的力量衝破，斷裂，向上翹起。
有東西闖進我們家。
而且，那東西，該死，幾乎把床扔到牆上。
“凱蒂！”我更大聲喊她的名字。
雨水憤怒的拍打著窗戶，嘩啦嘩啦。
窗上水痕扭曲我的視野，但我的視線仍然能穿過我們家庭園的草皮，我看見柏曼家，他們家沒有停電。
“凱蒂！”我再次大喊她的名字，我努力著不讓我的聲音透露出我的驚慌，但我的聲音背叛了我，聽起來甚至更糟。
又一陣風溜了進來，整棟房子發出刺耳的呼呼呼呼呼呼的尖嘯聲。
我在牆邊摸到我的手機，我把充電線拔掉，但它已經快沒電了，只剩僅僅的4%
我打開手電筒，開始把整棟房子巡一輪。
浴室正常。
客廳正常。
儲藏室跟車庫也都正常。
然後我感覺到風，潮濕而冰冷刺骨的風。
這風，是來自閣樓的。
那扇肏你媽的天窗。
我們並沒有去修理它，我實在是懶得去弄它，所以我只用膠帶跟一個黑色垃圾袋把那窗口封住。
我往樓上走，拉了固定梯子用的皮帶，然後木頭梯子吱吱嘎嘎的滑下來。
梯子上的東西令我一陣雞皮疙瘩。
是黑色的爛泥。
然後，我看見最上層的那一級，滴著爛泥的那一級，被手電筒的光照著，讓那爛泥像油一般閃閃發光。
我趕緊爬上去，我上來閣樓了。
我只看到原本封住窗口的黑色垃圾袋——沒錯，是我想出來的爛主意
——像海賊旗一般被風吹的飄揚著，好像想逃離惡夢一般的狂風暴雨。
地上，有一支從五金行買的廉價手電筒，燈光閃爍不定，它原本明亮的燈光，現在卻只剩黯淡的橘色燈光。
我跑到窗戶邊。
“凱蒂！！”我大喊
我幾乎把我上半身全部伸到那該死的小窗子外，豆大的雨滴如機關槍掃射我的臉，浸濕了我的頭髮跟T-Shirt。
“凱蒂！！！”我用盡力氣放聲大喊，但大雨立刻把我的吶喊擊潰，讓我的聲音在風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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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帶走凱蒂以後已經過了兩個月。
我現在在柏曼家，陪著戴夫柏曼。他老婆去參加女孩聚會了，而我們在這狂飲酒精買醉澆愁，我們喝著一杯又一杯的波本酒。
“摯愛的死亡從來就不可能想忘就忘”
他說
“我只是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三小” 我說，我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深棕色的酒，我幾乎看不清我自己的倒影。
“當我發現暴風雨來襲，帶走了我們的孩子，在那最絕望的時刻，我好想死，就死在那裡”
“你怎麼釋懷的”
“我從來沒有釋懷啊”他怒灌了一大口，然後長嘆一聲，接著說
“羅德里格茲神父說那是必要的，對所有人都一樣。「我們全都得把某人獻給風暴」神父是這麼說的，而那時我就在這裡，像個低能兒一樣哭個不停，求那個狗娘養的混帳告訴我為什麼，我問他說為什麼兩個孩子都被帶走了，到底為什麼，然後神父看著我，問我說「那你覺得該帶走哪一個小孩呢」那讓我閉嘴了，也許這樣真的比較公平，我不知道，但那句話的確讓我啞口無言
”
“我相信她......我真的相信她說的，像是......”我感覺淚水刺痛我的眼睛，我開始抽泣。
我一口乾了杯子裡的波本，當我把杯子放下，戴夫又立刻把酒杯盛滿。
“你知道卡珊德拉嗎？”我問他，但他卻笑彎了腰，他真的被這句話震驚了，而我湧起一股揍他一頓揍到他昏掉的衝動。
然後他不再大笑了，他再次開始狂飲他的波本酒。
“嘿，小子” 他突然說 “我們一直都相信他們，當坦納，我們的小兒子，跑來跟我們說他聽到有個抓抓抓的聲音，我跟我老婆立刻像哨兵一樣認真的把房子巡了一遍。我們試了所有方法想趕走那聲音。老實說，我猜那就是這一切悲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