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極力想讓手腳回到自己的掌握,卻越來越覺得四肢與意識屬於截然不同個體,他感到
疏離,天佑納悶自己真的曾擁有這對手腳嗎?還是過去種種都是他的幻想,他其實是一位
四肢癱瘓、臥病在床的殘疾人士?
天佑離開巫覡明身邊,筆直朝王猛走去,最後停在對方面前,轉過身,茫然看向巫覡明。
王猛志得意滿,本來蒼白的臉如今容光煥發:「我猜得果然沒錯!中過替身蠱的傢伙,迷
情蠱可以非常容易覆蓋上去。所有蠱術中,我最中意的就是迷情蠱。人類真夠愚蠢,一旦
看到攻擊自己的人是熟悉的朋友,三兩下便放棄掙扎。」
王猛搖晃手珠,隨著鈴鐺怪異的尖銳噪音,天佑舉起右手,王猛順勢將懷中折刀塞進他的
掌中,天佑僵硬握住折刀,他無助又驚恐地看著巫覡明。
「接下來我會讓你跟你的好朋友黃先生好好打一場!如果不想看到黃先生受傷,你現在就
下跪求我饒你小命。」
「首先,他不是我朋友。」巫覡明依舊維持懶洋洋的態度,「第二,如果他讓我受傷,我
會先宰了他。最後,我覺得你的兄弟王發好像一命嗚呼了。」
巫覡明指著血人,血人不知何時不再掙扎,被束縛在椅子上的他,以非常扭曲又怪異的姿
態仰倒,他不再顫抖,一切凝止於虛無。
黃天佑此刻真正領會甚麼叫恐懼,在他眼前真的有人因為蠱毒而死,下一個難道會是他嗎
?
「他終於死了。」王猛欣慰,「吸取他的死亡,我培植的蠱毒會更強勁,我終於往最強的
蠱師之路跨出一大步。」
「也就是說我現在阻止你,會讓你功敗垂成?喔!我太喜歡這種發展。」巫覡明陶醉道。
天佑鮮少對甚麼人產生出憎恨的感情,如今他對王猛的恨難以言喻。天佑無從理解王猛的
執念,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甚麼事物比人更珍貴,值得用血脈相連的兄弟去換?
「在我開始對付你以前,我先問一個問題。那邊的楞頭鵝是哪裡招惹到你,讓你不惜用替
身蠱也要了去他小命?」
「因為他知道我是假王發!不把他處理掉遲早被處理掉的就是我!」王猛尖聲。
黃天佑已經分辨不清巫覡明的表情是憐憫還是嘲諷。
「喂!兇手說你認得他耶!怎麼我從你口中聽來是一問三不知?呆頭鵝,你到底認不認識
王猛?」
「不、不認識呀。」天佑無辜道。
王猛錯愕看往身前的黃天佑:「不認識我?我到職那天你不是直盯著我看?還一臉知道我
是誰的模樣。」
天賦異稟又特別擅長洞察人心的巫覡明領悟一切爭端,他摀著嘴,憋笑似地彎了腰。
「讓我猜猜……笨蛋,你那天是不是沒戴隱形眼鏡?」巫覡明好不容易擠出話。
黃天佑是個重度大近視,為了方便與美觀,他通常戴隱形眼鏡上班。王猛假扮王發到職那
天,他恰巧因為眼睛過敏將隱形眼鏡拆下來清潔,近視過深的他只能瞇著眼睛看新到職的
同事,表情看來認真嚴肅,眼睛裡卻是一片模糊。
就這樣陰錯陽差讓王猛認定黃天佑知道自己是假貨。
天佑覺得今天是個學習的好日子,除了學到怎麼開門,他還學會甚麼叫無語問蒼天。因為
看得模糊引發一連串殺機?這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難怪新聞不乏行車糾紛互看一眼然後
慘遭對方砍殺的事件。
「好了,不閒聊了!既然你弄死人了……」巫覡明的笑容一暗,「我弄死你也不為過吧?
」
「弄死我?」王猛噗哧一笑,「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你們不了解蠱師的可怕!先別說我全
身防禦敵人的蠱毒有多少,蠱師一死,他體內的蠱毒會為了尋找新宿主群起竄逃,最接近
我的你們將成為下一任載體。可惜你們不是從小修練的蠱蟲器皿,無法負荷蠱蟲的劇毒,
到時候我們黃泉路上彼此陪伴。」
「想寄生到我身上,還要看你的蠱蟲有沒有膽量。」巫覡明燦笑,「不過你都好心提醒了
,我不當一回事又顯得不近人情,要收拾你我有的是辦法。」
王猛無法忍受巫覡明這種事不關己的優閒態度,更別提到對方挑釁的言語。王猛用力晃動
手腕,鈴鐺發出如女人尖叫的銳利噪音。天佑應聲舉起右手,折刀陰冷的光讓人認知刀子
十分鋒利,隨著王猛的手勢,天佑持刀刺往巫覡明。
「阿覡快閃開呀!」
唯有嘴巴仍能如實表達自己的意思,天佑放聲吶喊只希望巫覡明得以適時躲避攻擊。黃天
佑從不是個四肢發達的傢伙,如今被王猛操縱的他,卻靈活展現非常人的敏捷動作。天佑
的突刺快狠準,就算巫覡明閃過攻擊,王猛也會操控天佑反身再補上一記揮砍。
身體不斷做出超乎經驗的靈敏反應,筋肉剝離的痛苦逐漸侵蝕天佑的意志,他疼的臉色慘
白,全身上下每一處關節彷彿正搖旗革命,以痛楚張揚理念。
「好了,熱身夠了。」
巫覡明在黃天佑的突刺即將刺穿心窩的瞬刻,單手撐住對方肩膀,用腰部的力量將自己整
個人從天佑肩膀翻了過去。在巫覡明翻身躲避攻擊的同時,天佑覺得頭髮似乎被對方扯了
一回,然而這種疼痛感遠遜於此刻關節的疼痛,他無暇多想。
王猛甩動鈴鐺,想趁巫覡明背對黃天佑時給予一記重擊,沒想到天佑卻僵直身軀,再也不
聽命王猛指揮。
「為、為什麼不聽我命令?」王猛錯愕道,身為蠱師的他,仍能感受黃天佑身上的迷情蠱
依舊有效力,並未被拔除,情控著實控制,他無從理解。
「你能操縱他,我就不能定他身?」
巫覡明以雙指夾著人形紙片,他一把將紙片丟到地上,右腳狠狠踏住人形紙片。黃天佑頓
時隨著巫覡明的動作癱軟,整個人呈大字,死死貼著地板。
「難為你要想方設法取得這笨蛋的頭髮,我則是想拔多少就有多少,被我拔到禿頭他也不
敢哼聲。」
「拜託別拔到我禿頭……」被無形力量桎梏在地的黃天佑出聲。
「笨蛋,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們巫家唯有特別的人能在名字冠上覡字吧?」
巫覡明輕聲細語詢問,他的音量非常輕柔,與平常張狂的模樣毫不相襯。
全身疼痛非凡的黃天佑再也沒力氣回答巫覡明的問題,只能兩眼發直看著對方,試圖用眼
神說話。
「『能齋肅事神明者,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巫覡明忽然念出一段古文,「漢語中把有
超常能力的人稱作巫覡。你不是問我如何解決那頭飛天肥豬?我現在就表演給你看。」
巫覡明雙手張開,以非常柔美的動作畫了圓形,他的姿態莊嚴肅穆,右腳抬起以單腳站立
,上身伸展,頭顱微仰,彷彿沐浴在月光,以最崇敬的心態感謝天地。
因為黃天佑是趴在地上,視線受阻,他無法將巫覡明的動作全部收進眼中,但他真的覺得
巫覡明的動作十分神聖,彷彿祭天的舞蹈,巫覡明帶來的舞比起他看過的任何舞蹈更令人
印象深刻。
在天佑忘記疼痛陶醉在巫覡明的表演時,他嗅到一股奇異的味道,這股味道他在車內同樣
聞過,他說不出這是甚麼氣味,無法以香臭區分,但讓他非常熟悉,天佑總覺得自己在哪
聞過。
天佑的餘光看到死在椅子上的王發突然顫動,接著以驚人的力量掙脫束縛四肢的麻繩。血
人搖搖晃晃站起身,肩膀垮到不合乎人體工學,枯瘦的四肢不停顫抖。
「我的能力是召靈。王猛覺得這裡是他的主場,對我又何嘗不是?」
黃天佑突然想起來這股氣味究竟在哪聞過,在他工作的時候。這股氣味不是屍臭,更不是
藥水味,而是扎扎實實屬於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