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好意
一直以來都是獨來獨往，甚至被人私下瞧不起的祐希，還是第一次享受到被眾人簇擁
的感覺，就算是一群不見樣貌的網友。
她看不到聊天室的網友們背後的真實模樣，這確實是有一點不安，聊天室的發言細看
似乎也有點問題，甚至是帶著色情含意的，讓隔著網路世界的她也有點害羞。
但，那又如何？
只要有網友買遊戲就成功了，她只是在螢幕前表演罷了，而且做為過往自卑過度的反
差，反認為女性展現自己的“美麗”有何不可？
祐希想將螢幕彼端的那些意念，簡單解讀成善意就好。
因為看不到聽不到碰觸不到，所以他們傷害不到自己。
這裡不是真實世界，沒有會當著妳面指責，大不了就關掉螢幕。
只是玩COS兼遊戲實況，這想法到底哪裡有問題呢？總不會還有人批評吧？
那是她當下最真切──也最天真的想法。
結束實況後，換下COS服的她先跟動漫社的合作夥伴道謝，簡單討論一下未來的合作
事宜，最後帶著飄飄然的心情入睡了。
那一晚，並沒有夢到雪國。
彷彿那個國度粉碎落入了深淵，不需要再被記憶。
＊
在那款遊戲實況爆紅後，雪夢做為COS遊戲實況與影片的一名可愛女生，開始受到很
多網友（特別是男性）的歡迎。
祐希也建立了自己的粉絲專頁，按讚人數的成長遠超過她預期，做個女角的性感打扮
就能吸引到這麼多人嗎？那大量鼓勵和支持的留言讓她有些眼花撩亂。
為了證實這點，某一款大作的實況時，她刻意扮演成了粗曠的男主角。
結果──人氣在這款遊戲確實掉了不少，先不管遊戲好不好玩。
看來大家都是衝著她的那對巨乳來看的，祐希沒蠢到不能認知這個膚淺的事實。
她不得不陷入這樣的迷思中，要挑選能扮演高暴露的、那種一看就很宅的男性向遊戲
遊玩，還是自己更想玩的、像是《Undertale》一類的小品遊戲？
經過一番掙扎，她想選擇折衷的道路。
每次挑選下一款遊戲時，祐希盡力挑選看來有興趣、女主角設計也有魅力的作品，所
謂的實況戰爭在挑遊戲時就已開始。
儘管做了一些妥協，雪夢的人氣仍是直直上升，做為一個“賣肉型COS正妹遊戲實況
主”被網友順利標誌了。
這時祐希已察覺到評價有微妙的問題，卻沒意願去阻止。
或者說每一天都在大學課業與實況中忙碌的她，並沒細心觀察到輿論的發酵。
而伴隨著人氣的成長，一個理所當然的女性實況主生態圈──“騎士團”誕生了，祐
希也是混圈子一段時間才知道這樣的詞彙。
所謂騎士團，就是一群死忠的男粉絲，會為了女實況主捐贈大量的錢，或是私下給予
很多援助。
原則上，祐希幾乎來者不拒，對於粉絲也採取放縱的態度。
甚至在不太超過的前提下，會回饋那些騎士團的意願，實況某些他們想玩的遊戲，這
時前面堅持的折衷道路就會被打亂，或是在群裡辦一些線上的小活動。
與其說是玩弄那些有經濟能力的男性，她只是秉持著服務業的精神，既然人家多付了
一點，多給一些回饋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請動漫社的夥伴幫忙準備服裝，就算對方將她當作模特兒，出於人情還是想將
一些實況或影片所得分享給他們。
漸漸的，這其實不是祐希一人，而是兩三人的小團隊，自己留得也不多，這點也告知
給粉絲們了，也希望大家多關注遊戲本身的有趣。
當然，號稱“火山孝子”的某些特定粉絲在實況時還是大筆大筆的捐，甚至開玩笑說
想買走雪夢。
她只當作玩笑──只是玩笑吧？
無論如何，只有一個原則祐希沒有打破。
雪夢沒有舉辦過任何線下的活動，一次都沒有。
她認為這是唯一保護自己的方法，就算生活中已經遭遇過被認出的情形，也只是微笑
著簽名合照，並沒有跟那些人有太多交集。
因為幾個月過後，祐希不得不在意起網路上對雪夢的評價，在自己的平台或社群上的
。
“下次雪夢要實況哪款遊戲呢？希望是有性感女角的！”
“挑個有泳裝或兔女郎的遊戲好嗎～”
“這次的實況讓人好想%%%%%%%！”
“如果妳下次扮演那個角色，我就抖個一百鎂！”
類似這樣佔據了極大篇幅的同類留言，讓盯著螢幕的祐希心為此揪緊、感到迷茫。
最終也沒辦法去刪除，這是自己沒有約束造成的。
不知不覺間，沒有人想跟她聊遊戲了。
她最初只是想分享遊戲，或者跟人一起玩罷了。
但現在就算跟騎士團的人一起實況，都從他們的言語中察覺到某種“不同的想法”。
動漫社的夥伴出於擔心，也建議她發出聲明去調整方向。
但雪夢並不明白，從一開始只是將角色扮演當作一個賣點，明明一再表達主軸是遊戲
實況了。
她才明白，這就是網路。
這裡沒有真實，只有被塑造的虛擬。
諷刺的是，如今的形象正是“雪夢裡的她”打造出來的，不管是無意還是有意。
但還在煩惱於怎麼扭轉自己創造出的形象，事態偏偏迎來了更重大的變化。
某天夜裡，她收到了一封電子信。
是一封合作信，來自某個人氣不錯的水管頻道。
＊
祐希想不透他們找上門的原因，總之先跟對方聯絡上。
這個水管頻道是一個多人工作室在經營，製作許多類型的影片，整體來說涵蓋到電玩
也有日常生活題材，靠著成員的魅力衝到數十萬訂閱。
「很早就注意到雪夢的崛起囉，而且妳很敢展現自己，跟一般的女實況主不一樣。」
「如何？你在水管的訂閱人數還不多吧？如果加入我們一起合拍影片的話，可以成長
得更快，大家一起奮鬥吧。」
回應祐希的是一個叫阿K的男孩，似乎是這個團體的領導人。
由於困擾著雪夢形象的問題，當下祐希將自己的顧慮稍微裝飾一下，告知給阿K。
「跟你們合拍影片沒辦法角色扮演喔，那是請認識的朋友幫忙的，而且我想在水管嘗
試不同的內容，至少不是現在的雪夢。」
對面沒有馬上回應。
「當然──妳只要表演出最真實的自己就行了，“那位雪夢”就已經很受大家喜愛！
」
最終他們仍答應了。
祐希試著導覽了他們的影片，很多影片有點胡搞瞎搞，她還覺得有點──智障？有一
些是無謂的花費或吃喝玩樂，對方似乎不是很正經的人。
但也有一些影片看來是認真在構思劇情和創意的，能感受到熱情吧？
應該很好玩？也能藉這個合作沉澱心情思考下一步。
看來有些草率得答應了阿K的建議後，祐希之後便加入了工作室平常聊天溝通用的
LINE群裡。
這人氣不低的水管頻道有四位固定班底。
幾乎會在影片中露臉的是阿K和他的女朋友棉花，還有幫忙企劃、後製與拍攝的毛球
（男）和渺渺（女），有時後面兩位也會進入鏡頭中。
特別的是，雖然現在是一起經營的頻道，但阿K和他女朋友在交往前就都有不小的粉
絲群，也就是所謂人氣水管主。
能被他們注意到──應該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許未來真能以水管主這種新興職業
維生。
想到此祐希心情反變得黯淡，她不清楚嚴格的母親有沒有注意到她在玩實況和影片？
還常常扮演那些暴露的遊戲角色？如果被發現會如何呢……
只要好好講的話母親也能認同吧，她只能樂觀想著。
＊
跟雪夢合拍的第一個影片當然跟她有關，在一些自我介紹以外就是要一起玩遊戲了，
不過正如本人要求的，她不希望有暴露的角色扮演。
雖然他們最初確實是想要祐希角色扮演的，在討論中也有人再提出，不過這點最終還
是被她努力否決了，決議就是正常的玩鬧。
感覺他們還算好溝通，對於人際關係多少有些陰影的祐希本來還有些擔心。
實際在為了拍影片而租下的工作室見面時，祐希也對四人有親切的第一印象，熱心指
導著製作影片的細節。
錄製水管影片跟遊戲實況又是不同概念，雖然緊張到表情大概有些僵硬吧，但也很開
心。
不過，正如她沒辦法預測當初第一次COS實況竟然會爆紅──合拍後首發的影片人氣
也不如預期。
至少祐希看的出來，阿K的對話內容似乎有些擔憂，畢竟是人氣頻道，還是得注意網
友的點閱數和回應吧。
「雪夢，下次要不要來嘗試妳擅長的角色扮演？」
正因為團隊還是有些聲音，在決定第二次合作影片內容前，果然有人對此發聲了，還
在祐希睡前打了電話過來。
是阿K的女朋友、團體另一位人氣水管主棉花，就祐希見過本人的印象，是一位嬌小
可愛的女生，沒想到還比自己大了一點。
「我……」
祐希的聲音有點猶豫，但不愧是人氣水管主嗎？棉花猜到了她的心聲，明明個頭不大
，給予的評價意外犀利。
「妳對於暴露的打扮有些排斥吧～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畢竟自信就是一種偽裝嘛。
」
卻故意沉默了數秒。
「不過這就是網紅喔。」
祐希語塞了，吞了口口水才反問。
「這就是網紅……」
「嗯──想要紅必定是有代價的，敢說敢演只是基本、運氣也很重要，我當年也不知
道怎麼紅起來的呢，一開始只是玩玩貓做做菜喔。」
「當然，大家各有特色或擅長的領域，妳也有不是嗎？為什麼想要隱藏起來呢？」
「我們可以選擇正常點的角色扮演喔！不然普通的貓耳女僕也很可愛呀！畢竟雪夢身
材這麼好，大家也能陪妳玩COS呀～」
「不過──既然想要繼續在這行混下去，希望妳也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如果不想紅，妳當初根本不會想做這些辛苦的準備不是？」
掛斷電話後，祐希縮在床角落思索。
做為水管主前輩的棉花，也只是基於“好意”提出自己的見解。
但，這真的是正確的嗎？
還是說──這是我的初衷嗎？
到底是從哪邊產生問題呢，祐希也不能明白了。
現下有個感覺卻是真實的。
她還是想要被需要。
不要像爸爸媽媽或者國高中那群暗中說壞話的同學們，是真正被需要著。
第二部合作影片是劇情短片，大概是在描述女僕咖啡廳的慌亂日常。
照著他們想法祐希扮演了傲嬌貓耳女僕，也如棉花所言，連男性的阿K和毛球都下海
去扮演女僕，有夠亂來。
或許是影片實在太過胡鬧又有趣了，這次影片獲得了巨大的人氣，甚至比得上他們之
前拍過的影片。
自這次成功經驗後，她終於融入了這團體裡，之後發揮著“雪夢這位網紅的設定”，
常常進行角色扮演。
這幾次角色扮演的尺度都有所收斂，還在她能接受的範圍，祐希有感覺到自己是被尊
重的，雖然還是感覺阿K是有點幼稚的人。
偶爾她還是會回去遊戲實況，簡而言之、那應該是一段更為快樂的日子。
錢不一定是重點，重點是一起努力奮鬥的感覺，對於祐希來說是難得的青春體驗。
對，一切本該如此美好。
＊
描述到此，面對著我的學姐只是瞇著雙眼。
不知不覺間已經不是小孩子，而是原本大人的樣貌。
似乎也象徵著她回到了現實。
包括這之後要道出的，真正嚴重的事情。
「如果他們不胡鬧過頭，瞞著喝醉的我故意拍那段“小三實況”的話，一切還是如此
美好。」
對於學姐所言我只是嘆了口氣，將自己所查到的資料說出來。
「我不確定前因後果，只知道網路一個說法是一次拍完影片，你們去吃了慶功宴。」
「結果喝醉的學姐被那位阿K先生攙扶回工作室，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妳被他──實
況了。」
或許，他是抱持著“這想法很有趣”才去實況的吧，而且就是已經變成夠熟的朋友，
才敢這樣惡作劇吧。
擷取下來的實況影片還找得到，就是拍攝學姐躺在床上香甜的睡臉，隱約能看到衣領
倘開下的鎖骨、睡姿也不太優雅。
看來是有那麼點情色意味的，在配上阿K帶著笑容、故意誘導的發言。
諸如“現在只有我們獨處喔，其他人都回家了”、“不能告訴棉花呀觀眾們！”、“
比起普通的襯衫，大家更想看兔女郎裝吧？我看過幾次喔～”……
其實有去看他們一些影片就知道，這不過就是他們一貫“炒人氣”的手法。
團體人氣有了，觀眾一定都對他們私生活有所興趣，只要鬧起來有人關注就行了，網
路的風向很好操弄的。
「這就是影片呈現出的智障內容，也是大家“選擇相信”的版本。」
冷冷道出的祐希學姐瞇起眼睛，雪靜靜飄著。
但這個眾人相信的版本，卻讓學姐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因為──
「這是“雪夢這位網紅所塑造的形象”，所不該被跨過的界線。」
畢竟她在遊戲實況時期，已經累積了某些的負面聲音，就算不是自己刻意操作的。
如果其他人姑且還能認為是玩笑，畢竟阿K本身形象也是愛玩愛鬧的北七類型。
但偏偏是雪夢，是那位愛玩暴露的角色扮演、謠傳著跟她的騎士團有一腿的雪夢。
於是，不只是棉花和阿K的粉絲，大量無法想像的惡毒留言，開始灌爆她的臉書和水
管影片。
一言以蔽之，鄉民認為這是正義。
既然是正義，被誤會為是真小三的雪夢就無法發聲，只能接受那些粉絲們莫名其妙的
批評。
在外人來看確實也很怪吧？好好的工作室為什麼要找雪夢加入呢？殊不知最初就真的
沒什麼黑暗的原因，反正群眾的本質只想要湊熱鬧。
再加上，當事人對此意外事件的動作。
我代替學姐說了出來，她首先默然不作聲。
最終，風雪中的她哀傷笑了。
「小三影片事件爆發後，不知道怎麼人肉搜尋出來的，我還在路上被人當面罵過呢，
罵什麼我介入阿K和棉花的感情。」
「是跟阿K好上才能加入那水管小團體的吧，如此的發言也有呢，網路與現實也不過
一線之隔。」
「真是所謂婊子還想立貞節牌坊吧？我活該吧？」
於是，只是希望人氣能變得更紅的好意，最終仍變成了惡意。
但，並不是活該吧。
真正讓祐希學姐憂鬱成病的──或許是“他們”的反應。
*
作者的話:這都是為妳好，對吧？
https://goo.gl/forms/OTO1dDchxUVBGiH72
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