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笑容的真意
我，劉松霖還是閉起了眼睛，思索起往事。
似乎回到那一天的傍晚，那悶不透風、與沸騰的外界隔絕的房間裡。
他──袁少華就被綁在椅子上。
身體充滿被毆打的留下的瘀青，身體也因故意的挨餓彷彿瘦了一圈，沒有往日的威風
。
但他的面目，還是猶如電視的雜訊，什麼都看不清楚。
是憤怒是痛苦？還是已經無力到不想回應，對這世界感到心死了？
不可能記起來的，他的任何樣貌，只因為──
無論如何，在袁少華的眼中肯定看見了。
當時明明是男童、還是個孩子的劉松霖，走進了房間裡。
並對他露出童稚的笑容。
他一定很想理解吧，陌生男童為何出現在這裡，並且顯露出那不帶敵意的微笑。
以及，劉松霖緊接著說出口的那句話。
再次睜開眼睛，我對她投以憐憫的眼神。
「妳太可憐了，學姐。」
「連跟殺人犯的兒子同事這麼久都不曉得，從一開始就封閉在自己世界裡。」
對著這樣惡劣的我，學姐理所當然害怕得問道：
「……學弟，你想做什麼？」
是不合時宜的一句話呢，我聳了聳肩、開心笑了。
「事到如今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如果妳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早就下手了吧。」
這就是社會的“偏見”，體會過這點的學姐，也不沒意識到自己也是會帶著偏見去評
價事物。
也是──我的罪惡源頭。
不過，被她誤會或許是理所當然的。
我的人格、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如此卑劣，不值得同情。
更何況，我總是想露出笑容，在任何場所面對任何人時。
跟A子不同，就算跟她是如此不熟悉，我也知道A子不是那麼容易會發自內心笑出來的
人。
她的笑容是有意義的。
「原諒我跟妳說了這麼多無所謂的過往，不過這是前置作業。」
為此，我不得不對學姐自白。
那段綁架案件的後續，表面上的。
「我很喜歡微笑，似乎有人教導過，只要露出笑容心情就會不自覺變好。」
「所以，即便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那裡，是被爸爸帶去的嗎？我或許──也還是想
對可憐的他露出微笑，為他打氣。」
一切都只是猜測語氣。
關於劉松霖，我的所有過去。
「我來到了袁少華被囚禁的空間，並跟袁少華聊了很多，他和我都不是壞人。」
對，袁少華的所做所為都不是惡事。
雖然做了一堆蠢事，但他卻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傷害到”任何人，可以說他是個廢物
，只顧著自我滿足的少爺。
但這社會，本就存在著真正的惡意，不管是任何原因成形的都好，最後就不可控制奪
走別人生存的自由。
「袁少華──似乎私自還把我當成了朋友。」
劉松霖對他怎麼想呢？沒有告知過他。
總之，袁少華似乎僅僅巴著還是孩子的劉松霖不放，或許是認為這能拯救他吧。
可惜的是──
在真正意義上，兩個人都沒有走出那間房間。
感受著其中的悲哀，我繼續對學姐訴說這起事件表面上的後續。
要說一個謊，只要有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實就能成功了。
「然而，只是露出笑容並沒有用吧？──袁少華還是被撕票了。」
「活下來的我，被迫去獨自面對這個殘酷的社會。」
「最初，媒體對主嫌竟然帶著孩子綁架袁少華這點大肆報導，不過輿論一開始還是同
情著我的遭遇，並且把劉明輝塑造成畜生都不如的人渣。」
我半瞇起眼睛。
「但那最後的同情，因為一張拍攝畫面逆轉了。」
「被認定沒有嫌疑的我很快就被釋放了，但為了表達對父親所做所為的“贖罪”──
也或許是感到太過可笑了，我還是出席了某個場合。」
兩根手指移到臉頰的兩側，試著擠出微笑。
只有這段回憶，我沒辦法完全笑出來。
「然而──我卻在袁少華的頭七，露出了笑容。」
「誰都知道在那場合，身為加害者家屬的我，不該做出這個反應。」
但，現實的當下，我卻只想做這個動作。
我沒辦法哭出來，只覺得太過荒謬了。
我活了下來。
這件事太過荒謬了。
「那只是一瞬間，就被眼尖的記者捕捉住畫面。」
「自那之後就萬劫不復了，袁少華死了、劉松霖被當成人渣的後代，捕捉的一角畫面
或許太過衝擊，至今還有數不清的陌生人當面譴責我的不是。」
這或許將成為我一生的標誌，就像雪夢被人當成了賣肉實況主。
殺人犯的邪惡之子。
如果還有人記著我的過往，肯定會做出這樣的認定吧。
於是，過去的袁少華消失在大眾的記憶裡。
原本的劉松霖也被人遺忘了。
想起了惡魔和外星人。
有人把火災現場密布的濃煙、繪聲繪影說成是惡魔顯現的姿態。
有人把火星空拍照上的一小塊工整岩石，說是外星人的遺跡。
這就是人類。
我們看不見真相，或者選擇了自己理解的真相。
我伸出手，想對她表現善意。
學姐果然揮開了手，只想自己緩慢爬起。
我只能露出遺憾的笑容，問道：「妳一定想問吧，為什麼我在那個場合，還能無情露
出笑容？」
「嗯……」
學姐離我遠遠的，卻還是語帶猶豫詢問。
真是好女孩呀。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說──劉松霖不該是那樣的冷血人物，如果我跟她之間有搭起任
何一絲信任。
有一瞬間，我很想把所有真相說出口。
然而，我選擇繼續忍受著，不是不信任她。
因為這跟我要扮演的形象不合。
「誰知道呢。」
只是用一抹假笑帶過了，接著說道。
「我跟妳說了這麼多，只想證明──我有想跟妳一起去雪國的理由。」
學姐睜大眼睛，但對此果然還是不可能信任我吧。
不過，我能說的也說完了，再來是我能幫學姐想到的。
「我的一生已經沒救了，不管是父親的所作所為，還是我幹下的蠢事。」
雖然以上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不管再怎麼努力，我也沒辦法證明什麼。
「只是這樣隨便離去的話，又讓“那些人”太過便宜了。」
我露出惡劣的笑容，再次伸出手。
這次不是伸手想扶起學姐，這是想要合作的姿態。
「就像女鬼死去，穿紅衣的聽說怨念最強。」
「就用屬於這個時代的方式，向這個世界表達強烈的意念吧。」
接著，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
離開學姐的租屋處，已經是半夜了。
倒也不是中間有什麼過程，只是本來去找學姐時的時間點就很晚了，回來是半夜也沒
什麼好奇怪的。
也不意外的──在我家門口對面的角落看到了A子。
「我應該跟妳說過了，我會打電話跟妳說結果。」
穿著制服的A子只是放下手上的書，對我解釋她在此的用意。
「我還需要證明，對你說過的“那個方法”是可行的。」
原來如此，所以還是得跟我過夜呀。
但不知道明天是否又要翹課的乖寶寶A子，似乎沒打算就此進屋，我越來越能讀取得
到她的心思。
「不過，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果然答案就是如此。
「不要跟我說又要騎去山上喔。」
結果，到了在某種意義上也很高的地方。
是某棟剛完工大樓的頂樓，有數十層樓高、感覺跳下去真的會發生不幸的那種。
原來這種大樓都沒有管制隨便進出嗎？但站在頂樓，感受著強烈風勢的A子只是面無
表情說道。
「這是我爸投資的其中一棟大樓，所以我能隨意進出。」
不知道是玩笑還是真話，妳真的很幽默耶。
但這裡的風大到我很難去開玩笑呀，但我眺望著底下的萬千燈火，我還是大聲喊道。
「可不要告訴我，妳想從這裡跳下去吧。」
雖然我有預感，她可能真的不會死，因為命運的那一天還沒到來。
明明會被風聲吞沒，這次A子的聲音卻異常清楚。
「只是想來吹吹風，你也需要。」
……真貼心呢，我確實需要。
畢竟謊言說多了，身子說完全不熱也是騙人的。
接著，A子繼續說道。
「你說服她了──死亡直播這個方法。」
我點點頭：「當然，本來學姐就想尋死了嘛，既然想到更有價值的死法，她當然就接
受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自殺，那最多就是成為新聞的一角，加上學姐的身分或許熱度能燒一
下吧。
但死亡直播就不一樣了。
既然是因網路而生，也應該要在網路上死去。
造成的迴響肯定是不同級別的，是專屬於雪夢終結的唯美落幕。
我這個大膽的想法，在最後還是打動了學姐。
也覺得我是徹底的人渣了吧。
A子轉為變成沉默，雖然是一如既往的反應。
但再次說話時，卻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她問的，是指何事。
「當然沒有告訴她了，說出來她怎麼相信我會想死嘛！」
即便在另一層意義上，我也早就想死了。
開心笑了，張開雙臂享受著頂樓舒服的風勢，接著。
「我怎麼能告訴她，我並不是劉松霖。」
*
作者的話:
為什麼你只想用笑容掩飾呢?
https://forms.gle/XdjLJ9UuQjiA4Vvy8
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