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最先衝出的兩個人,化成血水消散,緊追在後的人群,嚇得緊急煞住腳步,想往後退
避,卻讓隨後拔腿衝至的人撞倒。一個女人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去,站在她旁邊的人雖急忙
伸手想抓住她,卻落了空,女人就這麼駭然尖叫著倒下,在眾人眼前化成血水。
站在雨中的人紛紛喊叫。
「不要再衝過來了!」
「這雨會殺人!」
「醫院裡有鬼想殺我們,我們又逃不出去,該怎麼辦?」
眼前超乎常理的情況,令陳錦堂失神地呆了半晌,人群的尖叫終於讓他回過神。陳錦堂雖
然已從最初的極度驚駭冷靜了許多,卻仍是為著眼前難以置信的情景而手足無措,「這是
……什麼情況?」
林思靖默默走向前,舉起左手,拿出放在口袋裡的刀,就想往手上劃,馮初急急忙忙抓住
他的手,「等等!」
「阮必須趕緊進去,而且困在醫院裡的人也需要離開。」
馮初緊緊挽住林思靖的手臂,讓林思靖無法甩開他,著急地勸道:「但是雨看起來和方才
的狀況不同,你不要冒然觸碰雨水。」
林思靖一臉冷靜地解釋:「我不打算碰觸雨水。」
馮初一時想不到辦法,呆呆問道:「你不接觸雨水,要如何讓你的血碰到它?」
「將血甩到雨中即可。」
馮初雖然不贊成林思靖以血打破結界的做法,但是一時半刻也想不到別的可行辦法,只好
勉強點頭。
陳錦堂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面思忖著一路車行所見。活了二十幾年,從未見過的異
事,一下子接二連三在眼前發生,他雖然盡力想讓自己冷靜,還是掩不住心裡的驚異。「
讓思靖兄的血碰到雨……就可以止住雨?」
馮初在陳錦堂的臉上,看到驚訝中帶著恍惚的神情,心知陳錦堂應該是讓眼前未曾見過的
怪事驚呆了,「對。我知道眼前的事很離奇,但是你不是在做夢,我簡單解釋一下狀況…
…」
林思靖趁著馮初向陳錦堂解釋的時候,拿起刀,在手指上俐落一劃,一甩手,血珠飛濺向
前,眼看即將觸及雨水之際,雨水卻像是活物般,突然開了個洞,血就這麼越過了雨幕,
消失無蹤。
出乎意料的狀況,令馮初與陳錦堂都呆住了。馮初定了定神,旋即扭頭去看林思靖,見林
思靖盯著雨幕微攏眉,馮初怕林思靖又有什麼驚人之舉,趕緊衝著林思靖喊話:「妖怪看
起來是有了提防,我們必須尋找其它……」
馮初的話尚未說完,林思靖冷不防再次舉刀,在掌心重重一劃!
馮初倒抽了口氣,陳錦堂則圓瞠雙目,驚訝得說不出話。
血自傷口汩汩湧出,在林思靖的掌心積聚。
馮初看著林思靖掌心的血,腦中驀地掠過彷彿曾經見過的既視感。
馮初為著心裡異樣的感覺一愣。
他是什麼時候見過相似的畫面?
林思靖盯著掌心湧出的血等了片刻,臉上表情依舊平淡,彷彿正在淌血的不是他的手,「
我將血甩到雨上,你們把握時間從雨中跳過去。」
馮初雖然想說什麼,但是心知多說無益,只好點了點頭。
林思靖再次向著雨甩手,掌中的積聚的血,在夜空中如無數紅色的流星,飛濺向前,雨幕
驀地開了個大洞。
馮初緊握住陳錦堂的手肘,衝向前,同時大喝一聲:「跳!」
兩人卯足全力一躍,從雨幕的裂口穿過結界,踉蹌了幾步,跌坐在醫院的階梯上。
兩人沒來得及緩口氣,不約而同急著抬頭看。
雨幕的缺口在眨眼之間閉合。
大雨嘩啦啦響著,將馮初和陳錦堂心裡淋得一片冰涼。
「思靖兄要怎樣穿過結界?」陳錦堂擔心地說。
馮初知道陳錦堂心裡其實已有答案,只是沒有說出口。
兩人互望了眼,馮初正想對著雨幕喊話,勸林思靖在外面等他們,雨幕驀地開了個大洞,
林思靖旋即一躍而入。
馮初和陳錦堂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走了。」林思靖站起身,表情平淡地說。
「等等!你的手……」馮初想察看林思靖的手,林思靖早有提防,向一旁走了幾步,避開
馮初向他伸來的手,卻沒想到陳錦堂料定他必定會迴避,早已悄悄等在一旁。
若不是料想陳錦堂應該看不懂自己的手勢,馮初幾乎想豎起拇指,給陳錦堂一個讚。
「你手臂上的傷口太深了,必須先處理一下。」陳錦堂看見林思靖順著手臂劃出的傷痕,
立刻撕下衣袖,纏在林思靖的手臂上止血。
馮初走近林思靖,看著陳錦堂迅速包紮著林思靖的手,一面慶幸幸好有陳錦堂同行,一面
拚命搜尋腦海,想找到曾見過相似情景的更多線索。
掌心積聚著血的記憶,是洪毓書見過的情景?還是他的記憶?
馮初還在想,忽然讓人在肩上拍了下。
陳錦堂臉上略顯無奈地說:「我方才一鬆手,思靖兄說了句多謝,頭也不回就往前走,我
攔不住他。阮快跟上他!」
馮初定睛一瞧,才發現林思靖已走上階梯,穿過大門,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只能瞧見林思
靖的背影了。
馮初只好一面喊著:「思靖,你走慢點!」一面匆匆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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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中明明處處燈光明亮,彷彿仍如常運作著,但是,卻安靜得出奇,瀰漫著股令人壓抑
的陰森氣氛。
三人順著走廊,向著婦人科病房所在的樓房,警戒地前行。
走廊上處處散落著人群驚恐奔逃時遺落的鞋子、帽子,以及打翻的藥瓶、翻倒的置物架。
每一間辦公室、診間的門都開啟著。馮初每經過一扇開啟的門,就會放緩腳步,小心地向
內張望,搜尋原本應該待在其中的人,卻遲遲不見人影。
穿過護理站,走進外科與皮膚科病房所在的樓房。廊道上的燈仍亮著,許多病房的門都只
是虛掩,地上處處可見打破的藥瓶和醫療器具、枕頭,卻依舊不見人影。
「方才大門前只有不到十個人,應該還有很多人在醫院裡。醫院裡的人都去了哪裡?」陳
錦堂忍不住說。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突然響起。
馮初循聲望去。
一名護士高聲尖叫著,衝過不遠處的婦人科病房護理站。
馮初和林思靖與陳錦堂互看了眼,三人雖然沒有言語討論,卻一瞬間達成共識。
馮初三人大步衝進婦人科病房區,幾乎撞上一臉惶恐地奔跑而來的人。
「救命!啊啊啊──!」
馮初驚險避開迎面撞來的男人,卻來不及攔住他,只是一眨眼,大聲吼叫著的男人已衝到
走廊盡頭,消失無蹤。
驚恐的尖叫聲,在四周此起彼落響著。
馮初三人左右張望著,廊道的銜接處、窗外,不時有人尖叫著跑過。
「大哥,請等、等我!」
「前面的小姐、小姐……哎!」
馮初和陳錦堂各自試著想追上圓瞪著眼睛,大張著嘴,一面害怕地嘶吼,一面拚命狂奔的
人,卻一再地追丟。
「這些人都怎麼了?」陳錦堂一連試著追了五個人,不管他多努力奔跑,還是追不上驚恐
狂奔的人,只好放棄,折回婦人科病房的護理站。
馮初也氣喘吁吁地回到護理站,倚靠著牆頻頻喘氣,「他們跑得實在太快了……他們到底
為什麼跑成這樣?」
「你們看右手邊,有個女人正在走過來。」林思靖說。
馮初和陳錦堂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
一名年約三十歲,穿著病人服的女人,白著臉,圓瞪著雙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不時靠著牆面喘口氣,步伐搖搖晃晃,彷彿隨時要昏了過去,卻還是扶著牆拚命向前走。
馮初趕緊上前攔住女人,「小姐,借問一下,這裡發生何事?」
女人緊緊抓住馮初的手臂,將馮初當成救命浮木般,渾身劇烈顫抖,哆嗦著說:「有鬼、
有鬼在追我!救命!救救我!」
「鬼?」馮初納悶地東張西望,「在哪裡?」
「在後面……在我後面……」女人一臉驚懼,向後瞄了一眼,立刻嚇得哭了起來,「他就
在我的背後,貼著我的背……啊啊啊!不要碰我!」
「我沒有在妳的背後看見鬼。妳冷靜點,真的沒有鬼。」
極度的驚恐,令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拚命蜷縮起身體,完全聽不見馮初的話。
女人不斷地哭叫,同時拚命揮舞著手臂,想甩開馮初看不見的鬼。馮初雖然用盡全力大喊
著安撫的話,女人卻完全聽不見,根本不能令她冷靜下來。
陳錦堂想幫忙馮初安撫女人,卻也束手無策,只是跟馮初一起讓挨了女人的數掌。馮初左
右閃避著女人無章法的胡亂攻擊,手一鬆,女人立刻撲倒在地,縮著手腳劇烈抽搐了數下
,驀地一動也不動。
馮初駭然變色,「小姐!」
陳錦堂將女人翻過身,察看她的情況,「她還活著,只是昏了過去。」陳錦堂蹙緊眉看向
馮初,「她說有鬼跟著她?」
「我沒有看見鬼。」馮初看向林思靖,徵詢他的意見。林思靖搖了搖頭。
「難道她有精神異常……」陳錦堂喃喃。
馮初想著稍早追逐著倉皇奔竄的人時,他們的表情也都非常驚駭,似乎有什麼可怕的鬼怪
在背後追趕著他們。
但是,當時他跟在他們的背後,沒有看見任何鬼怪。
陰魂不散地跟在惶恐奔逃的人們背後的,是他人看不見的鬼怪。
鏡妖開始作亂之後,原本只能透過在鏡中製造幻像以迷惑藝妓、藝妲。何以在如此短暫的
時間內,鏡妖突然修為大增,不僅能在臺北任意自由穿梭,更能任意迷惑他人?
馮初還沒想出個頭緒,林思靖已先一步說:「先不要管這些人了,醫院出了這麼嚴重的情
況,不知道紀子小姐她們狀況如何?」
陳錦堂猛地站起身,「紀子在哪間病房?」
「盡頭那間。」馮初說。
「阮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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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初三人匆匆走向位於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前,往病房內看去,只見病房內的陪床家屬都已
不知去向,有些病床上仍有人躺著,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了過去;有些病床邊的地板上,
躺著從床上摔下的病人,蜷縮著側臥在地。
馮初一眼瞥見病床走道間倒著的女人,心裡一顫,三兩步衝上前,一把扶起她,「小花!
」
李曉晴臉色有些發白,雖然失去意識,但是身上看起來沒有明顯的傷口。
陳錦堂察看了李曉晴的情況後,說:「秀美小姐看起來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
馮初聽了,鬆了口氣,拍了拍李曉晴的臉頰,「小花,醒醒。」
馮初拍著李曉晴的臉,叫喚了數次,李曉晴終於醒了過來。
「學長……」一瞧見馮初,李曉晴立刻紅了眼眶,急著將稍早發生的事一股腦兒倒給馮初
,「佳……姐姐本來好好的,我怕她又讓妖怪控制,一直盯著她,連打瞌睡都不敢。兩個
多小時前,芳枝姐姐她們來醫院看姐姐,我實在累得撐不住了,才拜託她們幫我照看一下
她,沒有想到姐姐聽見芳枝姐姐她們的話,知道自己流產了,本來人好好的,突然……」
陳錦堂聽見李曉晴的話,臉色驀地一變,「妳說紀子流產了?這是真的?她發生了何事?
」陳錦堂見馮初對於紀子流產的消息表現得毫不吃驚,猛地扭頭看著馮初,不敢相信地高
聲說:「你和思靖兄早已知道這件事?為何一直不曾向我提起?」
馮初略使勁抓住陳錦堂的手臂,急著想說些什麼安撫他,「錦堂,你聽我解釋……」
李曉晴剛從昏迷中清醒,原本還有些昏沉,聽見陳錦堂的嘶聲吶喊,驀地清醒,趕緊抓著
馮初的手臂藉力坐起身,著急地說:「這件事阮晚點再談,現在應該先趕緊找到姐姐!」
陳錦堂深吸了口氣,又用力搓了把臉,強自冷靜情緒,「紀子聽見這件事之後,人怎麼了
?」
「姐姐聽見之後,突然瘋了一樣地尖叫,吵著說她要鏡子。我不給她,她就想下床去找。
我和芳枝姐姐還有千惠香姐姐三人合力,還是無法抓住她。芳枝姐姐衝去護理站求助,在
護士的幫忙下,用繃帶將她暫時綁在病床上。」
「紀子怎會……」陳錦堂喃喃。
「她讓我們固定在病床上後,一直掙扎,還發出很可怕的大笑聲,嚇得病房內的人都不敢
睡……後來,不知道怎麼了,病房裡的人突然驚聲尖叫,大家紛紛向外跑。我只是轉頭看
了一眼,回過頭,姐姐竟然已經下了床。我不讓她出去,我們就在床邊拉扯了起來。拉扯
之中,不知道是她打了我,還是我自己撞中了什麼,我就昏過去了。」李曉晴一口氣將稍
早發生的事說完,急急忙忙問道:「你們方才自外面進來,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姐姐?」
馮初神情凝重地說:「病房區內外都有很多人尖叫著逃竄,我和錦堂各自往不同方向跑了
一圈,但是阮都沒有見到紀子。」
李曉晴喃喃:「姐姐一定是去找手鏡了,她會在哪裡……」
彷彿呼應李曉晴的話,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咭咭怪笑,驀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