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yutopo (翊)
2019-06-17 20:26:13(四十九) 家
我不可能勝過一生都在追求武藝極致的文爺,只要看過他的夢境就能明白。
如果在此就能超越文爺,那也是否定他生存至今的意志,我也沒有足夠的精神力跟他
抗衡。
「我要前進了。」
「文爺,讓您理解我的覺悟。」
但,要說我的無聊人生有什麼跟它人最不同的地方。
也只有“謊言”堆砌起的“劉松霖”了。
這也是我先前在火車上會跟A子探詢的可能性,即便從她那得到不可能的答案,她卻
遺忘了一個事實。
我跟A子,可同樣都是超越者。
僅是拚搏這渺茫的奇蹟,我在前往考驗前也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因為我堅信自己能夠
歸來。
就算,這在某種程度上就跟自殺無異。
或許就因為是自殺,魯莽奔向文爺的同時,不過短短幾秒間──閃過至今的人生跑馬
燈。
做為袁少華的,荒唐到不行的前半人生。
從充滿自信的大少爺一夕崩潰,認清現實後便徹底走偏,沉浸在五光十色中,當後悔
不已的時候已被人綁在房間裡。
可以說是,誰都不會同情的人生。
我不曾對此反悔過,不如說現在的我能清楚意識到,這是我自找的結果。
如果能夠歸來──我想要重新陪伴在紫花身邊。
這次,要好好聽她們的演奏,扮演好哥哥的角色。
就算這一切已無法重來,我仍只能去相信著。
還有成為劉松霖後,在無法真正成為他而虛度光陰十多年,我才產生了變化。
不過幾個月前,我所遇見的兩位女孩子。
與其說是拯救對方,不如說也是拯救自己的學姐。
在雪國的最後,跟她一起去看極光的約定也還沒結束,所以我不可能死在這裡。
還有A子。
以死亡預言勾起我的興趣,讓我意識到這世界還有“同類”存在,我並不是孤單一人
的救贖。
最初只是這樣的念頭,被她深深吸引著。
但不知不覺間──雖說是A子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主動勾引我,卻毫無疑問被她改變了
。
腦海裡一閃而過的,許多許多的畫面。
在咖啡廳靜靜閱讀的身影、在頂樓邊緣佇立背影、……
還有在純白別墅的陽台前,長髮少女的回眸一笑。
以及最後浮現的,夢境中少女胸前的黑洞。
給──我!消失!
咬緊牙根,在兩人正面衝突前朝心中怒吼。
彷彿回應著我拚死的執著,這一瞬間世界終於產生了變化。
所有的聲音消失了,進入無聲。
周遭的一切,也在轉瞬黯淡。
不過並非真正的漆黑,眼角看見庭院裡已變透明的樹木或石頭還勾勒著輪廓,並瞥見
無數的光粒灑出,甩落在後頭。
並不清楚,這些光粒是不是來自面前炙熱燃燒的藍白光芒。
……精神始終還在年輕時代嗎。
我直覺意識到了這點,而我必須穿越彷彿能灼燒自己的光團。
真的能辦到嗎?
沒有猶豫的時間。
身體變得異常輕盈,我篤定決心、持著木劍直直迎接了文爺的靈魂。
或許穿透的時間連一秒都不到。
「嗚……」
一瞬間湧入腦海裡的諸多記憶,讓我想起了那天文爺第一次給的精神試煉。
還可以,我還撐得住。
周遭的世界再次點亮,重新獲得色彩與肉體的我仍繼續衝刺。
再來只要將木劍插入就行了!
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任何不適──這樣想的瞬間。
彷彿聽到了,某根細弦斷掉的聲響。
接著眼前只剩一片漆黑,這次是真正的黑暗。
*
「你睡了很久呢。」
睜開眼,是讓人聯想到庭院的景色。
但似乎不太相同,平躺著的我所看到的,是茂密的樹葉與垂下的氣根,看來是棵大榕
樹。
耳邊迴盪著蟬聲、伴隨枝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響。
向上望著的視線,很快就被一位美麗女性的臉孔所覆蓋。
「我很希望這段平靜的時間能持續下去。」
那位美人只是低下頭柔聲說道,眼角的淚痣更增添美麗。
「但是,夢終究會醒來,你也不屬於這裡。」
這樣啊,是夢啊。
我心中喃喃自語著,那確實該醒來了,如果我“超越”了存在消失的代價,而好好活
下來的話。
對這少有的安寧,實在有些依依不捨。
可美人搖了搖頭,暗示我不該繼續駐留了。
長髮飄逸的她只是撥弄著耳邊的髮絲,露出甜美的笑容。
甜美、又帶著哀傷。
「你醒來的話──請代我向文哥問好。」
「我在這過得很好。」
我還想說些什麼,她的面孔卻漸漸散去,夏季的風帶走了一切。
夢自此便沒有了後續。
*
不是遁入黑暗又重見光明的轉變。
而是彷彿一眨眼的時間,所見的畫面便從夢中女子貼近的容貌,變成了明亮潔白的天
花板。
腦海裡猛然閃過“真想回到夢境裡”的想法,但後腦杓枕著的柔軟觸感強頗提醒我
,這還是夢境比不上的真實。
……所以我現在還躺在誰的大腿上?
「你醒了?」
視野再次被女孩小巧的臉蛋覆蓋,不過這次垂下頭的不再是眼角帶淚痣的美女,而是
面無表情的女子高中生。
連臉紅都沒有。
「妳大腿很硬。」
事實上比起躺女孩的大腿,還是柔軟的枕頭要舒服多了。
A子對我的逗弄還是沒有過多情緒變化,只是淡然回應了一句。
「這樣你才能早點醒來。」
「如果妳到夢境裡跟我說妳在現實貢獻大腿當膝枕,我早就感受到後頸痠痛而醒來啦
。」
A子卻因此面有難色,事實上她還是沒有表情,我卻越來越讀得出來。
「找不到。」說出的話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我有去你的夢境,除了那片沙漠──沒看到人。」
我有些朦朧,一時半刻聽不出她的意思。
「這狀況常發生嗎?」
A子搖了搖頭,說明:「如果靈魂消耗殆盡,不只夢境會變得荒蕪,也會找不到夢中
的主人。」
看來我剛剛真的跟死亡很接近呀,幾乎是一腳就要跨入地獄的程度。
對於一臉嚴肅的我,A子似乎起了捉弄的心。
「你睡了三小時,如果在今晚仍沒有甦醒……」
三個小時比想像要短,但如果一讓存在消失後就必然收到這個代價,那這技巧也完全
派不上用場。
讓人更在意的是後面的欲言又止。
「……會怎樣?」
A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只能再多放置幾天,睡飽就會醒來。」
……
這難道是A子難得說出的笑話?
「如果我就這樣一輩子醒不來,妳難道要養我一輩子啊?」
她頓了頓,最終卻點了點頭。
「考慮。」
聽不出來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我努力提升跟A子交流的技能,卻瞧見她轉為一臉無奈,就算是面無表情只要眉毛微
微一皺,也會顯現出無奈的情緒。
「笨。」結果是想罵我。
「妳竟然也會罵人!」
我震驚不已,A子似乎很開心。
「破壞消失不能復返的規則,只有你辦得到。」還稱讚了我。
對此尷尬回應:「哈哈,我搞不好是少數靈魂交換的例子呀。」
天曉得這世界還發生多少靈魂交換的扯事,搞不好我是僅有的倒楣鬼呀。
但A子搖了搖頭。
「那只是一個原因──你用謊言築起堡壘,不停否定自己、不停拒絕這個世界,才有
辦法輕易達到此事。」
「……」
嚴厲批評的部分,跟小I一模一樣呀。
不過我倒是想詢問了,在某個關鍵問題上她是不是跟小I抱持相同態度。
「所以,妳會禁止我之後再亂來?」
結果,這次竟是搖搖頭。
「我沒有立場,而且……」
A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比起新聞畫面上虛情假意的笑容,這或許才是她真正開心的表
現吧。
「我需要你的幫助。」
……啊。
不是在數個月前,只是兩人各自表述自己的想法,但實際卻沒有多少交流與觸動。
湧現在胸口的暖意,在說明著我──不,是過去的袁少華吧,多麼渴望能獲得這份情
感。
或許在這一刻,我才真正愛上A仔這位女孩也不一定。
並祈求著她能重獲平凡的日子。
不過這美好的氣氛,只才持續了片刻。
「打擾兩位啦,難得家裡有客人造訪,不小心煮太多菜了,請小姐和少爺賞臉品嘗一
下吧。」
嗯,現在的我可還躺在大小姐的大腿上。
嚇得立刻爬起,才發現我們是在客廳的沙發,剛走進來的文爺只是笑咪咪望著我們。
燕尾服管家的出現提醒我考驗並未通過的事實,面對滿桌佳餚也沒有了半點胃口。
下次文爺就已知道我在玩什麼把戲了,勝算為零、已經不存在能勝過他的方法。
抱著絕望的心情無法動作,與之相反──坐在一旁的A子則是一直夾菜和肉,一點大
小姐的矜持和優雅都沒有,妳在跟我相處時也不是這種樣子耶。
看來,A子在這裡真的很放鬆。
似乎也在觀察著我的表情,文爺只是再次露出爽快的笑容。
「合格了。」
開口就相當驚人。
「……什麼?」
對於我詫異的表情,不理會我的文爺先以迅速卻不失優雅的速度撥開肥美的香蒜椒鹽
草蝦。
完全沒看到怎麼撥開蝦殼的,也沒有弄髒十指……
用公筷將草蝦放入A子那邊的碗裡,文爺才再次回應我。
「短期內要連續破壞規則幾乎不可能,重點在展示你做為超越者的能耐。」
「而且如果我倆在戰場相逢,我恐怕已被你擊殺,我要測試的其實是這可能性。」
老人愧疚的眼光一閃而逝,恐怕是自責自己怎麼會如此輕敵。
但我實在想像不出我能殺死文爺的可能性,怎麼看文爺如果抓到機會,就會在轉瞬間
反殺我。
但似乎猜中我內心所想,他只拋出一個問題。
「你知道──在你消失的那幾秒,這世界產生了什麼變化?」
我搖了搖頭,不如說在那當下我僅發現世界變得黯淡,都只剩下外觀的輪廓,而人體
似乎顯露出內在的靈魂光芒。
現實的狀況可一點都不曉得,而文爺將此告訴了我。
「在那短短幾秒間,我的記憶裡並不存在有關你的一切,甚至懷疑是因為什麼事而出
現在此處。」
「這猶豫就算僅有一兩秒,也是生存關鍵。」
「……到了這種程度?」我還是感到不可置信。
「少爺可以問問我家小姐。」
文爺向A子眼神示意,希望他照顧的大小姐說個幾句。
但A子只是一直吃、一直吃,真的是一直吃。
總覺得這孩子在文爺面前就會變成很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總之她現在能吃飽應該就很開心了吧,我心想。
雖然看著A子覓食很開心,但文爺還是對這無趣的話題討論下去。
「這技巧確實只能使用一次,我估計你的持續時間難以延長,也難以再短時間使用第
二次。」
「你還必須先克服使用後昏厥的問題──我想是破壞規則後的代價,會對精神造成非
常龐大的負擔。」
這倒是……
「但這代價還是“相當輕微”,如果不是你的遭遇讓你能使用這技巧,其他人都不可
能辦到吧。」
「只是要達成使用的條件恐怕也不容易,試想一下、你必須確保在場僅有一位你的敵
對異能者,並且不能讓這點透漏給敵對的勢力──特別是G黨。」
一旦能力曝光,恐怕任何人都有機會預防我的突襲吧,這樣一想不是挺沒有用的?
「而且你必須肯定……」
文爺點到為止,我吞了口口水。
「文爺的意思是──如果我一出手,就必須有殺死對方的覺悟?」
真的會做到這種地步嗎……
對於我渴求答案的詢問,文爺並沒有正面回應。
而是笑嘻嘻將高速撥開的草蝦放到我碗裡。
「好啦,話題到此打住!先吃飯再說吧。」
我只能將這些無聊的煩惱丟在一旁,將草蝦放進嘴裡咀嚼。
「我不會將你告訴給A子的父親,不過啊……」
正對我的文爺還是一貫的職業笑容,卻悄悄增加了壓力。
是想讓我吐出來呀!
「今後撥出一些時間來找我吧,至少要讓你復原後能“直挺挺”站著。」
……沒想到會遇到這種少年漫畫的修練展開,再來恐怕沒多少好日子了。
但看著一直吃一直吃的A子,和在一旁守望著她的文爺。
好久沒體驗到了,這彷彿回家的感覺。
*
那一個問題,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詢問文爺。
不過當文爺先載A子回到她那棟華美不實的大樓,再特地繞去租屋處附近準備放下我
時,我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文爺,我在夢中遇見了一位女子,應該是眼角吧,有一顆淚痣。」
後照鏡映照的老人閉上雙瞳,身處在黑暗中的臉龐彷彿變得更加黯淡。
「女子要我轉達──代替她向“文哥”問好,她說她在“那裡”過得很好。」
有一個字一模一樣,不可能不聯想到這之間的關聯性。
而不知何時,石獅已經跳到了我雙腿上,抬起頭瞧著我。
我露出笑容,摸了摸它的頭。
短暫的沉默讓我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對此多嘴?甚至不該再觸及文爺的心傷。
但到了最後──文爺還是張開雙眼,打開車燈並往自己的口袋摸去。
從掏出的皮夾中抽出一張照片,交至後座的我手上。
是一張黑白相片,拍攝場景不知在哪的室內。
照片只有一男一女,年輕的少年穿著軍裝、面色凜然。
在他身旁的少女則穿著純樸的衣物,但眼角的淚痣即便在黑白相片也相當顯眼。
一切皆在不言中,但正因為什麼都不說──這或許才會是赤裸的真實情感。
我好像是從A子身上學到了這個道理。
「她在那邊過得很好啊。」
文爺只是一字一字唸出,思索著其中的含意。
「文爺……」
我將照片還給了他。
石獅似乎也感受到氣氛的變化,回到主人身邊守護。
「民間不是有個傳說?死去的人會回到夢中,與親人相見。」
文爺沉默了數秒,才繼續講下去。
「我一次都沒有夢過她,就算我們已辦了冥婚。」
「也許──我始終否定著這個事實。」
或許只有過分的執著,記憶中那無法死去的殘骸──才會養育出夢境怪物。
後照鏡的老人,此刻只是露出落寞的笑容。
而到了最後,他也沒有落淚,那意志堅韌到反讓人不捨。
僅留下一句。
「袁少爺,這是過分的要求──我希望你珍惜與小姐的每一秒時光。」
如果死亡無法避免,那這就是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吧。
「嗯。」
我默默開了車門,揮揮手對文爺無聲告別。
在車子逐漸遠去後。
「我希望這一切不是徒勞無功。」
感受到背後的她,我對小I開口。
傳來輕柔的觸感,漂浮的雨衣幽靈從後擁抱我、彷彿想以此安慰。
「如果爹地如此期望的話,就會產生改變吧。」
宛如唱歌、輕輕呢喃著。
※本作品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的人物,團體,事件等等一律無關.
*
作者的話:
希望大家喜歡文爺,抱著這種想法寫完4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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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