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醫生，我看到了？」我疑惑了兩秒，馬上意會過來，「已晴知道怎麼跟我們說
話了！」我大吼著像是中了彩券頭獎一樣，放下手中的所有物事，抱起小玉又轉又跳，高
興在沉寂好久，終於又有了新進度的歡愉之中，不過這波亢奮只持續了不到五秒。
　　「不對！」小玉突然煞住腳，復歸冷靜的道：「她是看到我們寫什麼？不可能我們什
麼事都沒做，她就突然發現新的對話吧。」
　　「我們得先釐清一下剛剛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吧。」小玉腦袋像驟然被開竅一樣，滔滔
不絕的解釋著。
　　我接續她的解釋，剝開洋蔥皮般的層層思考著。剛剛醒來後，看完已晴留的訊息，當
時還沒出現這行字，然後是拼出伯翰的那篇作文，然後那女人出現。我越剝越接近事件核
心，望向小玉的雙眼，「然後…」。
　　「她把作文燒了！」我們不約而同的大叫。「對了，就是這樣了！」
　　「不過還是要確認看看，才知道是不是！」我沉穩的說。
　　「試試看就知道了啊！」小玉說。
　　眼看事件終於有了新的開頭，我回到對面房間拿了隻筆，撿起女警官剛剛摔到地上的
打火機，打算仿造她的手法再燒一次。
　　「要寫什麼？」我問。
　　「就說我們不會再待在別墅裡，跟她約個地點好好說話，再繼續追查伯翰的下落吧。
」小玉很急，「要快一點，不然等等他們回來就糟糕了。」
　　「知道了。」我抽了張稿紙說。
　　上頭寫道，“親愛的高已晴小姐您好，剛剛我和小玉在房間牆上發現了您道謝的字眼
，醫生在這邊想請問您，不知道看到的是否為伯翰所寫的作文？我們因為一點小狀況，暫
時不能待在這別墅裡了，想問能否和您找個地方，好好談論一下接下來的行動”。
　　後頭又花了些篇幅解釋小玉的出現和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
　　「你廢話好多喔。」小玉不屑的說，跟著拿起打火機，啪唰一聲點起火苗。
　　這團火，對比於剛剛在女警官手裡那要把一切吞噬殆盡的樣子，現下反而成了照暖我
們兩個受凍幾夜身心的和煦焰光。
　　火光熄滅，我和小玉默契般的轉頭看向牆壁，已晴果真開始一筆一劃的寫道：「我就
知道你不會放棄我們！」
　　停頓一下，她又繼續寫，「只是上面的字詞都斷斷續續的，實在不能確定是不是伯翰
的作文。不過現在能和你們對話我很興奮，如果你們想找個地方好好談論下一步行動，我
其實有個很喜歡的地方。」
　　「很喜歡的地方？」我困惑，接續在紙上寫下『什麼地方』四個字。
　　「省著點用。」小玉提醒，順手撕掉稿紙的空白下半，燒掉寫上字的那上半。
　　「美術館的戶外天台」，已晴在牆上這麼寫著。
　　「了解了，等等到那邊請先知會我們。」我簡單回應。
　　「真不愧是夫妻欸，連喜歡的地方都一模一樣。」小玉傾羨的說。
　　「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從書房抱回更多稿紙道：「妳的好前輩們等等就要帶著一堆
人殺過來了，還有那個閒情逸致羨慕人家！」
　　她聽我這麼說完，頓時從美夢中清醒了過來，「那快走吧！全都塞我背包裡就好！」
她翻出背袋裡的所有雜物，塞進稿紙、打火機和照片信箋，同我快手快腳的步向大門。
　　然而就在我們佇在玄關，正要推開大門的剎那。嘰！剎！門外幾陣急促的煞車聲疾現
。
　　「通通給我仔細搜！」男警官的聲音從外頭傳進，而後帶上大批凌亂的腳步聲！
　　「動作真的太慢了！」我忿忿的將玄關旁的鞋櫃移向門口阻擋，回頭尋找另外出路
。
　　「這走廊盡頭沒門了，爬書房窗戶吧！」我說。
　　「好。」我們牽著彼此，回頭奔向書房，奔向那扇打開的窗。小玉流著冷汗，不只是
她，連我也被汗爬了滿身，心想這時要是讓他抓到，那被關起來的時間，恐怕讓伯翰睡個
十年都不夠用了，那我們豈不是這輩子都得無日無月的待在裡頭！
　　霎時間，轟隆一聲！鞋櫃的阻擋已被猛地撞開，只稍稍拖延了幾秒。一群人又殺殺殺
的衝了進來。
　　窗邊，「妳先爬！」我推著小玉道。她在窗框上攀緣半晌後遁向窗外，換她拉起了我
的手，不一會兒我也滾出了屋外，但那些警察可不是木頭，他們才看到我們往窗外逃，立
時果斷的召集了屋外幾個小隊往雙面夾攻！
　　「你們逃不了的！」帶頭的警察吆喝，左看右看三面都是敵人。現在唯一沒有阻擋的
，就只剩不遠處那堵高約三呎的泥牆了。
　　「怎麼辦？」她有些失措。
　　「爬牆出去。」我說完再次牽起她往泥牆衝，原先三面夾攻的警力也在這時匯集成一
個大隊，竭力追殺！
　　汗流浹背的泥牆邊，後頭大群追兵正準備一湧而上，「欸你這樣好像王子在解救公主
喔」小玉。
　　「都這時間了妳還有閒情開玩笑阿！」我將她推上牆頭，跟著也翻向了另一頭。不可
小覷的腎上腺素讓這些動作從啟始到完成只用了僅僅三秒。
　　「馬的一群米蟲！這麼多人抓不到兩隻老鼠！」男警官大罵，接著，碰！一聲下來，
然後第二聲，第三聲！子彈登時像蝗蟲過境般，咻咻咻的從我們身邊掠過。
　　子彈不長眼，一個不留意，我的腳踝和手臂又多了幾條血痕，我吃痛的倒在地上，「
子人哥！」小玉架起我繼續跑。
　　眼看追兵將要追上來了，我的腳步卻開始越來越無法掌握，「妳先跑！我在這當誘餌
。」我看著自己血流不止的腳踝鐵下心道。
　　「誘餌？」她露出難以理解的樣子，「什，什麼意思！」
　　「小玉，記得我跟妳說過黑暗的故事吧。」
　　「記，記得。」
　　「我們犧牲了對黑暗的適應性，來換取在各種恐懼中存活中的可能性。」我說，「當
事情無法盡善盡美時，我們總得犧牲點東西來換取更多可能性。」
　　她搖搖頭，堅決的想扛著我跑。
　　「我總要把他們擋下來的，妳還是先到美術館跟已晴會合吧！」路口處，我攔了台計
程車道。
　　「不要！我怎麼可以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自己跑掉！」她一臉快哭的說。
　　「聽我的話，我不會有事的。」我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指頭，然後把她塞進車裡，「
這裡就交給我，妳安心的去把伯翰救出來吧！」我說。
　　「好，好你說的，不要…不要說謊了喔。」小玉勉為其難的出口。然後車門闔上，發
動。
　　她從後擋風玻璃內望著我，我也望著她，直到車子完全消失在柏油路的那端後，我從
人行道上隨手撿起根枯枝，準備和他們正面交鋒。
　　只是正面交鋒說得好聽，追兵一湧而上後，我也只能像隻被大腳輾過的螞蟻一樣體液
四濺，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手上的枯枝也在大軍壓境下應聲折斷，成了根名副其實的
廢柴。
　　「有種就叫你們老大出來跟我單挑阿。」我被上了銬，壓制在地上大聲叫囂。
　　「有力氣大聲，不如留著力氣勸降另一個…我的李警員。」男警官從大群昂首挺胸的
的警員中穎脫，示意壓制我的警員退下。
　　我坐起身，朝他啐了口口水。「難道就不能讓伯翰好好的，照他自己的意願活下去嗎
。」
　　他聽完，沒有多做搭理，直接從右褲袋裡抽出槍，踩在我的肚子上，「幹，不是吧！
」我喃喃，現在的我活脫像個瀕臨崩潰的瘋子。
　　「不是吧！」我驚恐的出口，早知道事情會以這麼快的速度失控，我剛剛就坐上車一
起跑了！
　　男警官一語不發。槍喀喀一聲上膛，我躺在地上，眼角閃著些許淚光。「不要啊！」
我大吼道，聽著，擊發瞬間！
　　「轟！」子彈射出
　　「幹，死了！」我閉緊雙眼，鎖住呼吸。
　　下個瞬間，臉頰被些許熱騰騰的火藥擦過，我閉著眼，卻避不過自眼皮外燒進眼球的
灼熱感。視線前一陣火光閃白，又在下個瞬間回歸黑暗！所有感受自始至終不過一秒。
　　再張開眼，子彈已鑲在柏油路中，我看著兀自冒著蒸騰熱氣的子彈，聽著那持久蔓延
的耳鳴。這一槍不只打開我對未知與死亡的惶惑，也打散了我那一貫堅持的思維。
　　「你知道為什麼剛剛那些子彈全部沒打到你們嗎？」男警官問，我搖搖頭。
　　「有些話，真的沒辦法用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他說完便收起槍，掏出盒黃長壽敲
出根細煙，銜在嘴上，「基於職責所在，我還是得把你帶回去交差，抱歉了。」
　　男警官轉身一聲令下，我被再度架起，經驗法則告訴我，在伯翰意識裡，再經歷一次
的事情通常都不會太好過，像是我第二次走進別墅，或第二次遇見那老女人。
　　會不會，讓伯翰真的照父母期望好好活著，才是對的？整條路上，從被押上警車到丟
進死氣沉沉的牢裡後，我都這麼問著自己，殫精竭慮的想悟出些大義，卻怎麼都只有霧裡
看花的份。
　　可是，如果這麼想的話，那我跟小玉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牢房外，一陣
落雷拉鍊般撕開雲層劈下，雨水被傾洩一地。
　　這雨一下，兩天又過去，我睡在死硬的水泥地上，念著小玉，想著已晴，夢著伯翰所
有不為人所知的過去，心中百感交集。忽然間柵欄被吱吱軋軋的拉開，我下意識的瞧向門
外，是女警官。她喀喀喀的踩著漆皮馬靴先走進來，後頭還跟了三四個武裝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