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擠到都能看見舞台上擺的一堆家當了,像雕刻精緻的木製大櫃子,或是高級寢具之類
。我知道舞台後面就是平常捷徑的終點了,我努力地想繞過舞台。
稍稍規畫好路線,還沒開始實行,卻見頭頂一暗!
我向上一瞧,竟然是木製大櫃子頂部放的一座木像滑了下來!櫃子很高,木像從更高的地
方滑下來,被砸中恐怕是重傷起跳。偏偏這裡又擠得半死,幾乎只能靠其他人擠我前進,
是要怎麼和越掉越快的木像競爭?
我聽見舞台附近開始出現驚呼,但是亂擠之下還是在首當其衝的位置!黑影越來越大,我
閉上眼睛,恐怕是命要休矣。
正當我自暴自棄時,聽見了沉重的撞擊聲,但我卻一點痛楚也無。只有一堆婆婆媽媽的尖
叫聲刺著我的耳膜。
怎麼回事?我沒被木像壓到,木像居然在千鈞一髮之際轉向舞台,把舞台壓凹了一個大洞
?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違反科學定律的事?
當然我沒有答案,我遲到了,被釘的超慘,我覺得上班就像在賭命一樣,但我第三天已經
被主管要求一定要到辦公室,不准請假。
上命難違,我第三天只好懷著悲壯的心情出門上班。荊軻就算知道自己要死,但刺秦王至
少也是件氣壯山河的大事,我上班也有可能天降橫禍而死,但去辦公室要怎麼跟刺客列傳
上的先賢比?
我故意提早出門,繞了異於前兩天的路徑去上班,一路上竟然相安無事。
下了班之後,我抱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心態去下了一注大樂透,誰知竟然一個號
碼都沒中。
「我受的難還不夠嗎?」我記得那張大樂透被我揉的稀巴爛。
只是我還來不及多想,一離開彩券行,便有個渾身酒味的大鬍子醉漢,手持扁鑽用力揮舞
,似乎想把我全身刺上十七八個大窟窿。我立刻轉頭就跑,但那醉漢不知道是喝到什麼酒
,竟然跑速驚人,力量奇大,每步踩下都留下極重的回音。
沒多久,他和我的距離已經在他手上扁鑽的攻擊範圍內了。
我不想坐以待斃,但我清楚我們兩個人的能力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只好在後躍的同時,
說服著自己被刺一下就能離苦得樂,後面那醉漢要多刺幾下都隨他了。
醉漢狂嘯,舉起扁鑽想把我大卸八塊,我清楚的瞧見扁鑽尖端散發的森森冷光。很快我的
鮮血就要把它染紅了吧。
但令我出乎意料的是,醉漢沒有刺我,居然把扁鑽的尖端用力刺入自己的腹部!他的手沒
有放開扁鑽的握把,傷口不停地滲血,一下子便倒在自己所造的血泊之中。
在鋒利無匹的尖端之下,生命根本不值一哂。這不是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但還是那麼的
驚心動魄,那股畏懼的後勁絲毫不減。
我可不想被誤會是殺人犯,下意識地拔腿就跑。我似乎有聽到一名女子帶哭音的低喃,然
後是後悔的長嘆。
那晚我做傳信人都很怕有人突然衝進工作室送我一刀。
今天對我而言是個實驗的大好日子,因為和過去三天不一樣,今天放假,只是深夜還是要
當傳信人。我想實驗厄運是不是也會週休二日。
出門實測留給晚上去工作室的路上做就好,所以我在家窩了一整天,早餐沒吃,中午吃泡
麵,晚餐吃冷凍水餃。我會煮的食材非常稀少,所以也無從挑剔。
由於平日白天上班,深夜傳信,我假日養成了和周公為伍的習慣。今天在家裡一整天都沒
出事,等一下去工作室應該…也不會吧?
晚上十點多的路況非常良好,沒有會亂衝的汽車,沒有不合常理的木像,沒有人發酒瘋,
一切都那麼平靜,平靜到我覺得前幾天我是不是在作夢。
所以是我這三天太衰嗎?可是衰鬼也沒有天天拿命在賭的吧。我一如往常地布置著工作室
,準備迎接連續第四個沒客人的深夜。
布置很快,我也沒心情去夾娃娃,就枯坐在椅子上發呆,活像是尊報廢品。
自從李依珊失蹤之後,我整個人就已經報廢八成了,只是在盡力的活下去,讓自己不要早
早把人生玩完了。但這幾天接踵而至的衰事是要告訴我一切都徒勞無功,可以去陰間見李
依珊了?
我是很想她沒錯,但我的求生意志還在,日子再怎麼不濟,當人總比當鬼好,陰陽眼告訴
我很多悲慘的鬼。所以我不會自殺,只會苦苦的捱著,要死不活都比真的死強。
我見過生命戛然而止,逝者的臉上印著的錯愕和恐懼我永遠無法從心頭抹去。
我撐著頭,彷彿手在支撐命運的重量。工作室門口那條小巷子直直地延伸到黑夜裡,卻有
個人從那黑夜中走出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人步履沉穩而堅定,筆直地朝我的工作室而來。經過連續三天恐怖的「訓練」,我見到
東西都覺得它是不是有可能害死我,我也帶了好幾把小刀防身。
皮鞋蹬地的叩叩聲,不停牽動著我緊繃的神經。那人走得如此急躁,是急著對我不利嗎?
也沒空讓我多想,那人居然已經站到我桌子的對面了,我從沒見過我的客人步伐像他一樣
的。
「呂柏揚。」那人聲音不男不女,不高不低,這是什麼鬼聲音?
我看著那人,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小刀還在。那人跟維克特一樣西裝筆挺,只是沒
有背背包,而且他把整張臉和脖子都包得密不透風,只留下兩顆眼珠露出,八成是不想被
認出身分吧。
這一點令我更加不安了,他是打算來找碴還是幹嘛?我除了聽口音知道他一定不是維克特
之外,我一無所知了。我開始感受到冷汗涔涔而下。
「是要傳信嗎?」我故作鎮定地去櫃子拿紙筆,那人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我顫抖地把紙筆擺到他面前,他卻把紙筆推給我。
「不是我要傳信,是你要傳信。」那人陰惻惻地道,「傳信的規矩,相信你很熟吧?」
「我?我要傳信?」我壓根沒想過會有客人對我這樣要求。
那人輕哼一聲,「當然是你,快把想寫的寫一寫啦。」
我看著那人,不禁想起當初莫札特見到那位要他寫安魂曲的爵士,心中那股認為自己將來
日無多的畏懼和絕望感跟現在的我不相上下吧。我自己傳自己的信,是要我好好挑個人告
別嗎?不然平常我幹嘛傳信,我又不是沒有通訊軟體可以用。
「你要傳幾個人我無所謂,只是你今天一定得傳。」那人對著工作室的門口上下比劃了一
陣,彷彿在空氣中寫草書大作一樣,「我已經把你工作室的門口立下結界了,你不寫完信
拿去燒我就不會解開,反正這種結界關得住你,關不住我。」
這蒙面俠會立結界,絕對不是普通人…我的工作室沒水沒食物,關在裡面跟自殺沒兩樣。
也只能配合他了,只是…要傳給誰?
我抓抓頭,苦思著。好像有人選了,但詳細內容還要想想。
這時候蒙面俠從口袋中抽出了一張紙攤在桌上,那是一張印下來的孤狗地圖,圖的右上角
被畫了個大紅圈。我看了一下紅圈附近的路被畫的十分彎曲,推測應該是某個山區地方吧
。
「明天晚上十一點,我們不見不散,就在紅圈正中央的那座廟前吧。」蒙面俠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