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許血腥，兒少不宜，未成年請斟酌閱讀)
Ψ
一大早太陽就毒辣辣的。
烈陽燒烤下，大飛頭垂得很低，低頭穿過熟悉的大街小巷，低頭拐入平安大街，低頭走路
成他這些年的習慣。當佝僂身子蹭到威惠宮緊閉的朱門前，兩位哨兵誠惶誠恐，舉起桃木
劍狠指著老人大吼：「不准靠近！否則開火！」
「我代表登天宮，想跟你們總指揮談談。」大飛垂首攤手，表示沒有敵意。
一位士兵匆忙通報，另一位依然舉劍，布滿血絲的紅眼死瞪著大飛。作兵將男孩變男人，
參與過鎮壓的男人不會再變回男孩。暴力造成的仇恨漩渦中沒有供奉、也沒有恩庇，只是
醜陋地展示神通。大飛厭惡暴力。
很快，滿臉疲憊的華煌晴倒屣相迎，如獲救般欣喜接受和談。
「昨晚流的血都夠多了。該結束了。」大飛開門見山，對年輕軍官坦然道，「這兩天暴亂
都是我策畫的，如不追究南方宮廟罪責，我願意投降、解開七星陣並聽從三界法庭發落。
且負擔出兵、傷員撫卹與後續平定八腳鎮的一切費用支出。」
大飛希望一切可以用錢再次搞定。漫長的一生中，「錢」是他竭盡所能找到最好的答案，
用錢既不需拋棄自我、也不需打碎尊嚴、更不需解放生命，供奉錢很低俗但卻很安全。錢
是維繫「供奉－恩庇」平衡最好的籌碼。
大飛曾經妄想：如果有一天，他堂堂封神，一定要用錢填滿陰陽界。
「我一定會替你轉達總指揮。」華煌晴誠懇地脫帽致意。
「萬事拜託了！」他最擅長的深深一鞠躬，但這次他沒有一絲虛假。
很慶幸遇到一位有富有良知的指揮官。
華煌晴也很慶幸，大飛讓彼此有台階下，不用再槍口對內。但當他帶著南方和談條件回到
威惠宮臨時指揮中心時，門衛嚴完全沒打算下台階。
「不究責？投降？」
門衛嚴厭惡地看著年輕軍官，森然問：「我們大佔優勢，今晚就能拿下登天宮把道派反賊
通通抓起來，為甚麼要和談？」
「這是陷阱，是殭屍引正道打內戰，光昨晚就滅掉十六頭，還咬傷很多百姓，這是有預謀
擴散殭……」華煌晴解釋了一百多次。
「別扯了，我沒看到甚麼殭屍，而且管他媽是不是殭屍，把登天宮拿下，這是命令，讓道
派豬搞清楚挑戰秩序會的下場。華副指揮官，服從命令！」
「你把士兵當棋子嗎？南方修士也是同胞啊！」華煌晴很想吼回去，但良好的軍人家教讓
他忍住頂撞上級，只咬緊牙關立正行禮，「是！」
華煌晴恨自己。司令部也跟門衛嚴一樣看法，鐵板一塊。他突然發現于英雄過去像找碴、
鬧事的抗議似乎很有道理，秩序會真的該大幅度改革了。
華煌晴暗暗發誓：如果有一天，他接棒作主，一定要將秩序會變成更好的組織。
但現在他只能滿腹委屈離開，準備入夜後搶攻登天宮行動。
辦公室內剩門衛嚴與兩扇精雕木門豎立。
「甚麼鬼嘛！」空閬對他的負擔超過想像，門衛嚴拖動垂垂老矣的身子，氣極敗壞踱步到
祖傳木門前咒罵，「要不是他姓華，早用暗閘關他個三天三夜，孬種一隻。華家跟秩序會
要是交在這娘娘腔手上，必亡！」
自己都拚上老命了現在跟他說要停戰？王八蛋。
門上繪雕的雙劍神祇居高臨下，門衛嚴忽然「咚」地五體投地向木門連連叩首。很難想像
門老爺子這歲數，膝蓋竟說跪就跪、頭說磕就磕，沒一點拖泥帶水。只有他自己清楚：這
一輩子他就靠跪妥才身居高位。只要跪妥磕頭都沒他的事。
碰、碰、碰。
「門神在上，第十六代族長門衛嚴，向您請安。」對賜恩庇者磕頭，天經地義。
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他臣服華家又如何？只要不是被壓在地上痛扁或被吃乾抹盡－－像血姬
或赤傘那樣殘暴－－世上總有供奉者與受奉者不是嗎？不管大日如來還是三昧真火，他都
如魚得水，因為門衛嚴有「自知之明」，有多大拳頭打多大的敵人。拳頭比人家小，你鬧
甚麼呢？
門衛嚴細細回首，如果有一天，人生可以重來，他還是會選擇臣服於強者。
他永遠無法理解于英雄這種人在想甚麼，阿打媽孔固力吧……
但當他抬頭剎那，更無法理解的事情發生－－
門突然被推開，門後是自己老邁的親哥，哥哥後頭跟著兩頭皮膚蒼白如紙，獠牙銳利如刃
的不速之客，牠們不斷噴出腐臭屍氣，看起來飢腸轆轆。
「阿橫，你……怎麼會在這？」
他再也不能說自己沒看到殭屍。
吼！
正午時分，辦公室傳來一聲蒼老慘叫。
「動作快一點！」
「總指揮遇刺了！」
哨兵趕到時，老人咽喉已被殭屍咬穿四個小洞，洞中流出汩汩黑血，趙清水與另外三名士
兵匆忙將昏迷的總指揮抬上救護車，但看那紫到發黑的腫臉，十之八九只剩死亡或死後發
狂變殭屍，兩種下場。
總指揮遇刺，軍心頓時大亂，只有剛成為「臨時總指揮」的華煌晴格外冷靜，將登天宮的
清場行動緊急喊停，沒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向部隊喊話。
「各位弟兄，這次戰役大家流血是誰造成的？是赤傘的殭屍，真相大白了！」
有些戰士依然義憤填膺，尤其昨晚與南方衝突負傷者，各個恨不得用桃木劍捅爛登天宮修
士的心臟。仇恨漩渦一旦捲動就很難停止，華煌晴只能盡力而為。
「南方修士，我們的同胞，一樣是受害者，受害者不該指責彼此，昨夜衝突是殭屍挑撥，
總指揮是被殭屍刺殺，殭屍是赤傘的陰謀。我以長官身分告誡各位，如果有人打算秋後算
帳或再挑起正道爭端，那就是破壞團結，破壞團結的敵人就是華家軍的敵人、就是華主席
的敵人，謹記在心，勿意氣用事。」
不少忿忿不平的士兵冷靜下來。雖然他們非常懷疑：華主席會站在道派哪一邊嗎？不知道
……但你有膽量去跟太子哥賭看看誰比較懂皇上嗎？狐假虎威成功壓制住阿兵哥情緒，讓
殺紅眼留在昨夜。
「我們現在最該奪回的是八腳鎮，不是登天宮，聽到沒有！」
「是！」
隊伍中阿水嗓聲最為嘹亮。經歷整夜內心與肉體雙重折磨，聽到終於能去斬妖除魔，他感
動到熱淚盈眶、不能自已，堂堂正正的華家軍不該將桃木劍指向同胞。
『道派參加祈福法會，遭八腳鎮外溢殭屍攻擊，臨時借用威惠宮展七星驅魔陣防禦造成誤
解，不予追究登天宮責任……』華煌晴閃電定調衝突為「殭屍騷動」讓司令部措手不及，
他知道拖到父親派人調查就來不及了。
上呈軍文中幾乎沒有事實，但有他們最愛的團結。
全面爆發的正道內戰一夕胎死腹中。
這一場發生在中元節的南北衝突，最後被併入大西部剿殭行動，史稱「平安街暴亂」。坐
收漁翁利的薔薇失望了，企圖大規模在南府擴散殭屍失敗，不過革命還未結束。魘魔知道
最後笑的一定是她。
至於平安街暴亂中，笑得最大聲的莫過於正翩翩起舞的蝴蝶。
在瀕死的門衛嚴被送回門家那一天，親哥哥門衛橫揮淚將之斬首。門家辦起盛大的喪事，
歐陽主任第一個到場慰問。
「您是天生保家衛國的城郭。」歐陽對門衛橫臨危受命任族長，讚譽有加。
「主任謬讚，沒有您的支持與認可，我甚麼都不是。」門衛橫直白又露骨。
門衛橫盼族長之位盼了一甲子。而在秩序會裡，唯二能拿到政治承認的管道只有祝融與巫
王，有主任承諾撐腰他才有恃無恐，抓準離開北方結界時手刃親弟弟。
『鎔盾砌牆者可入閍，過閍者人讚之城郭，保家衛國非之莫屬。』
門衛橫將是第十七代族長，一個聽從歐陽酉的門家姍姍來遲。
「下禮拜來輝煌吧，晚輩請您吃川菜。」主任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纖纖細指上，那閃耀綠光
的對戒。還趁勢拉攏華家的大樁腳，有吃又有拿，妙計、妙哉！
「大飛先生，我餵了您一支好牌，千萬別生氣。」那一天，蜘蛛找回三隻眼睛。
Ψ
風和日麗，二審開庭。
山腳下水氣瀰漫如披上薄紗，座落於正中央的巨大湖泊波光瀲灩，有如諸神遺落之淚珠。
小天庭就在湖中央的「擎天柱」上開審。
部隊苦戰於八腳鎮時「侯上兵案」迎來二審，于英雄指定轉讓辯護，新辯護人：甲組第一
名畢業、部隊成績名列前茅，百分之一百符合012186號修法資格。
「代理辯護人，進場！」辯護人背負著雙劍緩緩穿過旁聽席。
「旁聽席」是於湖邊繞建一圈如古羅馬競技場的座椅，三面皆有通道接上吊橋，吊橋予辯
護方、控訴方與審判官走上湖中央那20幾米高的矩形岩柱，人稱擎天柱，柱頂平台正是二
審庭審之處。
「岳分隊長，你這叛徒！」
旁聽席通道不長就六十幾米，但岳靖容走得艱辛，旁聽席擠得水洩不通，謾罵與叫囂聲鼎
沸，完全出乎他意料外。平時跋扈的八仙兵負責開道卻格外溫馴，大有放水之意。簡直像
大草原上被狂暴牛羚群淹沒的五條小鬣狗。
「夜狼之恥！」
忽然一位略顯羞澀的小哥跳出來滔滔不絕：「去年防波堤演習，我是一名學院見習生，當
時被岳分隊長深深吸引，他正氣凜然、他堅忍不拔、他一舉手一投足就是軍人，也正因為
他，我志願投軍捍衛陰陽界。但一年過去他變了，被赤鬼蒙蔽雙眼，竟要替紅倀辯護，他
變了，不再是我崇拜的分隊長、不再是那堂堂正正的夜狼軍！把一年前的岳分隊長還給我
們！」
喧嘩者鼓掌叫好、瘋狂鼓譟，看起來義憤填膺的修士們放聲用三字經羞辱，連遭毒手的岳
家人也一個沒放過，祖宗十八代全被拉出鞭屍一遍又一遍。
「叛徒滾出正道！」
「赤潮將至、背刺滾蛋、給我團結、其餘免談！」
岳靖容不禁苦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麼多粉絲？
在那年頭，你要對抗秩序會去擔任辯護人，面對壓力之大、威脅之多、煎熬之深普通人難
以想像。不過動用到「群眾」攻訐，代表華家真沒招了－－岳靖容不是二家二派，他三結
義之後、軍官遺孤、學院資優生、最年輕分隊長等光環在身，由官方穿他紅衣那是自打嘴
巴。但還是要讓你難堪，越難堪越好。
－－因為你讓上頭的人非常難堪。
「媽的我以前多崇拜你啊！」突然一名身材精壯、滿臉橫肉，穿軍道服的壯漢越過柵欄，
朝辯護人臉上噴出一口又臭又濁的濃痰，「破壞團結，可惡至極！」
臭痰緩緩從錯愕的臉龐流淌下，岳靖容被這突如其來之舉弄得一片恍惚。
－－這是我一直自居於的正道嗎？
越來越多修士翻過柵欄蜂擁而至，八仙兵高喊退後竟完全無效，甚至有人抽出桃木劍氣到
要刺人，辯護人痰都來不及擦就被推擠滅頂，連進擎天柱都困難……
「丟華家軍的臉，滾出正道啦！」
咚！
「哭爸喔，你們這些臨演吵個屁啊！」
剎那一陣巨響，旁聽席中的短髮女起身破口大罵，揮手便彈出一座黑立方體將氣到脫粉的
精壯哥直接關起來，這一異變讓看起很生氣的群眾們突然手足無措。
門如月來了。
咚、咚、咚、咚！
「演夠了就下去領便當啦幹！」
意外狀況大概不在劇本內，這些被榮譽假、記功嘉獎跟出場費弄來的臨時演員們不知如何
應對，辱罵最兇的人接二連三被關入一座座漆黑的大箱內，嚇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旁聽
席頓時一片訝然。
「喂，開審旁聽禁止用咒術，妳幹甚麼東西？」
維持秩序的八仙兵忽然醒來，對狂噴垃圾話的門如月叫嚷，但只換來她更囂張的兩根中指
，霎時一片半透明光盤迅速將岳靖容整個人托起，升至上空如阿拉伯魔毯，「咻」地飛越
演技精湛的前粉絲們，直衝上九層樓高的擎天柱安全降落。
門咒．暗閘
門咒．飛闆
「獨眼龍，你要打就給我打贏，聽到沒！」門如月暴吼。
「吵死了婆娘。」岳靖容會心一笑。
擎天平台約莫羽球場大小，上頭僅立一頂漆金天公爐，簡單而莊嚴。
「岳同學你傷害了軍隊，令尊地下有知會很難過，那是他一生守護的寶物。」
代表秩序會起訴侯浩平的管焺早已抵達，管公公臉上粉撲滿到鼻子都不見了，但再多粉也
蓋不住猥瑣，與他多年「管升管降」人事權所養出的傲慢，十足閹人氣質，看岳靖容像在
看一條不聽話的小兔崽子。
「管公指教。家父一直在守護的是陰陽界。」真的很想叫他管公公。
下頭的門如月比岳靖容還激動，正問候八仙兵的家人，直到主任一屁股坐到她旁邊，對方
見肩上五枚楊柳的歐陽酉，馬上轉頭閉嘴。
「阿月精神挺好的嘛！」
「我不好。」門如月鼓起腮幫子鬧脾氣，「你不讓我去弄陳煥，我全身都不好。」
歐陽拍拍門如月的頭，安慰道：「時候不到。」
「甚麼時候才到，八腳鎮殭屍是陳煥搞出來的欸！」門如月追問，「我們還不趁機幹爆他
們！」
醉嬲宴中，蝴蝶揪出第五大隊隊長陳煥也是參與者，並查獲他同時收受黑狗、翼蛇等妖魔
賄賂、勾結並給予庇護，但掌控如此多的證據，歐陽酉卻遲遲未下令逮捕這腐敗軍官。
「阿月，妳知道要瓦解華家集團有多難嗎？」歐陽舉手指著遠方，坐在旁聽席最高處君臨
天下的華主席，低語道：「去硬幹、殺人與革命那是赤傘；抗議、示威與揭弊去施壓，那
是于英雄，他們都不是蝴蝶。」
「那蝴蝶要做啥？」
「時候到了，自然會知道。」主任難得板起臉孔，「但不許你插手陳煥跟侯上兵的案子，
絕不許。如果沒這一點點犧牲，永遠沒法推翻華烜騰。」
主任想將這案子「養肥」，但這樣死猴子關定了。門如月不知如何是好，就像獨眼龍問她
該不該擔任辯護人時的心情一樣……到底怎樣是對的、是好的，為了大局冤枉坐黑牢也只
是一點犧牲嗎？
在門如月陷入迷惘時，擎天柱上開庭了。
「拜天公！」
審判官一襲藍白軍道袍主持庭審，控方與辯方上前時，賴明月取出絲巾溫柔替岳靖容擦淨
臉龐。接著三人舉香祭天，祭拜方向恰好是華烜騰的寶座，好像他才是天公伯、是玉皇大
帝。九拜後，辯護人提出訴求。
「我主張侯上兵無罪釋放，請天公為證。」辯護人睜大炯炯有神的獨眼。
香入爐，管焺向審判官行禮後離場，隨之吊橋「喀喀」兩聲脆響收起，擎天柱成孤懸湖中
的小島，成無處可逃的戰場。辯護人與審判官分立兩端，緩緩抽出夜狼玄鐵桃木劍。勝者
全拿，一翻兩瞪眼。
日正當中，鬥法審判。
「教官，得罪。」岳靖容增溫燒劍。
「天公見證，何來得罪？」賴明月掐訣點劍。
賴教官的劍尖快速泛起紫色漣漪，冒出銀色結晶後將劍刃增為兩倍厚，像是蘇格蘭的
Claymore雙刃大劍，是短時間能加厚鐵器的金咒；另一邊，岳靖容的劍刃燒紅發燙，熾烈
地由紅轉藍。他們各自都用上最得意的鬥法開局！
金咒．神打鑄
火咒．焚刃
半响靜默對峙後，兩劍倏地互咬！
小劍捲青炎如毒蛇吐信，大劍呼嘯斬下氣勢如虹，長短兩道劍光如紫紅閃電「錚錚」交錯
互擊聲不絕於耳，小劍敏捷地料敵於先處處封住大劍，十幾招過去辯護人佔據明顯上風，
審判官揮舞大劍十分笨拙只能窮於應付。
岳靖容與薔薇、紅劊等大神通者交鋒後修為已不可同日而語，只見他編織的藍色劍網越來
越密，賴明月舉著五尺大劍就像網中一尾肥魚無處可逃。
「匡噹！」脆響揚起，審判官大劍脫手。
「水喔！」
門如月拍手叫好，岳靖容以快制慢收到效果。旁聽席也發出「咿－」地輕呼，眾人紛紛交
頭接耳，驚嘆眼前青年竟能輕易壓制住鎮百鬼。
「好……」大飛大氣不敢喘一下。心想難怪小雄同意他代理辯護－－原來是假意刺殺讓他
鑑定神通－－說不定真有希望無罪。他似乎忘記自己一直反對上訴。
劍光縱橫下賴教官左支右絀，但剎那，辯護人腳步忽然踉蹌接著一陣打滑，像忘記如何走
路跌跤在地，審判官則輕輕躍起從容不迫－－這一刻戰局急轉直下。
「你大意了。」賴教官連番用咒。
石頂平台快速龜裂、破碎裂解成一大片碎砂礫石，石柱在烈日下竟如冰棒般從頂上融化流
淌，岳靖容踩上破裂沙塵失去重心直接滑落崖邊。而賴教官卻跳上剛剛脫手又膨脹一倍的
大劍－－直挺閃亮如汪洋中一艘潛艦－－人恰好立足劍上。
火土雙行．燼流砂
金土雙行．砂掏金
並不是劍被震脫手而是主動棄劍，用金咒加厚的大劍「誘敵」，引岳靖容用擅長的火咒搶
攻，藉機以火生土做流砂「打擊」，並巧妙運用土生金二次鑄造大劍成踏板，讓岳靖容成
流砂唯一受害者，簡單上演一齣大逆轉。
賴教官是老派的程咬金三板斧。
當岳靖容恍然大悟時身子已被地心引力接管，兇猛下墜，將藍炎之劍釘入岩壁削掉一簍砂
礫滑行好長一段才止住，觀眾驚呼連連。人懸半空，而賴教官第三把斧頭已抽出。
「加油啊！」門如月心急如焚。
「主席您慢走。」華烜騰不屑地離座，侍衛長趕緊上前開路。
他知道阿賴贏定了，小朋友不可能有方法逆轉，審判確立後這一場鬧劇也告一段落。他對
華煌晴的婦人之仁還在氣頭上，正打量如何整死道派這些渾球。
另一邊的大飛依舊屏氣凝神，想幫忙加油卻又不敢出聲，只能咬牙禱告。
場上的岳靖容還沒放棄，但腳下是深潭，上頭又有……
神狼。
龐大獸影遮住陽光，遁入銀針化狼的賴教官從天而降，三把斧頭下來已是甕中捉鱉，岳靖
容連支撐都倍感艱辛根本無力還手，此時要不束手就擒、要不跳水求一線生機，但落水後
火焰熄滅，又要面對機動力極高的神狼，勝算依舊極其渺茫。
秘咒‧狼食月
撲通！
狼爪揮下，岳靖容拔出第二把劍縱身躍入湖中。不放棄，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神狼幾個起落在溪石間移動自如，岳靖容才濕漉漉浮出水面，氣喘如牛掙扎時獸爪再次襲
來，師生對眼，冷澈狼眸與如星火的雙眼，不放棄星火可燎原的眼神。
「結束了。」
「還沒呢，教官。」還沒救出我的朋友。
嗡－
尖銳高音揚遍全場，一線白光自藏鱗中渲開讓湖水瀲灩相形失色。全場觀眾憋住呼吸若殭
屍襲來。歐陽酉駭然起身、華烜騰猛然回頭同時驚呼：「怎麼可能！」
于英雄竟將藏鱗交給他，大飛震驚狂吼：「住手！不能那樣用啊！」但遲了。
燃燒肉身的紅火，焚燒靈魂的藍炎，最後是燒盡天地一切的白焰，白焰自劍尖射出一束狀
似雷射的強光，強光劇烈破壞力當場貫穿賴教官腹部都沒停止，硬是將後頭壯闊的擎天柱
「隆」地鑿穿一個大洞，才噴往更遠天邊嗡地一閃而逝。
三昧真火．白日倚天傾
「阿平是無罪的……」舉起唯一能在水中燃燒的白日，岳靖容狼狽地碎語。
腹部燒傷但沒倒下，賴明月手握第五根銀針依舊鬥志高昂，再戰一百回合也沒問題，但她
睜大眼看著眼前優秀的正道修士，忽想起傳授秘術給大弟子時……
「切記，萬不得以才能用第五根銀針。」
「有生命危險時嘛，我知。」姜森這孩子一向聰明。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保護社稷，不進一步合神對付不了妖魔鬼怪時。」
除魔衛道，盡力而為。
賴明月莞爾，闔上眼，重重倒下。
全場鴉雀無聲，霎時「轟」地巨響，一道黃金旱雷炸上天公爐，除了岳靖容的那一柱線香
外其餘全化成灰燼。天公見證了一切。
鬥法審判，辯護方勝訴。
嘩嘩！
旁聽席頓時炸鍋沸騰，群起議論紛紛天下三鼎竟然輸了；嘖嘖稱奇不到30歲的小鬼竟用出
三昧真火，甚至開始出現喝采，還有由小轉大、直到最後如雷鳴般的掌聲持續好幾分鐘都
沒中斷，可能剛脫粉的臨時演員們又重新歸隊了吧。
「啊！」但收了恩庇不能不繳供奉。
勝訴下一秒，辯護人放聲慘叫，他的右手燒起一團熾烈白焰，轉眼如蝗蟲過境將他握劍的
整條手吞噬殆盡，連骨頭都不剩，無量神劍要求等值交換。于英雄與七星陣相距一層皮，
而岳靖容與真火差了一條臂膀。
「獨眼龍啊！」
門如月的吶喊被淹沒在躁動、歡呼與反抗心叢生的喧嘩中，竟是與開場完全相反的情緒，
旁聽席持續不斷的鼓掌，每一掌都打在華主席趾高氣昂的臉上，他威儀多年的臉龐整個垮
下，拂袖離去。那一天秩序會的權威就像擎天柱，被岳靖容深深貫破一個大洞。
退庭。
Ψ
大飛是當天最後一位離開的，目睹燒掉右手也堅持救自己朋友的岳靖容，老人傻傻愣在木
椅上，拄著下巴一動不動。
開庭前，大飛問他知不知道替小猴子辯護在秩序會就永遠「黑掉了」，你前程似錦不怕嗎
？岳靖容爽朗、沒一絲算計的笑容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阿平是我朋友，他如果無罪我就該救他，就這麼簡單。」24歲的孩子能為朋友犧牲至此
，那他這師父呢？花錢消災？關一年忍忍就去了？
他這段日子到底都在幹嘛？
朋友，他也擁有過，也曾為朋友賭上性命，59年前在里信村……
勝訴隔天傍晚，他去了很久沒踏入的北門家，找朋友。老朋友。
「嗨飛仙仔，恭喜你的弟子無罪！」剛辦完喪事卻容光煥發的門衛橫熱情跟他擁抱，「你
跟小蘭慢慢聊，多抬抬槓，不然她整天泡在舊書裡，一定很無聊。」
二樓和室，故人相會於撒上金黃夕陽的榻榻米，閒話家常。
桌上那一鍋熱氣騰騰的蓮子湯香氣四溢，小蘭給大飛舀上一碗。
「你呀要做出抉擇了。」小蘭意味深長瞅著老友，替自己也舀一碗，「你的『道』走不通
了。」
「哼，幾歲了還要往哪走呢。」大飛好多年沒有吃這玩意，一口湯含在嘴裡半天捨不得吞
下，「沒放糖？」
「是你舌頭不中用。」小蘭笑著走去後頭木櫃，拉開木門取出一只被貼滿禁制符咒的生鏽
鐵盒，裡頭封印道派寶器，「物歸原主囉。阿橫早料到你會來拿。」
「是阿橫還是歐陽酉？」
「你就是啊從小……就太精了。」小蘭搖頭苦笑，她一手按著木櫃，剎那竟瞬間移動到和
室拉門外，扯開喉嚨高問：「誰啊，幫我去南門市場買一份烟腸，那個誰，如月在不在？
」
木櫃與和室門口相距八米，小蘭簡直像變戲法，但在大飛眼通下一目瞭然－－有兩扇透明
「門扉」黏在拉門與櫃門上，兩扇門在幽界中是互通的，人從這一扇門進去，就會從另一
扇出來。
「妳退下來也沒閒著啊，神通一日比一日精進啦。」
門咒．雙閃
「四太太，我去替您買吧，如月大小姐回部隊了。」一名下人應答。
「這野某，把家裡當旅館。」一轉身小蘭又回到木櫃邊，將生鏽鐵盒拿給大飛，順手又添
了湯。「沒什麼，最近才挖古籍學來的新咒，還在試驗階段。」
小蘭笑得眼睛瞇成一線，笑成這樣代表她正「認真」，認真地不擇手段去達成目標。她十
分不甘道，「我遇瓶頸很多年了，如果不再進階，恐怕這一生就這樣，跟封神徹底絕緣。
」
「妳還真不封神，不成活。」
「妳是女生不能去。」、「我們很快回來，晚飯豐盛一點喔。」當年15歲，他跟阿胭把小
蘭的誓言當笑話。但當你75歲見到她依然還在為同一目標努力，你就再也笑不出來，只剩
敬畏油然而生。
小蘭瞅他笑得如狐狸。
「我沒一塊五，不好意思吃烟腸配蓮子湯。」大飛將鐵盒謹慎收進兜中，放了一枚古銅幣
後起身告辭，「太陽快下山了，下次再一起吃吧。」
「也好，你現在分秒必爭。」小蘭還是一樣善解人意。還是他當年傾心的女孩。
空碗裡舀滿金黃夕陽，故人短暫聚首卻無限美好。
「對了，幫我跟他說，小蘭一定會超越你們。」小蘭知道大飛要去哪。
大飛笑著將鐵拂塵「咻」地一甩，表示收到。收到差給老友的口信。
離開門家時，恰好日薄西山入，大飛想起這一生看過三顆太陽－－曾日正當中、曾艷陽高
照、曾烈不可擋，但通通都該下山了。登天宮宮主挺起腰桿子，粗魯地扯開鐵盒封印，取
出裡頭那冰冷、殘酷又危險的寶器。
一把左輪手槍，六合左輪槍。
多年沒握槍，輕輕撫摸還是那最熟悉的冰雜熱，槍柄就似結凍之火焰，他「喀」一聲甩開
設計成六道狹縫的百合花彈匣，胸口湧起一股久違的熱血澎湃，大飛顫抖地裝入第一枚古
銅幣。
「請－－統御萬類東極青華大帝。」
子彈「鏗」地嵌入時他追憶第一顆黑太陽：是地獄，是孽龍啖蒼生，魔道橫行無一人不是
俎上肉糜。血姬的屍山血海，骷髏若嶺、骸骨如林他永生難忘。
第二顆子彈卡入，他忘卻黑太陽，「請－－統御萬靈神霄真王長生大帝。」
在大日如來佛背後是燃燒的紅太陽，是極樂，是金翅大鵬鳥，佛光普照無一神不得送回上
天，滅赤上人讓道派跪下禮佛，等華家來時卻問他們怎麼不一起反抗。又一銅幣「嚓」地
打入匣，「請－－統御萬地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
六合左輪槍開始變沉，那屬於神靈的重量，還有他三十年的忍耐。
大飛正施展古銅幣咒中最具破壞力的陣，當年為換取和平，他雙手奉上這寶器給門衛嚴封
印看守，但現在不需要再封印了。第四顆子彈填入，大飛不再打顫，嘴唇飛快咏念：「請
－－統御萬星中天星主紫微大帝。」
最後一顆白太陽，是三昧真火，是人間，是祝融揚威師，鐵蹄踏過無一刻不需俯首稱臣，
但也就到今天為止了。第五枚古幣「鏘」一聲滑入，大飛情不自禁對天呼喚：「請－－統
御萬雷勾陳星宮天皇大帝。」
三十年來弟子都只學四帝驅邪、五鬼搬運等輔陣，于英雄天資聰穎才習得七星驅魔這頂級
守陣，但也不過是守陣。此時師父手上才是頂級的攻擊陣法，請道教六大宸尊戮力剿滅敵
人。填滿彈匣時大飛終於仰天長嘯。
「統御萬天至尊玉皇上帝，在此！」
古銅幣咒．六御銃殺陣
這一刻道派海天子手中再無錢幣，只有槍；這一刻一掃過去窩囊與鄉愿，容光煥發的大飛
仙抬頭挺胸、邁開大步踏入黑夜，不再低頭、不再佝僂、也不再鞠躬。
此陣法內，萬物皆可殺。
大家好，我是skyowl (爬出趕稿墓地)
有沒有感覺這篇特別長？其實是二合一的量本要雙更用的 BUT 校正潔癖又復發硬將11000
迳9500 還是一起貼啦~一口氣看比較舒服嘛
至於真的雙更何時發生，別問了，下一篇在哪我都還沒找到呢QQ
小提醒:這一篇門家兄弟與門王玉蘭的恩怨，可以補一下以前的門篇
2004年她們的三道陷阱與三扇門 & 終結2004年門、詛咒與三道陷阱
(回頭一看這串標題……XD) 總之算個補個小坑囉~~
小回應:常有人問供奉故事中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啊？
其實這問題很難，是這樣：每一個角色內心獨白/以其為視角時 他就是好人，好人也常會
做壞事，壞人也不可能從沒做一件好事，我最不會寫的就是完人跟一白到底的人物TT，所
以故事中常會有人被洗黑，被說毀掉一個人物QQ，Ex : 南宮喜鵲很多面向都是好人，但
她在于英雄視角/獨白中就是壞人幫兇……
不知道這樣好不好，是不是因此讓人摔書？但或許這就是人生(甚麼鬼)
總之這些點還請多擔待了>/<
如果有寫作上的建議跟批評都請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