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和城市的交界處，交通工具從高樓滑向低矮的騎樓村莊，馬路上佈滿攤販，夜幕
下燈火闌珊，有個理論是這樣說的，城市發展的波浪線是穩定的，週期百年不定，過去的
鄉村會成為下一座都市，而都市將退化成居住地，也許這裡的人們都等待著浪潮高點的來
到，但在午夜降臨前，人們依舊樂天地蟻聚在馬路的邊緣，群窩在水溝蓋旁的各式炒店，
吸食著瓦斯爐飄出的嗆辣濃煙，殊不知在滾滾的黑白之間，早已碰撞出致命的牽線。
「哦欸，文仔，你今天比較晚哦，啊小美呢？小美沒跟你來？」
小美正是老文的孫女。
「我也正奇怪，就都沒看見人，平常應該會在路上睹到，可能是回家啊？」
水餃攤前的鍋爐蒸出熱騰騰的白色氣體，讓街燈的光線折射成花的樣子，酒醉燈謎的
夜色下，老文煮著水餃的額頭上不斷冒出汗水。這時候，遠處有一位文雅的女人正走著端
莊的步伐踏進這條被稱為夜不歸的街道，花狀的光被擋在了女人的墨鏡前。
喀答喀答的高跟鞋在老文的水餃攤前停了下來。
「唉呦，老文仔想不到你認識赫呢少年的水姑娘仔捏。」
「嘿？」
老文抬頭，王老師便摘下墨鏡問道：「請問你是小美的外公嗎？」
「小美？小美安怎了是不是？」
「啊，還來不及自我介紹，我是小美的導師，王老師。」
隔壁騎樓的熱炒店店內，牆角的電視播送著新聞。
「我覺得昨天老闆分的那包紅好像少了幾張，我就在想前幾天拿去斗內妮妮，怎麼就
沒了，一定是他少給啦！」一位食客如此說道。
『現在新聞緊急連線報導，據記者詢問，安瀾醫院等候大廳出現精神病患鬧場，場面
異常緊張，警方鎮暴小組已經出動準備攻堅！』
激烈的語氣引得食客們紛紛昂首。
『現場可以看到這邊，嗯！大廳現場十分的齁，凌亂不堪！醫療人員和病患都聚集在
醫院大門口，究竟，在這樣的大醫院裡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一旁食客吸食著麵條，邊說嘴：「現在齁嘶……瘋子特別多……嘶，整天做這些有的
沒有的齁……嘶。」
「唉呀，那些鎮子上的事情也都演演而已，哪裡輪得到我們操心，乾啦乾啦！」
「沒錯，盡講些難懂的話，還是做實在人較快活！」
店外，王老師已經向老文說明事情原由，老文卻一臉凝重，低下頭來。
「蝦米，漂亮老師妳講老文他孫女中午就沒看見人影了？」
「是啊……」
「啊妳怎會現在才講？」
「啊……這個真的很抱歉，因為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還躲在學校，學生有時候翹課也
是很常見的……」
這時候一旁的老文聽不下去了。
「阮小美才不會翹課，老師妳真得害人不淺，這種事應該提早講，你是小美的導師，
竟然一點也不了解小美，還做人家的導師……」
「真的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文爺爺，我知道這是我的錯，真的很抱歉……」
就在王老師努力認錯的時刻，老文哀莫地低下頭，卻在微弱的光影中瞧見鋁製餐車下
的中空櫃裡有一雙熟悉的步鞋前緣。
那是他賣了幾千顆水餃才去進口鞋店幫小美買到的進口貨。
小美！
老文心裡是這樣想的，小美一定是被欺負所以躲在餐車下面，他趕緊蹲下來仔細看，
卻只看到冒著熱煙的兩支步鞋，什麼人也沒看到。
「怎麼會嗆煙？」
「文爺爺？」
「老文仔，你也不用氣到昏昏去吧！」前面的王老師跟熟客見老文蹲了下去還以為他
傷心過度昏倒，趕緊繞過餐車去瞧瞧什麼情形，只見鍋爐下方破了個小洞，熱水剛好沒淋
在瓦斯爐的火焰上，沿著中空內櫃的呂壁流經步鞋，最後滴到了地板上。
「夭壽，我的爐仔有洞？」老文心想，撐大了眼仔細了看了下。
裂痕沿著鍋爐底的破洞外緣擴散。
「夭壽，你是頭殼有洞膩！小美哪有可能躲在這裡！」
「沒啦，鼎破去啊啦！」
老文第一時間趕緊直起身子，拿碗裝已經下鍋的水餃，並吩咐熟客幫忙熄掉瓦斯爐上
的火，雖然三個大人手忙腳亂的跑前跑後，不過周圍的小吃店的大家都沒注意到，因為他
們的目光已深深地被電視螢幕所吸引。
電視台的攝影機在模糊又久未更換得的老舊厚體螢幕中，拍攝著病患和醫護人員，多
方人馬的推擠下劇烈晃動，但記者急欲在員警團團戒備下取得第一線大廳現場的新聞，也
只讓影像中的收音吵雜不停；員警一邊要戒備恐怖分子一邊又要安撫病患和爆衝的家屬，
醫護人員從中調停，又有新一匹的媒體湧入，各單位可說是被搞得像胃痛的野牛，四個胃
，四倍難受；然而這一切的起因源於玻璃上的彈孔，蜘蛛網般的龜裂佈滿整扇落地窗，潛
在的玻璃纖維仍漸漸擴大，就像一發不可收拾，似乎有什麼正在暗處悄然增生。
「你自己想想，辦個精神科病患出院還需要等院方來架擔架？他們根本就不會讓林慶
幸出院！」
這聲責罵出自輪椅上王崇學的嘴，他手裡握著從王昱學身上偷來的槍支。
「哥，你這樣做會害我丟了工作，雖然你沒有傷害誰，但說不定還要坐牢，你先冷靜
好不好……」王昱學安撫道。
夜晚，商店的燈火一盞盞的吹息，酒客們也步履蹣跚的搭肩撤退，王老師與熟客替老
文整理了攤子。
「王老師啊，抱歉啦，是我太激動，這些水餃妳拿回去吃啦！」
「這……這怎麼好意思……」王老師心裡一點也不想吃水餃，但半推半拿之間還是收
下了老文的水餃，想著可以帶回家給同居的男朋友做宵夜，只是一想到小美的事情，王老
師總不禁眉頭一緊。
●
像是已經演講一段時間，聲音在公共電視上，交通工具的廣播裡，無數閱聽人的手機
螢幕中呈現，有的人靠交頭接耳得知，有的人是聚成一團討論，講者靠著漫長時間的經營
取得一定的收視率，還有廣播許可的信任。
一口流利的英式美語。
「……只要媒體控管得當，你可以感覺，感覺我們所居住的都市是那樣的巨大，但跨
越洲際邊界卻鮮少人使用汽車，即便你照樣行駛，也只是和洲際捷運一樣行走在規畫好的
公路上。你從來都不知道那些緊鄰公路的大地比居住的家鄉還要遼闊，飛機上有雲層作為
屏障，衛星瀏覽則是政府給予民眾的畫作，我們就像是被關在玻璃裡的牲畜……」
錄音室裡，講者越講越急，錄音室外卻傳出了騷動，廣播大樓底下是交串的街弄，大
廈林立，到處都充滿異國風光，此刻卻從號誌的角落傳來車輛的引擎聲，直到在廣播大樓
下煞了車。
普通的廂型車裡下來西裝筆挺，帶著墨鏡的人，其中一位將袖口內的手槍上了膛，廂
型車裡傳來相同的演講廣播。
仍然許多車輛尾隨在後，不過皆停在了廣播大樓外的巷口。
大樓裡，所有小組人員緊張兮兮，正爭論著講者怎麼會脫口如此陰謀論的歪理，組長
拉開百葉窗，黑框鏡上的眉頭深鎖。
「怎麼辦……組長，要阻止他嗎？」
鼻子英挺的組長放下了百葉簾，慎重地說道：「不用，」轉了頭又對另個人說：「你
，到樓下開門。」
錄音室裡。
他緊握麥克風。
「……大家都知道，知道我久斯，向來致力平民教育，因為我深信知識普及化後帶來
的突變能使人們加速成長甚至進化，我認為再不這樣做就晚了……他們，他們像是一種病
毒，一種細胞，他們可以從任何地方滲入人體，用小腦控制你的軀幹，不用一分鐘就能融
合腦幹與大腦，我們不可能控制得了他們！」
「我們不能！」他使勁地重申，就像是結婚新人說我願意，另一方也不得不再說一次
我願意一樣。
「誰被蒙在谷底了？不僅僅是我們，還有訓練有素的殺手，所有人，我不得不努力爭
取這樣的機會……」
錄音室外的窗子透著辦公室的日光燈，像是人們的目光如熾，身陷其中的久斯直起身
子，將窗簾放下，襲捲窗溝的聲響像是陽光焚燒草皮的批剖，同樣捎來一股異樣的霉味，
順手將錄音室的門反鎖後，回到座位上後繼續把持起麥克風。
「……我並不反社會、精神障礙、反政府，都不是！但……我們絕不可能和平共處的
！放棄吧政府！我不知道今天的廣播後會被當成什麼樣的人，但我所成立的基金會目的依
舊不變，普及教育與各州科研都會繼續存在！」廣播也在每個用路人的車上上演，只是隔
著窗戶聽著有些模糊。
電鈴響起，靠在廂型車旁的黑衣男立起領口，接洽耳邊的對講機。
耳裡傳來短短四個字：「解決乾淨。」
就好像挽留似的，廂型車的窗子裡依舊傳來久斯模糊不堪的訊息。「我們是不可能和
平共處的！」
另一頭的駕駛輕笑了聲。「反正又是哪個跟洲際政府對著幹的衛道人士吧！」
黑衣男把墨鏡褪到鼻尖，犀利的藍色瞳孔對著同伴示意進入，眼前的電動玻璃門正巧
被一位摸不清頭緒的員工拉了開來。
「他們……他們一直都在……他們不曾消失，就好像早就來到地球上似的，就像愛因
斯坦說過的，一個想法若非荒謬，那它註定不會有希望。大海平均的深度超過了兩千，但
我們只在幾百公尺上衝浪、做日光浴，開演唱會！我們未曾篤信，也許，那對我們而言，
是時隔千年的甦醒，但對他們來說，卻僅僅是如一日夜的睡眠！」
黑衣人走進玻璃門內，袖子一緊，像是用力憋住屁一樣的槍聲精準貫穿了開門員工的
喉嚨。
「……夢幻館！」
大樓內的廣播是清楚可聽見的，到處都迴繞著久斯的嗓音，然而這三個字卻讓槍手愣
住了腳步。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見過……，畢竟它開館不久後就宣告倒閉，那是不願對人們公開
的真相，參觀過的人們啊，想起你們不願喚回的記憶！」
下集預告：神秘夢幻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