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蟬生前常聽來店裡吃麵的公會法師講八卦:在道士的圈子裡,創辦公
會的張會長、張天師,是修道者的表率、是昇向天頂的日陽,非正道不行,
吃飯都自備環保餐具。
而南派陸家陰險狡詐,道術詭譎多變,一下子私通妖怪,轉頭又去勾結
鬼魅,都是因為背後無恥的小手段,陸家才會從未輸過。
小蟬特別記得這句:陸家人從未輸過。
白鬍仙士呼出白煙,白煙團在他身前化作一排木牛陣,木牛的角全用珠
砂塗成紅色,有備而來殺鬼。
「上,把他踏成爛泥為止!」
陸判左手往胸口掏了掏,拿出一隻墨筆,隔空對著木牛輕點。
「醒來。」
小蟬看見,木牛「長」了眼睛,哞哞叫出聲。她當時只覺得牛牛好可愛
喔,不知道陸判直接改掉人家大仙人的術法是多麼機掰的事。
木牛陣大亂,但仍有一隻牛全力朝陸判衝來。
小蟬驚叫:「前輩!」
「閃邊去!」
木牛的頭浮現出白鬍仙人的臉,瞬間由牛變化成人。小蟬驚訝地往原處
的白鬍子看去,已經變成紙人。
白鬍仙人揮動手上的長杖,杖尖處從木頭成了熾熱的燒鐵,直往陸判胸
前刺去。陸判橫劍擋下索魂的攻勢,你來我往,小蟬看得不敢眨眼睛。
「是誰指使仙宮謀逆幽冥?」
「還有誰?當然是陸家道士!」
小蟬看陸判反擊回去的力道,應該很討厭別人開他家人的玩笑。
「判官大人,你還看不清你的命途嗎?你一介賤魂上位憑的不是公義,
而是上蒼混亂陰間的旨意,只要你在位一日,陰曹便永無安寧之日。」
「我不否認這是主流輿論之一,畢竟要打破權貴階級,勢必造成體制的
動蕩,但你還是沒說出我要的答案。」陸判幽深的眸子往殺紅眼的白鬍仙士
睨了一眼,白鬍仙士似乎沒發現自己已經中招。
小蟬以為陸判在幹架,結果他其實是一邊幹架一邊套仙士的話查案,就
像是她班上的學藝,考試總是第一名還很會打球。
白鬍仙士大笑:「我們敢殺陰間的官,當然奉陰間大王的意思──」
上一秒,還跟陸判戰得生龍活虎的老仙士,突然倒地不起,眼珠子睜大
突出來,喉嚨「啊啊」乾叫。
白鬍仙士緊抓住陸判的下襬,嘶啞請求:「我知道錯了……我不想死…
…」
小蟬看陸判定了下,還是伸出手,將白鬍仙士塞進巴掌大的牛奶玻璃瓶
。但沒多久,玻璃瓶卻啪地一聲,從瓶身對半切開,裡面的仙士也被切成兩
半,碎成一塊塊血肉,落到地上,腐化成泥。
「前輩,這是怎麼回事?」
「他因為我下的真言咒,破壞誓約,遭到反噬。」與鬼魅結誓,神仙也
難救。
陸判收起劍,向東城門督察長確認公會術士已敗逃,宣布解除戰時條例
。
小蟬還在傻等陸判對她下令,陸判卻從挺直的站姿栽倒下來。
「前輩!」
當小蟬狼狽扛著昏迷的陸判回到都城裡,受到眾鬼熱烈歡呼。
「判官大人、判官大人!小蟬妹妹、小蟬妹妹!」
小蟬只想儘快把陸判送去治療,沒有餘裕回應,不知道她從此一戰成名
。
陸判冷不防動了下,要小蟬把他放下來,集結城裡的官差,強撐著最後
一絲意識,把處理善後的重點事項交代下去。
就算陰曹剛被道士和仙人聯手恐怖攻擊,可陽世的死者不會等著不死,
必需快點恢復機能才行。
小蟬看陸判已經虛弱地睜不開眼,好擔心他。
「知涼……」
「前輩,我在這裡。」
「哪裡受傷……」
「報告,陳小蟬沒事喔!」小蟬全身無一不痛,但還是燦爛揚起笑。
「那就好……」
小蟬覺得陸判好像想摸摸她的頭,但他的手已經抬不起來了。
就在小蟬要揹著陸判去奈何找孟姜治療,喧鬧的鬼眾突然安靜下來。
城門方向,出現八名蛇腰美女,扛著紅漆官轎,從鬼眾頭上飛過,一路
往陸判和小蟬所在的位置飛來。
官轎橫空降落,擋在小蟬要走的路線。蛇面美女折腰,為轎中尊貴的大
人掀起珠簾。
華服男人戴著金絲編成的紗帽,歪歪斜斜地走出紅轎子。眾鬼和陰差跪
了一地,恭迎閻王歸來。
閻王越靠近他們,小蟬聞見的酒味越濃,加上祂搖晃的腳步,推測對方
喝了不少。
小蟬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一個月閻王跑去人間花天酒地,陸判才不得不
把封疆大典一肩扛下。也因為陰曹沒有大王鎮守,陸判才會一隻鬼和仙士團
打起來。
「陸判,你說,你該當何罪?」
「你說什麼……唔唔!」
陸判捂住小蟬的脣,把她整個人壓在自己臂膀下,用僅存的氣力把她藏
起,不讓閻王發現她的存在。
閻王喝得很醉,沒注意到陸判護犢的動作。
閻王擺動修長的食指,得意地揪住陸判的錯處:「在陛下的大典上,使
弄人類術士的奇淫巧術,顛倒陰陽,實屬大不敬。」
小蟬聽得好生氣,陸判用命守住陰曹,結果卻被一個打混摸魚的混蛋問
罪,莫名其妙!
陸判沙啞喚道:「閻羅大人。」
閻王收起笑聲,祂和陸判相識千年,只要透過眼神、發話的聲調,就能
猜到對方接下來的行動。
「是誰把地下無王的消息放給仙宮?大人心裡有數。」
閻王紗帽下的漂亮脣角,抿成不悅的弧度:「陸判,你這是什麼意思?
本王再怎麼糊塗,也不可能拿國家當兒戲!」
陽間術者怎麼會知道在城門守備最少的大典來攻?為什麼仙人有辦法藉
「眢」造成的混亂直闖王城?又為什麼身為幽冥最高管理者,要謀害自己的
國家?因為閻王深知陸判一定會出面扛下。
陸判反覆吞嚥,抑下欲嘔的血水,才能指控閻王的罪行。
「大人問屬下為什麼?一如十六年前,那麼多無辜的幼小生靈,也只不
過為了除掉我一個,不是嗎?」
不明白比較好,或是明白不說破也是一種處理方法,但是陸判就是要當
眾指出閻王的惡行,不留半分餘地;同時也失去閻王輕放他的機會。
陸判跪地,重重叩下響頭:「大人厭棄我,殺了便是,何必藉酒意扭捏
作態?這齣爛戲,是要演給誰看!您哪裡匹配得了鬼王這位子!」
在小蟬聽來,陸判的怒罵就像是哀求:大人,求您了,快快振作起來!
但對上位者而言,忠言總是逆耳。
閻王在眾鬼的嘩然聲中,毫無溫度地下令:「來人,將陸判官以謀逆罪
名,押入大牢。」
陸判伏地動也不動,任由閻王身邊的垃圾小鬼給他戴上罪人的枷鎖,拖
行的力道使他再也撐不住,嘔出滿口鮮紅。
「混蛋!」
小蟬跳起,抓著刀往閻王衝去,還沒碰到祂衣角,後膝突然中了一刀,
整隻鬼跪倒在地,眼睜睜看著陸判被帶走,心痛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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