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手電筒光線所及的地方，盡是光滑剔透的鐘乳石，有些從洞頂垂下，尖似冰凌，有些狀如
地面冒出的石筍，更有許多上下相接形成的石柱，在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華。
「這是妳說的那個溶洞？」阿凱回頭問雨寒。
「不是，我上次掉進去的那個洞，沒有這些鐘乳石。」雨寒搖搖頭。
「我的天！這也太神奇了，看看這些又光又滑像寶石一樣的山壁和石頭，真的可以開放觀
光收門票了！」雷包伸手撫摸著身旁的石筍，忍不住驚呼。
「就算開放觀光，你敢來喔？我他X的逃都來不及！」心有餘悸的百九不以為然地說。
他此刻的想法跟大多數人一樣，巴不得趕快逃離這個鬼地方，完全無心賞景。
「這裡好冷，你們不覺得嗎？」一個女生拉緊身上的外套，直打哆嗦。
「是啊，這裡風特別大，連我都覺得冷。」雷包說。
「這風的聲音聽起來好可怕，好像鬼哭一樣。」另一個女生抱緊了黃可馨的手臂。
「呸呸呸！不要胡說八道啦！沒事提那個字幹嘛！」黃可馨罵道。
雷包轉向阿凱，「老大，我們現在要往哪邊走啊？這裡到處是石頭，還有路可以通嗎？」
阿凱看向雨寒。
「阿凱，借一步說話。」她說。
「有什麼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要這樣鬼鬼祟祟？見不得人喔？」黃可馨不滿的說。
阿凱沒有理她，命眾人暫時在此地休息，自己則跟著雨寒走到一旁的大石柱後方。
「剛才小胖伸手進牆洞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此處與眾人相隔一段距離，雨寒還是壓低
聲音，唯恐被人聽到。
阿凱猶豫了一下，「妳還是不要問比較好。」
「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非常可怕的東西。」雨寒神色慘然。「一開始從牆洞上飛出來
的東西，你有看清楚嗎？」
「妳……妳看到什麼？」
「我看到一顆長著毛髮的頭顱。」
「其實我也看到了。」
「我們似乎驚動了棲息在此的惡靈，情況比我料想的還糟糕，阿凱，趁現在還有退路，你
快帶大家離開。」
阿凱神情驟變，「我帶大家離開，那妳呢？」
「我自己前往指揮室。」
「妳？妳一個人去？妳知道路線？」
「我有一個想法，說不定可以找到指揮室的位置。」
「那就大家一起去。」
「不行！我不能拖累大家。」雨寒堅定的說：「我自己決定的事，我生死自負。很謝謝你
陪我到這裏，我已經感激不盡……」
阿凱打斷她的話：「開什麼玩笑！我能讓妳生死自負嗎？要撤退一起撤退，要前進一起前
進！」
「我知道你重義氣，但是……」
「不要再說了！」
雨寒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阿凱，你再不趕快帶大家離開，就來不及了。」
「我知道十二點以後陽氣漸衰，兩點以後陰氣漸盛，這樣吧，以下午一點為限，不管有沒
有找到指揮室，時間一到我們就撤退，明天我一個人再陪妳進來一次。」
雨寒搖搖頭，「接下來的路很不好走，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呢？我希望你能把大家平安
的帶回去。」
「妳那個朋友，會留下妳一個人在這裡嗎？」
「我想他不會。」
「他可以陪你，我就不行？」
「不是誰陪誰的問題，你現在不走，我怕你到時會後悔，時間有限……」雨寒面有難色的
說。
「把妳丟在這裡，我才會後悔！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一語未完，那三個女生跑了過來。
「悄悄話講完了沒有，到底是走不走？」黃可馨不耐煩的說。
阿凱白了她一眼，轉向雨寒：「既然時間有限，我們就快點前進吧！」
雨寒嘆了一口氣，放棄說服阿凱，走回眾人聚集的地方。
「這個鐘乳石洞範圍很大，現在該往哪裡走，我完全沒有頭緒。」承羽坦白說。
「我們逆著風向行走，應該會有出路。」雨寒說。
「何以見得？」承羽問道。
「我上次掉進去的那個溶洞，一絲風也沒有，這裡風勢卻很大，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也許
這裡的風就是從連接的甬道吹過來的。」
「就算這個山洞真的有連接其他通道，那又怎麼樣？妳怎麼知道那個通道通往哪裡去？如
果走錯路怎麼辦？浪費大家的時間！」黃可馨翻了翻白眼。
「我的同事曾經說過，她們當時一路頂著寒風前進，越接近指揮室，風勢越大。當天吹的
是西北風，今天也正好是西北風，風向相同，我覺得可以一試。」雨寒說著，從背包拿出
指南針辨認方位。「風從這裡吹來，大約是北北西的方位，我們朝這方向前進吧。」
承羽點點頭，接過雨寒的指南針，和阿凱兩人帶頭前行。
「後面的人跟緊，這裡地勢複雜、容易走失，不要落單了。」阿凱回頭提醒。
大家手上的手電筒都往前方及地上照，兩側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則是絕對的黑暗，好像隨時
都會有東西從暗處冒出來。
雷包原本還饒有興味的欣賞那些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可是越看心裡越毛，深怕突然瞥見什
麼不該看到的物件，所以到後來手電筒只敢照地上。
「欸，這些垂下來的鐘乳石一直弄到我的頭，好煩！」百九忍不住抱怨。
「誰叫你長這麼高，我們就沒這個困擾。」他身旁的年輕人說。
「有些石頭又尖又利，你可要小心別刺破頭。」走在最後面的雷包提醒他。
「刺破頭是不至於，只是有點癢癢的，很不舒服。」百九說。
「癢癢的？你有沒有說錯，被石頭刮到怎麼會癢？應該是會痛吧？」雷包好奇的舉起手電
筒往上面一照。
只見從洞頂垂下的，並不是灰白色的鐘乳石，而是數以百計的人頭狀物體，其上附著或長
或短的黑色毛髮懸掛而下，黑暗中看起來形似鐘乳石椎。
「這是什麼東東……」雷包愣住了。
三名女生慘叫一聲，往前衝了出去。
「喂！不要亂跑！」阿凱立即喝止，卻叫不住她們。
數名年輕人見她們跑了，也跟著尖叫著狂奔而去。
「他們跑錯方向了，我們快把大家找回來，在這裡迷路就慘了！」雨寒連忙對阿凱和承羽
說。
剩下的幾個人只好追在那些人後面，往山洞的右側跑去。
追了許久，總算看到那些人的背影，在前方不遠處站成一排，靜止不動。
阿凱正想罵人，突然聽到女生的呼救聲傳來－－
「快救我！有人在抓我的腳，快拉我上去！」
是黃可馨的聲音。
阿凱跑到人群中一看，只見前方出現斷崖，下方地層和眾人所站之處大約有一、兩公尺的
高度落差。
黃可馨掉在下面，半個身子似乎陷在黑水之中，漸漸下沉。
「快救我！有人在抓我！有人在抓我！」黃可馨淒厲的大喊。
一開始跟著她跑到這裡的那些人怔怔地站在崖邊看她在黑水中撲騰掙扎，呆若木雞。
「快救人啊，愣著看什麼？」阿凱氣得大罵。
「老大……下去就上不來了欸……」那些人發抖的說。
「嘖！」阿凱立刻躍下斷崖。
承羽也跟著躍身而下。
幸好那團黑水周圍是乾硬的泥土地，讓他們不至於像黃可馨那樣陷在泥濘裡。
雨寒和雷包等人見下面有地方可以站，也跟著跳了下去。
阿凱和承羽將黃可馨從黑水中拖了出來。
「有人在抓我！有人在抓我！救命！」黃可馨整個人癱軟在乾泥地上，仍不斷揮舞雙手、
驚慌大喊。
「沒事了！不要害怕！」阿凱蹲下來安撫她。
「真的有人在抓我！有人在抓我！」黃可馨雙手慌亂的指著自己的右腳。
眾人目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只見她穿著短褲的纖瘦小腿上，附著兩條怪異的軟體動物，
形似蛞蝓，顏色卻是有光澤的暗紅色帶黑色直線條，長約十公分，有兩個指節那麼寬，體
形飽滿，看起來圓滾滾的。
「這……這什麼鬼東西？」阿凱不禁愣住了。
「魔蛭！」雨寒湊近細看，嚇得倒退三步，還好承羽及時扶住她，才沒有跌倒。
「魔蛭？」
眾人顯然都沒聽過這東西。
雨寒驚恐的說：「我奶奶跟我說過，這是一種可怕的吸血蟲！」
除了蛞蝓之外，她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這種台語稱為「魔蛭」的怪異生物。
「會吸血啊，那不得了！」雷包拿出小刀，想把那兩條還在不斷蠕動的怪蟲挑掉。
「不可以！」雨寒見狀連忙阻止。
但已經來不及了，雷包的小刀刺中其中一條魔蛭，本想把牠扯下來，卻只劃破牠的皮膚。
無數細小的魔蛭幼蟲立刻從母體破處鑽出，瞬間爬滿黃可馨整條腿。
看到這萬頭鑽洞的樣子，百九忍不住跑到旁邊嘔吐起來，黃可馨更是嚇得一直蹬腿、崩潰
大哭。
雨寒從背包翻出兩包驅邪用的粗鹽，其中一包遞給承羽。
「組長，揉碎灑在她腳上！」
她將大量的粗鹽放在掌心揉成粉末狀，然後灑遍黃可馨的大腿和小腿，承羽也照著她的樣
子做。
大小魔蛭碰觸到鹽巴之後，立刻蜷曲縮成一團，紛紛掉落在地上。
不過幾秒的時間，黃可馨腳上的魔蛭就已全數清除。
雨寒持續將剩下的鹽巴灑在落地的魔蛭母體和幼蟲，直到牠們不再蠕動。
「好了，這種東西怕鹽和火，這樣處理就沒事了。」她拍拍手，將指縫間的粉末抖落。「
魔蛭生活在有水的地方，大家要小心，不要靠近水邊。」
「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黃可馨情緒崩潰的大聲哭喊。
「老大……我也不想繼續走了，這裡好可怕。」站在阿凱身後的年輕人怯怯地說。
「我也想回家了！」
「早知道不來了，什麼鬼地方！」
「真的不應該違背神明的旨意……我們還能活著回去嗎？」
「我們到底來這裏幹嘛？沒事自討苦吃……」
越來越多人小小聲的表達不滿之意。
阿凱聽見了這些抱怨的聲音，也不生氣，他轉身交代雷包：「你和小胖帶大家出去，我自
己留下來。」
「老大！我哪有辦法啊！我不知道路啊！」雷包連忙搖頭。
「承羽沿路都有留下記號，你連跟著記號走都不會？」阿凱瞪著他。
「如果……如果又遇到那個什麼擋牆怎麼辦？我的血可沒有用，小胖更不用說，小胖的血
只能做豬血糕。老大，我還是跟著你走，不管你去哪我雷包都跟到底，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
「我也要跟著老大，我不回去！」小胖連忙說。
「雖然我也很怕，可是我覺得跟著阿凱比較安全。」百九說。
「你們……」阿凱無奈的看著眾人，左右為難。
「阿凱，我們回去吧！」雨寒突然說。
「為什麼？」阿凱驚訝的看著她。
他深知小雨誓必取回同事手機的堅定決心，即使只剩她自己一個人，她也會執意走到底，
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了？
「時間差不多了，現在再不離開，恐怕大家都走不了。」
「可是妳朋友的手機……」
「沒關係，大家的安全比較重要，我們回去吧！」雨寒拍拍他的手臂。
阿凱狐疑的盯著她，「妳該不會是想……」
「那是以後的事，我們快走吧！循著原路回去。」
雷包和小胖把不斷嚎哭的黃可馨扶起來。
「好了，我們這就要回去了，不要再哭了，聽起來很嚇人。」雷包對她說。
「我不要走有人頭的路！我不要！」黃可馨大叫。
「那裡真的很可怕，哪來那麼多人頭掛在上面啊？嚇死人了！好像被斬首示眾一樣。」百
九心有餘悸的說。
「老大，有別的路可以走嗎？剛才那裡很危險欸，要是那些人頭飛起來追我們怎麼辦？」
有人這麼說。
黃可馨聞言，哭得更大聲，站在高處的那兩個女生也嚇哭了。
於是眾人一致表達不循原路的意願。
「小雨，有辦法走其他的路嗎？」阿凱無奈的問。
他實在很後悔帶這一群人進來。如果只有他和小雨兩人，說不定早就找到指揮室了。
「我看一下。」雨寒向雷包借了狼眼手電筒，四周仔細查看。「這裡的地勢跟我上一次掉
進來的那個溶洞很像，看起來是通過溶洞的地下河道。沿著河道邊緣走，也許上面會有其
他的甬道相通。」
「好，那我們就從這裡走。上面的人都下來！」阿凱很快的下令。
眾人小心翼翼的貼著右邊的山壁前進，唯恐再像黃可馨那樣陷在有魔蛭的黑水潭中。
大概走了二十分鐘，終於在離地約三公尺的山壁上發現一個門洞。
「有洞！我們可以從這裡爬出去了！」雷包興奮的說。
「這麼高，怎麼爬？我爬不上去。」小胖抬頭看了一下，搖搖頭。
「簡單啦！你肩膀讓我踩一下，我就爬得上去了。」雷包說。
「啊你爬上去了，我怎麼辦？我還是爬不上去啊！而且這裡十幾二十個人，大家都要踩著
我爬上去喔？你怎麼不給我踩踩看！」
「你那麼重，踩一下我就扁了啊，我哪有辦法！誰叫你最胖……」
「我胖也不能給這麼多人踩啊！當我肉墊不會痛喔！」
雨寒打斷他們兩人的爭執，「小胖，麻煩你先協助組長上去，可以嗎？」
小胖說：「如果只有這個兄弟一個人，我當然是沒問題啊！」
「那就好，我有帶繩梯，請組長先上去把繩梯固定好，大家就可以踩繩梯爬上去了。」雨
寒說著，從背包抽出一套繩梯工具組，遞給承羽。
「哇，嫂子，妳的背包裡面怎麼什麼都有啊？比小胖的背包有用多了！」雷包不禁讚嘆。
「我曾在這裡吃過大虧，若是沒有周全的準備，我也不敢貿然進來。」雨寒苦笑地說。
承羽先上去固定好繩梯之後，眾人耗費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全數爬到上方的門洞。
門洞裡面是一個很大的房間，三面牆壁皆有甬道連接。
「這裡該不會就是我們一直在找指揮室吧？」雷包用手電筒四處照看。
「跟我同事形容的空間結構不同，應該不是。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雨寒有點焦慮
地說。
「有三條通道，往哪邊走？」阿凱問道。
她拿出指南針辨認方位，「出口在東南方，走前面這條。」
才走了幾步，四周驟然響起雜沓的巨大聲響，由遠而近，眾人皆是悚然一驚。
「什麼聲音？」小胖四下張望。
「很像穿著軍靴的踏步聲。」阿凱說。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軍靴的聲音？藍白拖不行？」小胖好奇的問。
「聽就知道了，你沒當過兵膩？」阿凱沒好氣的說。
「我體重超標，還真的沒當兵欸。」小胖說。
「阿凱！你看那個！」三個女生突然尖叫著縮到阿凱背後，身體不斷發抖。
只見數排穿著軍靴的腳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腰部以上盡是黑霧籠罩。
陽光普照的病房中，麗環依舊沉睡著。
輪值照顧她的阿星坐在床邊，手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正淅瀝呼嚕的吃著。
小鴻則趴在一旁的桌上補眠。
「小雨！」雙目緊閉的麗環突地抬起右手，用力抓住阿星的手臂。
阿星嚇了一大跳，整碗牛肉麵打翻灑在大腿上。
「燙燙燙燙燙死我了！」他連忙衝進浴室狂沖冷水。
為了趕稿整夜沒睡的小鴻硬生生被他吵醒，睡眼惺忪的看著他。
「你搞甚麼啊？這麼大的人了，吃個麵也會打翻！」
「都是麗環害的！誰叫她突然抓住我的手！」
小鴻看向床上的麗環，「麗環好好的在睡覺啊，你哪根筋不對勁？」
「真的啦！她剛才突然抓著我叫小雨！」
「小雨？小雨！糟了！現在幾點了？」小鴻猛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抓起桌上的手機看時間
。「完了！」
他立刻撥打小雨的電話，對方的手機卻是沒有訊號的狀態。
「你在緊張什麼？小雨怎麼了嗎？她不是跟組長去防空洞了？」阿星圍著大浴巾，從浴室
走出來。
小鴻自外套口袋抽出一個對折的信封，「小雨早上交代我下午一點打電話給她，要是聯絡
不上，就馬上打開這封信；如果聯絡得到她，就不要拆信，等她回來，把信還給她。」
「那你剛剛打她的電話有通嗎？」
「沒有。」小鴻臉色慘白地說。
阿星看了看手錶，「現在兩點了欸。」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