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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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離間.聯手.第一步
皮子雄的目光,瞬間就落到了隨身碟上。
「很好奇這是什麼嗎?沒關係,先聽聽吧。」我擺出一個「請」的手勢,說:「老皮
,你會感興趣的。」
皮子雄略一沉吟,就伸手取過隨身碟,插到他的電腦上。
而在他動作的同時,我打開了伯朗咖啡,故作悠然姿態地喝了一口。
「從哪一個檔案開始點起好呢?」我說:「老皮啊,不如就直接從『編號五』開始看
吧。」
隨身碟裡的檔案,共有五個,我在存檔後,更改了檔案名稱,用「編號一」、「編號
二」、「編號三」、「編號四」、「編號五」命名,其內容分別是:
編號一:三月八日,下午一點四十七分。我在「食食客客」裡被顧雄財揍了一拳的監
視器畫面。
編號二:三月六日,下午兩點二十分。我在「食食客客」門口遇到女獸醫張瑪熙的監
視器畫面。
編號三:三月六日,上午十點零五分。顧米晴自殺前,和鄒政東在「食食客客」裡最
後一次碰面的監視器畫面。
編號四:三月八日深夜,鄒政東狂砸補習班的影片。
編號五:三月八日深夜,鄒政東和皮子雄在「翻點咖啡店」裡談話的錄音檔。
之所以這樣編排順序,我當然有我的用意,因為我認為,對付皮子雄這種人,連對話
的方式,都必須要經過設計。
這場對談,只要哪一方先聽從了對方的指示,就很容易在對談的主導權上,漸漸落入
受制於對方的局面。
皮子雄肯定也明白這一點,畢竟他可是一個資深刑警,是以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斷地
在對談的主導權上,採取正面逼迫,想要對我先發制人。
所以此際,在拿出隨身碟後,我刻意地還對皮子雄丟出了一個指示,要他直接先從「
編號五」開始點起——因為我曉得,像他這種人,絕不會乖乖聽從,先去點「編號五」的
檔案。
果然,只見皮子雄點了兩下滑鼠,電腦螢幕旁邊的喇叭,並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很明顯的,他所點的,並不是「編號五」,多半是前面三個編號的影片檔,才會沒有
聲音。
只聽他冷冷地說:「呿,這影片我也看過了啊。你被顧雄財打了一拳的影片嘛,這有
什麼稀罕的?」
看來他點的是「編號一」。
我內心不禁暗喜,果然與我想的一樣,皮子雄選擇故意唱反調——我忽然拿出隨身碟
這件事,他肯定是算不到,為了避免自己的立場被反過來,落入受制的局面,他此刻當然
要故意擺出這一個「我不需要聽你指揮」的不合作姿態。
可是,這樣子剛好。
這樣子,我反而能找到話語上的逆轉施力點,接下來,就能將剛才被他先聲奪人的局
面反客為主,拿到這場對談的主導權了!
——這場對談,誰拿到主導權,誰的勝算,就會變大。
於是我微笑道:「老皮啊,我說的,是『編號五』喔。」
皮子雄看著我,但沒說話。
我自顧自地又道:「我就直接告訴你吧,這支隨身碟裡面呢,就是我手頭上所擁有的
全部關於『顧米晴命案』的檔案。」
這段話並不是事實,因為那一夜在顧米晴故居一樓大門外,偷錄鄭英書和李維茵夫妻
詭異互動的影片,我沒有放入隨身碟裡。我認為沒必要。
但只聽皮子雄「喔?」了一聲,似乎開始感興趣了。
「這支隨身碟前面的兩個檔案,就是之前我們在『食食客客』二樓調的監視器畫面,
所以你當然是都看過了。」我繼續道:「至於『編號三』嘛——對,老皮,我現在就可以
坦白地告訴你,它就是顧米晴自殺前,和鄒政東在『食食客客』裡最後一次見面的那段監
視器畫面——我那天與黎開山和許薏芊去『食食客客』,就是想要找到機會,把這段監視
器影片偷搞到手。」
一聽到我說出「鄒政東」的名字,皮子雄的一對虎目,終於微微張大。
這代表我正式在告訴皮子雄,我不單單只是偷搞到了這一段影像檔,我甚至已經調查
出這一段影像檔裡的男人,就是「鄒政東」。
畢竟皮子雄之前的所有作為,都是在壓下,不讓鄒政東在顧米晴命案裡曝光,連剛才
拿錢出來要收買我,他也支字未提「鄒政東」的名字——而從張勇豪的報導裡可知,應該
有不少記者都看過了這支影像檔,也許是因為已定調為自殺案,才導致各家記者都沒有對
這支影像檔裡的男人,繼續做追蹤調查。但一般人若只單純看到這支影像檔,是絕不可能
會立刻知道影片裡的人就叫什麼名字——職是此刻,我是在用話中有話的方式,對皮子雄
表明,「我已經深入調查出影片裡的這個男人就叫『鄒政東』,以及他在顧米晴的自殺案
裡所扮演的角色了」。
有五秒的時間,皮子雄是直直地盯著我看,那是一個心念正在數轉,兼之對我審慎評
估的眼神。
他的這個反應,足見我對「顧米晴自殺命案」調查的深度,業已超出了他所預設的地
步。
於是我又柔聲道:「來吧,老皮,點一下『編號五』來聽聽吧,你會聽到很有趣的東
西唷。」
皮子雄「哼」了一聲。
但他的手指立刻又飛快地按了兩下,這一次,電腦喇叭終於傳出了聲音——
「欸,你剛才在文林所是忙什麼案子啊?聽你的口氣很不爽的樣子?」
「喬伊啦。他揍了人,要被人家告傷害罪。」
「他是怎樣啊?」
「他載著師尊出門,結果有人對師尊不禮貌,他一怒之下就過去把人家打趴在地上。
可是你也知道,喬伊現在是緩刑期間,不能再有任何刑案的,這樣緩刑會被撤銷。」
皮子雄的一對虎目,一下子就危險地瞇了起來。他立刻又點了兩下,喇叭的聲音戛然
而止。
而那對虎目的視線,再度移向我,只不過,這位偵查隊長的臉上,業已變得一片森然
。
我看得出他的震驚,以及震怒。
他沉聲問道:「這……是你偷錄的?」
「對,我當時就在柱子後面。」我大方承認。
皮子雄立時醒悟,「哼!原來你就是那個『兩百三十八號客人』!」
「謝謝光臨。」我舉起手中的伯朗咖啡,又喝了一口。
皮子雄啐道:「那那個阿陸仔女生,跟你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學妹。」
「學妹?」
「對,學妹。」我說:「不過,我跟她那天就只是在那裡巧遇而已。她只是剛好就在
那裡唸書,而我到那間咖啡店時,需要那個位子,所以便故意過去裝熟,順勢就與她坐同
一桌了。」
「呿!有這麼巧?」
「老皮啊,這世上巧的事可多著呢。」我面露微笑地說:「至於後來店員叫號的時候
嘛,我為了不讓你們發現我躲在柱子後面,就騙了她,說我的腳突然抽筋了,沒法站起來
,請她幫我去領餐,一點小忙而已嘛,她就幫囉。」
原本我是不打算讓周劍瑛曝光的,我怕事情會牽扯到她,給她帶來麻煩,所以我當時
就有交代過她,那一晚的事,要她全當作沒發生過。
但後來在擬定作戰計畫時,我尋思,既然我在「翻點咖啡店」裡偷錄音的事,必須要
拿出來用,那事後,皮子雄一定也會去懷疑周劍瑛到底與我是什麼關係,他很有可能會就
此對周劍瑛展開調查,甚至找她麻煩——那與其讓皮子雄之後這樣做,倒不如由我自己先
說破,並且在真話裡摻雜一些假話,讓「翻點咖啡店」裡的情況聽起來,變成是我利用了
對整件事毫不知情的周劍瑛,反倒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初步解除皮子雄判斷周劍瑛與我
是同夥的疑念。
——要保住一個人,不一定要將她的存在全面隱藏,只要讓她看起來像是完全不重要
的局外人,就可以了。
只見皮子雄冷峻的目光不停地在我臉上掃射,顯然正在研判我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
假話。
我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我很有信心,只要我的這一整套作戰計劃成功,皮子雄
之後百分之百不會去動周劍瑛,她絕對不會有事的。
因為他將會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於是我接著又「嘿嘿嘿」地冷笑了起來,準備繼續掌握話語的主導權。
「別這樣看我嘛,老皮,你的眼神犀利到快讓我尿出來了呢。」
「哼。」
「聽嘛!繼續把『編號五』聽下去嘛。我可是錄了很久喔,你和鄒政東的對話,我全
部都有錄下來了,你可以慢慢聽到完。」
「不需要。」皮子雄啐道。
他把身體往後一傾,靠在辦公椅背上,雙手環胸,臉上終於露出了極度不友善的表情
,「怎麼?你現在想拿這個反過來威脅我?」
「威脅你?」我聲音一揚,道:「怎麼會呢?老皮,皮子雄,皮大隊長,我怎麼會是
來威脅你的呢?我可是想來找你談合作的。」
「合作?」皮子雄聲音轉疑,顯然我的話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就先繼續聽吧,如果懶得把『編號五』聽完,我不妨告訴你,直接拉到後面去聽
,我剛才說過,你會聽到很有趣的東西唷。」
「達達」兩聲,皮子雄再度點了點滑鼠,手腕接著輕輕一動,拉動滑鼠的游標——
「欸!老皮,這裡啦!」
「老皮,這裡。」
「欸,你剛才在文林所是忙什麼案子啊?聽你的口氣很不爽的樣子?」
「喬伊啦。他揍了人,要被人家告傷害罪。」
「他是怎樣啊?」
「他載著師尊出門,結果有人對師尊不禮貌,他一怒之下就過去把人家打趴在地上。
可是你也知道,喬伊現在是緩刑期間,不能再有任何刑案的,這樣緩刑會被撤銷。」
這位偵查隊長原本兇狠的雙眼,立時皺了起來。
「這是什麼?」他直接問我。
「你和鄒政東的對話啊。」
皮子雄「呸」了一聲,「我當然知道。我是在問你,最後面這一段又重覆開頭的對話
,是怎麼回事?」
「老皮啊,你覺得最後面這一段的音質,聽起來像什麼?」
皮子雄微一沉吟,再度點了點滑鼠,把游標往前拉,電腦喇叭很快地又重覆播放了「
檔案五」剛開頭的那段錄音檔。
他豎起耳朵專注地聆聽後,繼續點滑鼠,把錄音檔拉到後面,再一次地去聽最後一段
。
一邊聽,他一邊思索著,檔案播完後,對我道:「最後面這一段的聲音聽起來,音質
感覺像是被機器壓縮過,然後又另外重覆再錄的。」
「了不起,好耳力。」我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讚道:「真不愧是刑警啊,老皮,一聽
就聽出來了。」
皮子雄啐道:「少在那裡賣什麼關子,二馬,有屁就快放!」
「最後面那一段,是鄒政東的手機錄的。」
皮子雄頓時愣住,「你說什麼?」
「老皮,那一晚,鄒政東跟我一樣,把他和你的所有對話,全部都用手機錄了下來喔
。」我呷了一口咖啡,笑嘻嘻地說:「我只不過是躲在柱子後面,在你離開後,順便把他
在那裡檢查自己手機裡的這一段錄音音質時,一併也都錄了下來而已。」
皮子雄的表情呆住了,明顯變得十分錯愕。
「不相信嗎?」我又道:「老皮,只要你找個時間過去『翻點咖啡店』,調一下那一
晚的監視器,就能看到我說的這些畫面,證明我所言非虛了。」
「……」
皮子雄沒有說話,但他的臉龐業已整個變色。
看得出來,他完全沒有料到,鄒政東對他做了這件事。
「想知道鄒政東為什麼要這麼做嗎?」我柔聲道:「老皮,那就點一下『編號四』來
看看吧。」
「達達」。
皮子雄一語不發地按了兩下滑鼠。
「住手!姓鄒的,你給我住手!」
「把錢拿出來。」
「我明明先前才剛給了你兩百萬啊!」
「我說的是剩下的!」
「嘩啦嘩啦——」
只見正在觀看錄影檔的皮子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聽到關鍵字了嗎?」我揶揄地說:「鄭英書可是有付了一筆兩百萬元給鄒政東喔,
老皮,你不知道這件事,對不對?那我還可以順便告訴你,對,這一筆錢,就是顧米晴從
郵局提領出來的那筆兩百萬元。」
皮子雄陰沉的臉色,已宛如籠罩上了一層黑雲。
「這影片裡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終於開口問我:「鄒政東什麼時候去砸『鄭老師文
理補習班』的?」
「就是在你和他到『翻點咖啡店』碰面前啊。」我說:「他與許薏芊大吵了一架,所
以他一時氣憤無處可發洩,就先跑去了『鄭老師文理補習班』,討債砸店。我也是因為跟
蹤他,才恰好把這一段砸補習班的畫面給錄到手的。」
一邊說,我一邊啜了一口咖啡。
皮子雄繼續緊盯著電腦。
「我先警告你,報警也沒用啦!你自己也知道,那些錢不是我一個人的。」
「喂,老皮,是我。你在哪?偵查隊嗎?……文林派出所?幹麼?工作啊?……沒事
,只是我剛跟馬子大吵了一架,悶到爆了,出來陪我聊聊啦。……好,二十分鐘後,我們
在芝山的『翻點咖啡店』見面,那間店可以坐比較久。」
「看到了嗎?老皮,你還被鄒政東拿來狐假虎威了呢。」我語帶嘲諷地說:「他砸完
補習班後,故意當著鄭英書的面打電話給你,搞得好像準備要告訴你,他有來砸場;可是
其實他之後跟你見面時,卻對你完全隻字不提這件事,對吧?你和鄭英書,各自都被他蒙
在鼓裡呢!」
一邊說著,我一邊刻意地把上半身往前傾,假惺惺地說:「我可是調查出很多事情呢
——在顧米晴的命案裡,鄒政東仗著你的名頭,背地裡可是幹了很多你都不曉得的事情喔
——這筆兩百萬元和砸補習班,都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老皮啊,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要不要思考一下,鄒政東偷錄與你的對話,究竟有什
麼用意呢?」
「達達」。
皮子雄再度用滑鼠按下了暫停。
他的視線,再度移向了我。可是此際,這位偵查隊長的神色,變得十分嚴肅審慎,大
異於之前的兇狠陰鷙。
他聽得懂的。
他聽得懂我是在暗示——鄒政東之所以偷錄和他對話,就是為了留下證據,以後如果
出事,好方便以此反過來威脅皮子雄幫他,或是拖皮子雄下水。
儘管很多事情皮子雄實際上並不知情,但只要鄒政東有兩人對話的錄音檔在手,那旁
人聽起來,肯定不會認為皮子雄是真的不知情。
我看到皮子雄的瞳孔,縮了好幾下。
他似乎正在翻攪著自己的記憶,回想著自己過去與鄒政東接觸過的情況。
如果今天關於顧米晴命案的對談,鄒政東都有偷錄音,那其它事呢?以前的對談呢?
鄒政東有沒有可能也都有偷錄音呢?
任何人會在背地裡偷錄雙方的對話,十之八九就是不安好意。
我心底不禁冷笑,像皮子雄這種狡詐的人,通常越想,就越只會往不好的方向想去,
鄒政東「偷錄音」的這個舉動一被他發現,百分之百會在他心底引起一陣陣惡寒。
計謀,生效了!
這兩個人的信任,正在開始產生裂痕。
而且現在,皮子雄明顯還已經被我勾引起了好奇心——在顧米晴的命案裡,鄒政東背
著他,究竟還幹了些什麼事呢?
於是我伸手,用指甲輕輕地敲著桌上的十萬元。
「所以啊,老皮,現在我要問你一聲。」我冷笑道:「你覺得,十萬元,是不是一個
只夠買這個隨身碟的小數目而已呢?」
「是,真的不夠呢!」皮子雄啐道:「十萬元的確是太少了,連塞你的牙縫都不夠呢
!」
「嘿嘿嘿。」
「那就說出來吧。」皮子雄驀地大嘴一張,露出一口森森利牙,「二馬,既然你都要
賣這支隨身碟給我了,還要來談合作,那有什麼話,何不就此乾脆地直說呢?」
「上道。」我面露微笑道:「老皮,現在,我們總算可以開始真誠對談了。」
「哼。」
「那麼,我現在就來說一個鬼故事吧。」
皮子雄一愣,「鬼故事?」
我放下咖啡罐,「一個叫顧米晴的女鬼,其實在生前,她早就將欠你和鄒政東的錢,
全部都已經還清的故事。」
「喔?」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將鄒政東在更早之前,就發現帳目有問題,以此前去威脅顧
米晴,而顧米晴用肉身還完錢後,鄒政東卻食髓知味,翻臉不認帳,企圖繼續控制顧米晴
,以致於顧米晴最後選擇上吊輕生的事,簡潔扼要地告訴了皮子雄。
我省略了很多細節,只強調鄒政東的惡行,以及顧米晴早就還清欠款的事情。
這位偵查隊長沉默地聽著,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打斷過我的話。
直到我話語停歇,他才沉聲疑問道:「這全是你調查出來的?」
「是。」我說:「老皮,你覺得這個鬼故事,有不有趣?」
「有趣,當然有趣,真的非常有趣。」皮子雄說:「依照你的這個鬼故事,鄒政東不
只仗著我的名義在外面搞事,他可是還詐走了屬於我該拿的幾百萬元呢,還把早就已還完
錢的顧米晴給活活逼死了。」
「是啊,老皮,我想你現在應該可以明白,鄒政東為什麼要對你偷錄音了嗎?」我刻
意地說:「他總得留個底,要是以後此事被拆穿,或是你倆因它事反目成仇,他還有錄音
檔當本錢,反咬你一口呢。」
「哼!」
我看到皮子雄臉上的烏雲,越加密佈。
成了。
只要再適度地火上加油就行了。
於是我道:「所以啊,老皮,你要不要想想,一直以來,你是怎麼幫鄒政東的?整起
顧米晴命案,事前你拿錢讓他找顧雄財上來,事後又拼命用職權幫他壓新聞,但結果呢,
他在背地裡,又是怎麼對你的呢?」
「哼。」
「所以呢,這支隨身碟,賣你十萬元,不貴吧?」
「便宜,實在太便宜了。」皮子雄驀地伸手拆下電腦主機上的隨身碟,爽快地說:「
你還另外存了幾個?全拿出來吧,你開個價,我一併都買了。」
「放心吧,我就只有存這麼一支而已。」我哂道:「我可不像鄒政東這麼缺德,還會
另外留檔案的。況且我還想跟你談合作呢。」
「嘿嘿嘿嘿。」皮子雄笑了起來,但笑得非常難看。接著,他陡然聲音一揚,道:「
說吧,二馬,你要談什麼合作?」
我也笑了。
因為我已明白,皮子雄開始在對我示出善意。這代表他和鄒政東之間的信任,業已被
我打出裂痕了。
接下來,他們的關係只會越來越惡化而已。
於是,這次,換我把上半身往前傾了。
「我要你當我的『線人』。」
「當你的『線人』?」皮子雄頭一歪,道。
「我可不想當一輩子雜魚小記者,有機會,我也想寫獨家大新聞,所以我需要『線人
』。」我正色道:「但是在士林偵查隊裡,我還沒有『線人』呢。我的新聞來源拼不過勇
君、白毛、柯基他們,所以老皮,我希望能和你建立長期的合作關係。」
皮子雄「喫」地笑了一聲,「就這樣?」似乎我要求的這件事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易
如反掌之事。
「就這樣。」我正色道:「當然啦,你給我消息,我會給你回報的,只要我們合作,
以後我就專寫有利於你和士林偵查隊的報導;四大報哪家記者出稿子修理士林偵查隊,我
就在《東海岸日報》上發新聞幫你做平衡,讓你每週和分局長開會時,都能有平衡報導可
以應付長官,如何?」
皮子雄的雙手再度靠到了辦公桌上,一對虎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我知道這些話讓他很感興趣,因為這非常符合他的利益。
於是我又慫恿道:「老皮啊,你不是還想考分局長嗎?如果我照三餐發捧你的新聞,
那這些新聞稿對你的考試,應該多少有加分效果吧。至少可以讓長官們覺得,你很能打好
媒體關係,公關能力一流呢。」
此話一出,皮子雄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獰笑。
「這有什麼問題?」他笑道:「我們是好朋友嘛,從今以後,有什麼新聞,我一定第
一個通知你。」
一邊說著,他一邊對著我伸出了手掌。
我也伸出了手,兩隻手掌在辦公桌的上方,十萬元的上方,握了握。
「希望我們能從此合作愉快。」我說。
「當然,惲霆兄。」皮子雄笑道。
他改變了對我的稱謂,不再叫我「二馬」。
一切,定案。我和皮子雄,正式聯手。
手掌分開之後,皮子雄的視線,往下瞥了十萬元一眼,然後對我努了努下巴。
他在示意我收下這十萬元。
我曉得,在這個節骨眼,如果不收下這筆錢,將無法百分之百取得皮子雄對我的信任
。
收了錢,代表我將不會發新聞,就像納投名狀一樣,同流合污,才能證明是一夥的。
於是,我伸手,按到了這一袋十萬元上。
皮子雄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但是,我又把這筆錢,緩緩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喔?」
「老皮,這十萬元,我收下了。」我說:「但是現在,我想用這十萬元,另外請你幫
我做一件事。」
「你說。」
「我要你保證許薏芊的安全!」
這句話說完後的數秒裡,皮子雄是玩味地看著我,沒有出聲。
於是我又再說了一次,「我要保住她。」
「你跟高鐵妹,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問:「你也在追她嗎?」
「她是我在文林所裡的『線人』。」我說。
皮子雄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
「所以我要保住她。」我說:「老皮啊,你不是想找機會要修理文林所所長展進陸嗎
?那就幫我保住許薏芊吧,我們需要她在文林所當消息來源的,有她當內線,你才有機會
讓『空進』倒台,不是嗎?」
一聽到我說這話,皮子雄嘴角斜斜地上揚,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這袋十萬元,收進
了辦公室的抽屜裡。
「真是中聽。」他說:「好,收錢辦事,我答應你,我不會動高鐵妹的。」
「不夠。」
「嗯?」
「老皮,你只有口頭承諾,我覺得不夠啊。」
「喔?」
我指向電腦,道:「如果鄒政東現在已經照著你昨晚的話,開始對許薏芊動手,那怎
麼辦?」
皮子雄的眉毛往上一挑。
他懂我的意思。我剛才已經收下了十萬元,證明了我要與他同流合污的決心;那現在
,該換皮子雄證明了,他必須也要做出「確實要與我攜手合作」的動作。
——保住許薏芊,就是我們聯手的證明。
只見這位偵查隊長想也不想地就伸手進口袋,拿出了他的手機,放到了辦公桌上。
「那就搞定鄒政東吧。」他咧嘴一笑,再度露出了森森的利牙,像一頭張開血盆大口
的惡虎,「只要我們一起搞定他,那高鐵妹肯定能從此安然無恙的,不會被設局拍裸照,
也不會被拍不雅的影片。」
「嘟嚕嚕嚕嚕嚕嚕——」
「喂?」
「喂,小鄒,是我啊,老皮。」
「我知道,幹麼?」
「你在忙?」
「在開車呢。」
「你要去哪啊?」
「士林啊。」
「跟客戶有約?」
「不是。」鄒政東懶洋洋的聲音,從皮子雄手機傳了出來。他按下了擴音鍵,讓我也
聽得到,「我約了我馬子,正要與她出來談談呢。」
「喔?」
「就是照你的意見開始做啊。」鄒政東道:「我準備要先和她大吵一架呢。」
「這樣啊。」皮子雄問:「那你和她約在哪裡啊?」
「士林捷運站二號出口的『真壺咖啡店』啊。」鄒政東道:「我現在正在腦裡沙盤推
演,等一下該怎麼搶先抹黑我馬子和那個叫馮惲霆的記者有一腿呢。」
皮子雄笑道:「直接血口噴人的誣蔑就好啦,還需要沙盤推演喔。」
「靠,當然要啊。」鄒政東道:「要扣人帽子,也是要有點技巧的嘛。」
「說得也是,那祝你順利啦。」皮子雄道:「不過我先講喔,你到時候要注意一下情
緒控制啊,別鬧到店員報警,那樣就麻煩了。」
「當然當然。」鄒政東道:「對了,啊你打給我幹麼?」
「沒事啊,我只是要跟你說一聲,我已經擺平那個叫馮惲霆的記者了,你不用再擔心
他了。」
「真的啊?」
「騙你幹麼!」
「老皮,真有你的!」
「嘿嘿嘿。」
「那就先這樣。」
「OK,掰。」
「掰。」
切斷電話後,皮子雄對我說:「都聽到了吧,惲霆兄。鄒政東和高鐵妹等一下會出現
在士林捷運站二號出口的『真壺咖啡店』談判。」
「那我就直接過去吧。」我霍然起身,道。
「你打算怎麼做?」皮子雄問我。
「我會讓鄒政東生氣吧。」我說:「我會讓他氣到暴跳如雷,然後吵架破局的。」
「聰明。」皮子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沒錯,你只要把鄒政東氣得暴怒離開,就行
了。這樣他一定會打電話來找我興師問罪,質問我不是搞定你了嗎?只要讓他自己來找我
,就可以了。」
我回應給他一個微笑。
「對了,惲霆兄。」皮子雄又道:「既然你都調查清楚了,那鄒政東的那間私人招待
所,你應該也曉得在哪裡吧?」
「在F大附近。」
「那邊的隔音很不錯,對吧?」
「非常好。」我說:「所以顧米晴長期在那裡遭受性虐待時,所發出的慘叫與哀號聲
,從來都沒有讓左鄰右舍想要去報警。」
「啊,那真是太好了。」
「你要把鄒政東帶過去那邊?」
「那裡等於也是他家嘛。」皮子雄道:「我跟他是好朋友,送他回老家,順便問他一
點問題——比方那些屬於我的錢去哪了——這不是很正常不過的事嗎?」
「說得也是。」我說。
「留意手機吧。」皮子雄又道:「你不用騎車,我會叫人去士林捷運站載你的。」
此話一出,我立時曉得,皮子雄還是沒有完全相信我,他想要在處理完鄒政東前,藉
此控制住我的行動。
心念數轉後,我應道:「好。」
接著,我突然把手機掏出來,放到了桌上。
「怎麼?」皮子雄緊盯著我。
「我沒有錄音。」我把手機往皮子雄一推,「打從我走進這個房間起,你跟我交談了
什麼,一個字都不會留下證據。老皮,不信的話,你現在可以檢查我的手機。」
皮子雄的目光,立刻就落在我的手機上。
幾秒鐘後,他又笑了,那是一個很滿意的笑容。
他把手機推還給我,「不用了,你夠誠意,就信你。」
走出士林分局時,我刻意放慢了腳步。
沒有人來攔住我。
我抬起頭,看了看天空。
豔陽高照。
「很好,天氣不錯。」我滿意地對自己說。
第一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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