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一把土壤上擲,高不過三十尺,
卻是個瞬間,地離三百萬尺之上的天近了一點。
可隨即落下,
隨即來來往往的,踩著腳步的人們奔忙來去,無意便將土地全踏了個實、沉得更深嘍。
所以後退拉遠的日子更多。
是會有個旅人,好管閒事般地於行腳路上停步,時不時揉揉土壤裹著的水氣,再望望
天是晴是陰。
若恰好在哪個休憩的樹蔭碰見了,他會問:
聽說過嗎?地底的他,會想念天上的她。
如何能望穿三百萬尺。
他作為大地臥躺著仰望,
望她的身影在天上,採雲、拈霞、摘霧、
用指尖細細繞,紡成雨絲。
她也念著地裡的他。
紡的時候便悄聲說話,要把話語全織進細絲裡。
長、再長,要垂到地上去,
要碰碰他,要讓他碰一碰。
這麼遠只能,他等著待著,思念的聲音靜靜的,
聽她踩動織布機的聲音,軸子咿呀轉著。
惋惜是,
她並不擅於紡織,
許又是道不盡的往往過重,
常常斷了,總是不足三百萬尺。
搆不著仍一試再試,
零零落落,只餘隻字片語碎碎的掉了許多。
她抬手拋起,投擲
雨絲垂落 ────答。
───答。
─────答。─答。
───答。 ───答。
───答。
──答。───答。
答、 答、 答、答、 答 答 答 答答答….
思念多了便傾瀉為幕,
雨幕重重又交織成軟綢,作幕掛
一道一道,
聲聲掉一潦一潦。
所謂的雨絲啊,語思。
旅人感嘆,惟有落雨之時,地面與不可觸之天際才霎時有了連結。
哪怕是濘中的雨花更快過曇花的開落。
───答、答、答、答。
她不成句的情意傳出聲響,
好似薄紗相互琢磨,
好似蟬翼輕振,
好似她的魂浮空向天前最後一瓣鼻息,握不住溫度,散了就散了的樣子。
再沒有了。
───答。
情思未止,
雨卻落盡了。
旅人望著被雨珠浸透的花葉,
明日,興許又將碰見莞爾一般的晨露,
假藉夜雨的玩笑淘氣,
昨夜沒有誰哭。
除卻天和地或雨的故事,
旅人亦從不言語,所謂
啜飲點滴之事、
提傘撐荷之事、
掐扯雨絲長斷,逃避雨中之思,之類的事
惟在最後一絲雨點埋進土裡時,他會那麼問道:
雨沒了。這樣下去,要等嗎?
思念至盡能寬人衣帶,
亦是能將大地都裂出溝來了的。
若是雲尚未濃厚起來,若是她耍小性子不去採,
也或是她織得累了,他便只能等。
雨是單向。
只是等著想念的日子們太多太久,地底的他就會默默的枯。
枯了裡頭就空空的。成了易碎的東西。
等,他望著天等。看她又看雲,他乖乖的。
若是雲漫得太猖狂,會讓他愉悅萬分又失了神:
樂是雲多便不愁織雨的原料,雨絲將落了;
悲是被遮著見不著她模樣,思念枯人。
所幸之所以等待是知道總會來,等待的意義便在於此了。
於是
───答。
儘管風有時會曲解她的語氣,
打傘的人吶或是攔截,不打傘的人吶,或是混入些他們的意思,鹹苦的滋味。
但在時間無盡的盡頭處,
她的雨絲終沒有他接不住的。
下方的他捧好掌心。筆直的話語是愛,歪斜的是愛,不成形或潰不成聲的亦是。
或者人們偷摻入的那些淚水,唔,大抵也是愛。
他溫柔地將破碎的片段抱在懷裡,捂熱了,
那些碎線便化開四散,浮上天去,作雲花的種子。
便也只在此刻,他們一齊等。
一齊待種子在空中扎了根,一齊過朝陽的的天,晴朗安靜的天。
待雲花抽芽,他看著她捨也又捨不得地照料園圃,捨也又捨不得她辛苦。
待花苞撐得飽滿,她垂眸見烈日榨得他涸了便慌,恨花期遲至,他心想不是陽光的緣故。
再待朵朵白灰的雲辦終於盛開,
那她又將去採雲摘霧,紡雨成思。
他等雨,她等雲。多少日更月替如一日。
───答。
新絲又落,作為應答。旅人仰頭迎接。
他停步於此並非是在等雨,砸上臉龐的雨珠卻是有些刺人。
於是便不再等,
他沒打傘,前行啟程。
一路上,
雨搔得旅人心事,茸茸的。
頰上心上只是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