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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旁查蘭布爾一雙手的揮動,青年離去的身影連同整個街景一道淡去,畫面又再
次清晰時,是在一間藥鋪,擺設古樸,傳統的中藥鋪,除了尋常的藥櫃、通櫃仔,一個中
年人在幫顧客抓藥包藥,抽空時還用切藥刀鍘碎藥材,或用藥碾子搗磨著客戶的藥,還偶
而與幾個熟識的客戶話家常幾句,幾乎不得一時閒空。
在藥鋪裡頭還有張突出的桌子,有幾個人排著隊,是在候診,這是有人坐堂看診,而
那看診號脈的,聽患者稱呼,是叫李鎮,正是那位青年。
藥鋪的生意很好,等候看診的人也多,但此時門外突然有個陣仗遠來,一行五六人龍
行虎步的入了中藥鋪,瞬間就切分開了藥鋪內的眾人,那伙人領頭的是一個穿著白底黑波
爾卡圓點連身洋裝長裙的少女,少女進門時拿出個帕子掩鼻,顯然這裡的味道她不喜歡。
那些人跟著她,一進門就有意無意的防備著四周的人客,像是她的保鑣或護院,而她
則是自己在藥鋪裡來回的看,藥鋪裡其他人見了這少女、見了這陣仗都自動的讓開,不敢
接近這群人,有許多人應該本來就知道這少女,或者不知道這少女的見這陣仗也本能的就
懂避開。
一些不知她的人,問了身旁識她的人,有人竊竊私語,不多久,整間藥鋪的人都知道
她的身份,施涫瀾也從那些呢喃私語中多少瞭解了眼前這少女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那鹿港知名的郭家千金大小姐,郭金香,她是鹿港這裡出名的美人,那郭家祖上
是回族,所以她有著不同於尋常漢人的外貌,她纖瘦高挑,有一頭天生微紅的頭髮,白皙
透紅的皮膚,眼大鼻挺,有著混血的神韻,她從不施脂粉,僅靠那精製得如同洋娃娃的五
官,就迷得人如癡如醉。
用「肌清骨秀,髮紺眸長,荑手纖纖,宮腰搦搦」來形容她,還稍嫌不足。
而那郭家,向來團結,更是在近幾代經商有成,養了這富家大小姐自出生到現在十八
歲從沒受過一絲委屈,家裡把她捧成掌上明珠,從小到大沒讓她操過一件累活,處處有人
服侍,把她那手指養得如初生嫩芽一般,彷彿輕觸即折,甚至傳聞她在家族有一重特殊的
身份,具有絕對的話語權,所以別談碰了摔了,哪怕屋上落下一絲灰塵髒污了她,她的家
人都要讓屋瓦震個三震,出門都要帶一眾保鑣護院。
而她也是嬌生貫養慣了,給家裡貫出了了個不是太好的脾氣,一絲不悅她就要發火。
而她發的火還從來都不小,得罪她的人,不多久都會神奇的缺胳臂少腿,或者眼瞎嘴
啞。
就因為她,鄰里有句「郭家無小火」一說,面對這樣子的人,誰敢靠太近?
在這個人命不值錢的年代,誰人不怕事?
那少女逛了好一陣子後也漸漸習慣了這味道,倒是把帕子給放下了,雖然她依舊皺著
眉,受著這個味道,卻沒有發脾氣,反而還換上一張笑臉,迎過去要與那坐堂的青年攀談
,這舉動是令她家裡來的那眾保鑣、護院感到不可思異的。
那女子一旁的壯碩男子眉頭一皺,似乎是對眾人的竊竊私語不滿,突然對著眾人喊
道:「烏白講什物,無看見小姐欲共先生說話,攏出去。」
那女子轉頭對著那男子輕笑著說道:「不用了,幹什麼呢,人家還要做生意,都繼續
吧,話別亂說就好。」說著就繼續湊到李鎮身旁,想與她說些什麼。
大部分的人見這情形,也不敢看病買藥了,自顧匆匆的離去,生怕不小心得罪了這郭
家大小姐。
這郭金香這般的美麗,這般的家世,她有許多很好的選擇,但她此一行卻是真讓家裡
震了三震。
數天前,她收到了一封信,這封特別的信,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讓她開始打聽一個人
,更讓她決定要來此見那個人。
而這封信施涫瀾見過,在那李家床下見過,那封信裡有一首詩,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是一個纖瘦的年輕的男子,穿著白色的西服,神情嚴肅,正坐的照片,而這張照
片還會是誰?
自然是這個正在坐堂的青年李鎮。
而那首詩則是:
《芙蕖》
青煙藹藹繞荑纖,
白露瀼瀼映句廉。
漾漾孤芳枝獨秀,
粼粼碧水綻紅炎。
看到這裡,施涫瀾哪會不知道,這個任性跋扈的女人就是年輕時的阿婆,正是之後的
李郭金香。
只是施涫瀾不解,在這封信之前郭金香與李鎮根本沒見過面,鹿港這裡的青年眾多,
為何就獨看上這一個,看上這個郭家並不喜歡的青年,甚至出這趟門前郭金香還與家族吵
了一架,就為了要來見這青年,難道她真的只因這封信?那封信又為什麼會在這郭金香手
上,根據先前的一幕幕,這封信難道不是該給那個神似李菁秀的少女嗎?難道查蘭布爾給
他看的畫面少了什麼?
畫面不斷的輪換,不斷的流去,雖然都是一些片段,但那已夠施涫瀾瞭解始末,郭家
人會震三震,不是因為郭金香要去找哪個男子,而是郭家人不喜歡這青年李鎮。
不喜歡李鎮也不是因為李鎮不好,這個年輕人很好,是獨子,是個中醫師,在鹿港中
山路上有一家老中藥行,他就在裡頭問診號脈,給病人抓藥。
在鹿港,能在中山路有間房子那就是身分與財力的象徵,而李鎮有,他家有,在尋常
情況,這樣的對象絕對算是頂尖,說不上門當戶對,但在旁人看來也差不多了。
但郭家人卻仍是不喜他,因為他是客家人,因為那是個西醫當道的年代,因為對郭家
來說,中山路有一間藥房算什麼?
因為有「娶客家女人上天堂,嫁客家男人淚兩行」一說,他們覺得女兒嫁給那個青年
,要過苦日子。
她是家中說一不二,說三不四的明珠,卻在郭家人眼中這明珠做出了這個不三不四的
決定,她看上了那個郭家人看不上的年輕人,但她說了要愛,十頭牛都拉不住。
愛情是奇妙且無法解釋的。
為什麼她這麼愛他?為何傾心至此,甘願拋棄過往的富貴奢華,來過這與藥為伍的苦
日子?
因為一首詩。
那是一首詠荷詩,卻全詩沒有題到一個荷字。
而那更是一首情詩,一首讚美她的情詩。
李鎮又怎麼會知道,這麼巧的郭金香的小名就叫小荷,那荷花池,是郭家人為他造的
,所以那首詩意外的竟是寫入她的心去,一詩定情,四句傾心。
所以,她要他,奮不顧身。
然後她打聽了這個青年,見了他,也許是因為他俊俏的外貌,或是當真欽慕他的文采
,沒有人知道詳細究竟是因為什麼,郭金香竟是直接打定了主意要嫁進那個家,名副其實
的「下嫁」。
就這麼不可理喻,也許那是那個時代才有的情懷,金香的家人雖不願意,雖無奈,怎
麼都勸不住她。
但一切都是郭金香一廂情願,那首詩,李鎮不是要給她的,是要給郭家的三房之女,
那郭金香同父異母的妹妹,郭銀香。
而那新來的門房不知前由,一時誤會,竟把這封信給了郭家「大」小姐,給了郭金香
。
但郭家勢強,郭金香跋扈,哪次陣仗不令人腿軟?李鎮在她面前是如此懦弱,李家是
當年械鬥殘喘留在鹿港的少數客家人,他們家的家風就是要處事圓融、要低調、要誰也不
得罪,一個姿態這麼低的家族,又怎麼敢跟一個強勢如此的家族說出這是一場誤會?
更何況能攀上郭家,這一門親事李家的長輩都是樂見的,那怕李鎮不願,也由不得他
了,畢竟郭家的财與勢擺在那裡,那小小藥鋪自然是捍不過的。
時間流去,畫面不斷換去,一半利誘,一半威逼,這是強嫁,一場不敢吭聲的強嫁,
郭金香嫁了,李鎮娶了,但這誤會瞞得住嗎?
如果李鎮不再去想那郭銀香,也許就瞞的住吧。
但李鎮是個會寫詩的人,愛寫東西的人心思從來藏不住,他想了,寫了,在多年後郭
金香發現了,在那郭金香為李鎮生了幾個兒女後。
原來那一直沒嫁出去的妹妹竟然跟自己丈夫有舊,對郭金香來說,一個三房的女兒算
什麼東西,郭金香說打就打,說逐就逐,郭家竟然一句話不敢吭。
李鎮不解郭金香為何在郭家為何有這樣的份量,竟能讓郭家一聲不吭,但他怎麼可能
放任郭銀香遭難,郭家的決定他不敢多言,但偷偷收留流落在外的郭銀香,他還是敢的。
郭金香的這一發難,卻是給了這對有情人機會,李鎮終是有了金屋藏嬌的這一天,郭
銀香生下了李昌羅,幾年後又誕下了李義羅。
也是此時,再被郭金香給發現,郭金香終於確信,李鎮根本不愛她,他終是知道那張
照片、那封信都不是要給她的,他愛的始終是自己的妹妹,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場誤會,但
她是任性跋扈的郭金香,她是郭家大小姐,這些事情怎麼能是一句誤會就抹過去?她的臉
面何在?郭家的臉面何在?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這一次要一條命來止怒,李鎮也是這時才發現,為何郭金香在李
家這麼有話語權。
郭金香傳承家族一重重要的身份「聖裔」,所以郭家人對她言聽計從,她執掌郭家一
種異邪的存在,而那種存在,要了郭銀香的命,讓她魂飛魄散。
李家雖懼她,但郭銀香可以死,李家血脈的孩子必須留下來,李家的長輩終是出面發
了話。
郭金香被迫給了李家臉面,卻是心裡暗恨,李家的長輩一個個的去世後,郭金香又開
始了報復,她不純粹的殺,她要虐殺,填補她得不到的愛,才有了後來打死李昌羅煉成鎮
尼與迫害李義羅一家的事情,甚至就連李鎮,都成了她手下的亡魂,而李義羅的子女,卻
是成了她延壽的盧鼎。
李家與郭家的這些事,其實施涫瀾都不算太驚訝,畢竟他早有相近的猜測,只是細節
不明罷了,但最後的那些畫面,卻是有幾幕驚動了施涫瀾,李鎮在得知郭金香利用那些異
邪的存在開始殘害李家人時,曾經想過要反抗,他去尋了一個好友,另一個醫生,西醫,
這個人似乎也與這種異邪的存在有些許的關聯,而這個人施涫瀾認識,他還非常的熟悉,
這個人是許余年,如今早已失智,施涫瀾的外公。
但在許余年還沒幫上忙,甚至都還沒完全弄清楚李鎮這邊的狀況時,李鎮就已經去世
了。
雖然施涫瀾早想過他外婆家的事情,卻是當初沒想沒白,關鍵的並不是他的外公許余
年,而是他的外婆,許丁品雅,那丁家人也是回族的後裔,難道丁家人也有鎮尼這種存
在?
施涫瀾不禁想著,他的外公當年沒有救到李家的事情,難道註定會由自己來救李家?
這難道是命?是那陳寶平說的,自己的天命?
畫面逐漸淡去,施涫瀾與李義羅夫妻都醒來了,施涫瀾的表情沒有表露,心情卻是有
不小波幅,而李義羅夫妻卻是沉默不語,這一切與施涫瀾一開始的猜測相距不遠,李昌羅
與李義羅不是阿婆親生,而阿婆對李義羅一家做的事情完全是心裡扭曲的報復,一個可以
操作鎮尼的可怕報復。
施涫瀾看了看四周的眾人,心理暗道:「如今真相大白,李菁秀,妳卻是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