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沃石叼著饅頭並用衣袖遮臉，鬼鬼祟祟穿過九芎城大街。
才不過短短的七天，所有人都原形畢露了。
代理武判官的王鬼差脾氣超差，至於城隍爺的專屬女祕書，蔚心則
幫他的書房搬來上噸的文件，就算蒙著眼睛蓋章也蓋不完，偏偏每
一份都得認真看過。
原本誠意滿滿預備發憤圖強的曲沃石，在不見天日的密室生活折磨
下，很誠實地選擇了逃亡的慾望。
「才……才不是啥翹班，我也有五營兵馬和阿飄百姓要關心，就是
這樣！」曲沃石不斷神經質地回頭偷看，幸好陰魂不散的楚祕書沒
追上來。
走到城南，確定離城隍府夠遠，曲沃石才鬆了口氣，暗忖兵營應該
就在附近。
說起來他和那些元帥們完全不熟，光想要主動去見一群古代軍人就
緊張，但曲沃石真的不想再回去爬發霉紙山了。
正當新任城隍胡思亂想該如何和五營元帥問候，不遠處的大街上竟
有人光天化日調戲民女。
背對曲沃石的軍官穿著半身魚鱗甲配著貉袖長靴，背著一把長弓，
一手按在牆上，一位少女貼著牆進退兩難。
曲沃石立刻衝上前英雄救美：「你在幹什麼？放開那名女孩──」
高頭大馬的軍官應聲轉身，城隍爺愣住了。
「貪狼星君？」
曲沃石以為被騷擾的那名可愛少女正臉紅心跳癡癡望著天人的俊美
臉龐。
嗚呼！為何陰間人生還是這麼現實？
「喔呀，曲小弟，城隍當得愉快否？」貪狼星君一點都不覺得自己
的行為有何不妥。
「還好。」他敢跟來自天界的監督官說「很不好」嗎？
貪狼星君目光含笑，曲沃石覺得他那點心思彷彿無所遁形，趕緊換
個話題轉移注意力。
「請問，您攔住這位小姐有事嗎？」
「難得來人間，想交些新朋友，正巧看這位姑娘很辛苦的樣子，想
問她要不要一同上泰清樓用個便飯，順便訪問民眾對新城隍爺的感
想。」貪狼星君一臉光明正大說。
把人壓在牆邊的動作分明是性騷擾！雖然女生應該不討厭被這種犯
規等級的帥哥騷擾，曲沃石灰溜溜地想。
一來就搞民調？太快了！曲沃石僵硬地轉向被貪狼星君鎖定的女孩
。她穿著漢人女子混原住民風格的藍衫，配著綁腿草鞋，半長髮綁
成馬尾，身上有些五色斑斕的腰巾和綴珠，斜揹著裝滿文件的檳榔
袋，第一印象非常活潑隨和的女孩子。
「呃，誤會一場，沒事就好。」曲沃石急忙打哈哈。
「姑娘，方便與在下一起吃飯嗎？」貪狼星君居然不肯放棄。
「可是，人家還得工作。」馬尾少女望著城門方向惋惜地婉拒。
「那真是太可惜了，下次有機會務必……」貪狼星君語音未落，身
後傳來騷動，人群紛紛讓開一條路。
「城隍爺！」一道冰冷的女聲穿街而來。
曲沃石下意識拔腿就跑，卻被一道巨力抓住臂膀動彈不得，貪狼星
君將下巴放在曲沃石頭頂，完全只能用泰山壓頂來形容，連原本依
依不捨準備離開的少女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觀賞這幕奇景。
「城隍爺？哪一個？我家那口子說新城隍已經上任了，卻到現在還
沒公開露過臉。」
「是高個子的官爺嗎？好看得太過分啦！」
「我聽說新城隍很年輕。」
「這兩個都不老啊！」
眾人竊竊私語同時，一名嬌小靈敏的灰袍文官快步穿越人群，停在
動彈不得的曲沃石面前抬起手──
正當曲沃石以為得吃下一巴掌時，蔚心卻只是替他拉好衣領，冷靜
問道：「大人要出巡怎不吩咐下官同行？」雖然祕書很貼心地幫長
官做面子，但那雙又黑又深的丹鳳眼分明寫著「回去饒不了你」的
血書！恐怖！
「下次注意！不好意思！還有可以放開我了嗎？」曲沃石自覺臉已
經丟夠了。
蔚心這才留意到曲沃石被擒住，詭譎的是她竟未意識到有個極為顯
眼的人物就站在面前。
「天人？請問是哪位尊神顯聖降臨？」蔚心連忙恭敬行禮。
「不必拘禮，我已將力量調整得不擾平民，沒想到妳還看得出來，
看來選妳當城隍祕書還真選對了。」貪狼星君露出燦爛的笑容。
「楚祕書，他就是我跟妳提過的貪狼星君。」曲沃石不自覺挺直背
說話。
「見過貪狼星君。」
「正巧，原先也要去城隍府找蔚心姑娘，這下可省了番功夫。」
「您找下官／我的祕書有什麼事？」曲沃石和蔚心異口同聲問，蔚
心橫了他一眼微微警告。
「上回忙中有錯，漏交城隍祕書的聘書，希望妳別見怪。」貪狼星
君手一翻憑空變出一個巴掌寬的扁長小木匣交給蔚心，她正要下跪
，被貪狼星君靈巧地扶起。
「普通收受就可以了。」貪狼星君似乎覺得陰間死守著官樣文章這
種事很有趣。
曲沃石看著嬌小的祕書從貪狼星君手中接過聘書，突然懂了為何有
人會萌身高差。早知道就選擇長高了……慢著，他幹嘛動搖？
「蔚心姑娘跟新城隍相處這幾天感想如何呢？若有任何問題，在下
非常樂意幫忙！一同去吃飯如何？」
馬上就換目標攻略了！曲沃石腦海中初見面時親切英偉的神將形象
頓時碎成片片。神仙不是都該清心寡慾不食人間煙火嗎？
「抱歉，下官還是辦公時間。」
「真可惜，那麼就不打擾兩位可愛的姑娘執行公務了，有緣再會。
小城隍，要努力工作呀！」貪狼星君還不忘跟早先邀約的馬尾女孩
拋了個媚眼道別，走出一段距離後憑空消失。
曲沃石重重喘了口氣，蹲在地上抹汗，還好貪狼星君沒劈頭就檢查
作業。
「城隍爺，請注意你的儀容舉止。」蔚心輕皺眉頭。
曲沃石忽然想起來，祕書花了三天仔細地觀察他，接著對外公開稱
呼從「您」變成「你」，新手蜜月期就這樣結束了。
「我也是第一次當城隍，合理培訓時間總要有的吧？」他顧不得在
馬尾少女面前出糗，趕在蔚心降罪前耍賴道。
「蔚心姊，他就是新上任的城隍爺？」
「妳們認識？」曲沃石來回打量似有原住民血統的馬尾少女和男裝
的嚴肅祕書。
「小紅，妳應該先和城隍大人敬禮。」
蔚心沒馬上回答曲沃石的問題，反而先訓斥了馬尾女孩，不知為何
，曲沃石感覺他的地位又往下掉了一階。
「城隍大人您好～」馬尾女孩可愛地鞠了個躬。
甜到心坎裡的綿柔嗓音，曲沃石方才遇到貪狼星君的驚嚇立刻消逝
無蹤。
「這位是戶科丁口普查組的小紅，和我住在一起。」蔚心在介紹小
紅時表情溫柔許多。
一陣晴天霹靂後，曲沃石努力若無其事地表達立場：「兩個人只要
真心相愛，不用畏懼世人的眼光，我支持妳們。」
難怪祕書堅持穿男裝，表面上是避免引起男性同僚遐想，其實根本
是她想穿卻找不到機會，可惜就連小紅姑娘都比她高，楚祕書一定
為了要如何展現男子氣概困擾，曲沃石掙扎著是否開口讚美她平常
的氣勢就很Man了。
「嗚。」為什麼都死掉了，被踩腳還是會痛呢？
「因為我沒地方住，蔚心姊才收留我啦，城隍大人好有趣哦！呵呵
呵！」小紅冒出一連串卡通人物般的笑聲澄清。
「原來小紅姑娘也是公務員，所以兩位只是單純的室友囉？」曲沃
石感覺到小紅一直注意他，搔搔臉頰不好意思地打圓場。
「我們打從剛來九芎城就認識了，只是蔚心姊很厲害，不像我一直
都是做跑腿工作。」小紅崇拜地看著蔚心。
蔚心摸了摸她的頭誇獎道：「人人秉性不同，第一線戶口訪查對城
隍施政極為重要，小紅妳也不需妄自菲薄。今天妳有外派任務，正
巧讓城隍爺認識九芎城的魂魄管理。」
「城隍爺要跟我去陽間訪問嗎？」小紅興致盎然地轉向曲沃石問。
「我可以去陽間嗎？」曲沃石興奮得差點忍不住蹦上蹦下！
「當然，或許藉由小紅的任務，你能明白城隍為何必須立刻簽署某
些文件，下官也會隨行。事不宜遲，從西門走吧！」祕書表示同意
城隍的行程異動，立刻劍及履及宣布出發。
「好耶！」無論如何，只要不是文件堆，就算上山下海他都好，何
況還有可愛的女孩子同行，今天真是太幸福了！曲沃石發自內心這
樣想。
三人小隊靜靜走了一會兒，祕書向來寡言，城隍爺此刻注意力全在
嬌俏的戶口訪查員身上，卻因為不熟無法輕舉妄動，不時看看小紅
又望望祕書，不知不覺他們已走出城區。
九芎城外的主要道路雖然光線昏暗，大致還能看清楚周遭景色，轉
入羊腸小徑後簡直是深夜，小紅提著燈籠一馬當先敏捷地帶路。曲
沃石在報到當天已經體會過陰間野外明暗程度跟時間無關，普遍都
偏向冷暗，城裡才有正常的日夜交替。
「小紅姑娘，像你們這樣的陰間公務員都可以自由來去陰陽兩界嗎
？」曲沃石覺得安靜走路有些尷尬，隨口找話題聊天。
「也不能這樣說，只有死得比較久的老鬼，欸，很難解釋清楚……
」小紅搔搔臉頰有些苦惱。
「我來說明，」離開時時刻刻有人關注城隍與其祕書表現的城區，
兩個女生開始說說笑笑，連帶對曲沃石也較不一板一眼，蔚心指著
黑暗道：「鬼魂看到的景色跟活人不一樣，尤其是死後中規中矩被
陰差帶來九芎城的正常亡者，其實對出城相當排斥，陰間官吏中也
只有三成左右因職務之故得穿梭陰陽。」
「擁有肉身才能和陽世種種相互感應，再不然就得透過修行累積法
力，一般沒有法力的魂魄如果沒馬上投胎或在陰間接受保護，往往
會因為陰暗環境的影響，人性逐漸流失，最終墮落成惡鬼。」
「難道沒有好鬼嗎？陽間應該也有很多鬼吧？祖先不也是鬼的一種
？」小城隍掰著手指默數印象中鬼魂種類，吊死鬼、水鬼、地縛靈
、嬰靈……的確回想起來都是對人類有惡意的鬼魂居多。
「所以，你提到祖先了不是嗎？城隍爺，確實有許多鬼魂還是和活
人雜處，但野鬼必須透過某種管道收受供養才能保持穩定狀態，加
上沒有害人之意，才演變成你口中的好鬼。」蔚心條理分明一一解
釋。
曲沃石思考著祕書的回答，不禁想起他第一次來到九芎城途中誤入
的難民村，原來城外真的有無法進城的孤魂野鬼徘徊，若他必須留
在這種陰暗林子裡幾十年，恐怕早就瘋掉了。
「像我們這些陽間和陰間都待過的舊鬼，反而習慣生前死後的落差
，不過對鬼魂來說陽間不太安全，法師神職、有陰陽眼的人，宮廟
裡的神明和萬應公那些地頭蛇有時候會來找麻煩，人家只是個小小
的戶口調查員。」小紅轉身委屈地說。
原來從鬼的角度看陽間還有這種困擾。曲沃石又上了一課。
「是否增派一名同事共同出外勤比較好？」城隍自以為聰明地提議
。
「不可能，光九芎城現有的鬼差就得一人當十人用，再說小紅的工
作並不危險。」蔚心潑了一桶冷水。
「招考新人創造就業機會呢？」
「福報預算或幻化冥券的法力從哪裡來？再說鬼民等著審判投胎，
不是有興趣就能替陰曹地府辦事。」
「那小紅和楚祕書為何能當公務員？」曲沃石順勢問，尤其蔚心並
非最近才藉城隍祕書的位置晉身公職，她以前就在城隍府當過小主
管了。
「說來話長。」
蔚心就這樣帶過，小紅也不想多談，曲沃石和兩人仍不熟，聰明地
不再深究。
抵達一處滴水山洞，曲沃石害怕裡面有蛇，小紅卻不假思索鑽了進
去，他苦著臉舉步，被蔚心不客氣地推著前進。
「等等，楚祕書，讓我自己走比較安全，山洞裡坑坑窪窪，路面不
平──哇啊！」曲沃石還不習慣撩衣襬走路，踏上石塊後不幸踩住
自己的衣角滑倒，一陣天旋地轉，曲沃石雙臂撐在石壁上，慶幸他
沒壓到後方單薄的女祕書。
掌心溼溼黏黏，曲沃石頭皮發麻，不想知道山洞石壁上長了什麼。
「楚祕書，妳在哪？」一轉頭人竟不見了。
「在你下面。」城隍胸口下傳出悶悶的聲音。
原來蔚心發現曲沃石腳下打跌立刻機敏地閃開，以免遭到池魚之殃
，曲沃石卻繼續朝她撲來，不得已緊貼石壁半蹲。
「對不起！」曲沃石趕緊跳到一旁。
「城隍爺，你應該不需要燈籠才是。」蔚心冷冷地說。
「我真的看不清楚，又不是孫悟空有火眼金睛。」曲沃石有點委屈
，他哪裡是故意揩油？
「兩位，準備好繼續走了嗎？」小紅站在山洞出口高舉燈籠問。
曲沃石這才知道他以為是山洞的地方更像一段隧道，但因出口沒有
光源，摸黑走來相當可怕，彷彿沒有盡頭。
離開隧道後路面漸漸變亮，曲沃石深呼吸後大大吐了口氣，陽間空
氣完全不一樣，更輕更暖，而且充滿各式各樣的味道。
「這樣就回到陽間也很快啦！不過如果能更簡單就好了，電視上的
神明都是瞬間移動就到了目的地，貪狼星君應該也會這招。」曲沃
石有感而發，文昌帝君不就精準地將他釣上天界？
「城隍們的確都在陰陽界來去自如。」蔚心索性走到小紅旁邊，不
再跟在曲沃石身後。
楚祕書是不是還在生氣？曲沃石不敢問她，暗自決定回頭還是去問
看起來很聰明的文判官法術訣竅好了，瞬間移動聽上去好像是當城
隍的基本功。
過了一會兒，路上行人漸多，再次看到有血有肉的活人，曲沃石五
味雜陳，陰間居民雖然正常友善，就外表看來也跟活人一樣熱熱鬧
鬧，但身為城隍的曲沃石憑直覺就能感知生人和死人是兩種截然不
同的存在。
「他們看不見我們對吧？」曲沃石問。
「陰陽眼就看得見，白天也比較難見鬼，不過沒修煉的陰陽眼不容
易看見等級較高的陰神，城隍爺可以選擇是否要讓人看見，不見得
要陰陽眼，如果你很懷念陽間的飲食物品，可以允許無傷大雅的消
費，只是要用活人的貨幣。」蔚心仍是沒有起伏地回答。
所以他、小紅和楚祕書間在辨識性質上還有不同難易度，曲沃石從
祕書的話裡漸漸感受到當城隍的好處，可恨的是，現在他身上一塊
錢新臺幣也沒有。
鹹酥雞，可樂，科學麵！垃圾食物是無罪的，有罪的是被慾望控制
的人類，既然已經付出代價了，他死掉以後要怎麼吃垃圾食物也無
所謂啦！當城隍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看出曲沃石口袋空空的困擾，蔚心克盡職責地補充：「我們在陽間
有些特別駐點是由活人管理，你可以到這些地方向約聘人員拿取貨
幣，帳就記在九芎城上，但就這次九芎城隍的情況而言，你的預算
由下官決定。」
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曲沃石想了半分鐘依舊得不出答案。
「那在陽間買的東西可以帶回城裡嗎？」
「不行。」
「果然。」
「如果無論如何都想帶回去，可用法力燒化，只有『形』能帶回陰
間，生物絕對禁止，不建議城隍爺浪費法力在這上面。」蔚心這次
警告的眼神就非常冰冷。
對啦！他就是連蓋章都會手軟的法力貧弱新手。
曲沃石暫時決定就先買食物，現場吃進肚子就沒事了。等等一定要
盧祕書帶他去那類陰陽金融據點拿零用錢！
「話說回來，妳們都穿古裝行動？在現代陽間也是這樣？」曲沃石
不希望小紅因為城隍的身分對他戰戰兢兢，努力找些平易近人的話
題。
「是的，就這樣穿喔！」小紅笑嘻嘻地說。
瞧瞧，會笑的女生多可愛！曲沃石沒膽說出口，尤其他懷疑有時候
面癱祕書還會讀心。
「其實也可以打扮得比較像現代人，剛開始出外勤時小紅也喜歡這
樣做。」小紅搖身一變，身上服飾就換成了牛仔褲和粉色蕾絲上衣
。
到底怎麼辦到的？曲沃石默默驚歎。
「但是很麻煩，有些看得到我們的活人分不出我是鬼，不熟的鬼差
有時也會認錯，像這樣大家就比較容易記住我是九芎城的人正在執
勤。」小紅又變回原本的民族風裝扮。
「就像制服一樣，我以後也要穿官服比較好嗎？」曲沃石想起那套
千斤重的官服就倒彈，城隍印已經很重了。
「若是微服出巡，倒不必刻意彰顯城隍身分。」
「我們城裡的陰神也不一定都穿制服，比如說日夜遊神就很厲害，
連修道者都看不出他們不是生人哩！」小紅興奮地說。
日夜遊神，記得是長期駐紮在陽間紀錄活人善惡功過的特殊部隊，
類似特別幹員性質，聽起來像是爽差，曲沃石用力回想祕書要他記
住的陰間基本常識。
「陰差在逮捕厲鬼時也會以便服接近，以免引起對手警惕。」蔚心
補充一些實務細節。
旁聽這些陰間常識是很有趣，但現在曲沃石有個更迫切的問題。
「我們現在在哪裡？離小紅姑娘的任務地點還有多遠？」
「陰間主城出入口會對應轄區內陽間的大城，雖然不一定是現代都
會區，但九芎城剛好對應的也是宜蘭市，小紅定期訪查的對象住在
三星鄉郊區農舍，距離這裡大約有三十公里，以城隍爺的步行速度
和體力估算約得走半天。」蔚心的回答讓曲沃石心頭一寒。
「妳平常外出都是靠走路？」曲沃石不敢置信地問馬尾女孩。
「用飄的大約一個時辰就到了，也不能混太久，長官會不高興。」
小紅代表著典型的陰間差役，靈活多變的勤務內容，老練又有些滑
頭的親切態度，即使面對城隍爺，一眼看出曲沃石完全不具實力，
因此也不怕在他面前開玩笑。
「我們一定得這樣走嗎？我是說，不想耽誤小紅姑娘的工作，有沒
有比較快的移動方法？」還能飛更快！曲沃石愈發覺得他這個新城
隍當得很沒尊嚴。
「可以請蔚心姊帶我們去，那樣就快多了！」小紅天真無邪的建議
。
曲沃石現在一心只想買鹹酥雞重溫舊愛，豁出去用水汪汪的目光注
視著萬能祕書。
蔚心歎了口氣，抓住曲沃石肩膀，小紅笑著湊近，蔚心舉袖一揮，
陰風捲著草葉包圍住三人，一晃眼，他們已身在鄉間小路上，大片
茂密竹林緊貼馬路，竹林與道路四周則被水田包圍，仍可看出一棟
棟歐風民宿錯落在阡陌間。
「住在裡面的人難道不覺得採光不良？」三人直接穿過木板大門，
不到一公尺寬水泥道只堪機車使用，庭院其他範圍皆是菜圃，從馬
路上看是處典型傳統竹圍人家，隱藏在竹林裡的屋舍卻非三合院，
而是一棟三樓透天日式黑瓦別墅，牆角種了幾株櫻花，煞是風雅。
「這就是為何要蓋成竹圍的原因，裡面收容了三百名功過結清準備
投胎的魂魄，日照不可過強，以免陽氣過盛令魂魄無法靜養，每月
一次，小紅會來確認這些魂魄的情況。」蔚心一邊指點庭院景色，
和曲沃石比肩走向大門。
「這間房子塞了這麼多鬼？」到底是什麼樣的活人敢住在裡面當屋
主？曲沃石感到不安。
「好了，你去按電鈴。」蔚心不由分說直接下命令。
「咦？是我嗎？」
「城隍爺不宜動不動一驚一咋，自然點。」祕書抱胸朝門口撇了下
臉，
曲沃石苦著臉伸出食指。
門鈴很普通地響起一串「啾啾啾」的叫聲，仔細一聽還有回音，過
了大概十分鐘，久到曲沃石以為屋主不在家，終於聽見遲疑的腳步
聲。
「小紅，今天怎麼不是一個人？」一雙畏縮的眼睛出現在門縫後方
。
曲沃石知道女屋主是活人，但她居然很普通地和小紅說話，果然不
是尋常人物。
「阿婷，她是我常常和妳說的蔚心姊，以後妳來我們九芎城可以找
她幫忙。」小紅連忙介紹，蔚心點了點頭回應。
「另外這位是我們新上任的城隍爺，蔚心姊帶他來視察。」名為視
察，實則是見習。
對於女屋主將他的排序放在蔚心之後，曲沃石已經完全不意外了。
「妳好。」同樣是內向型的曲沃石鼓起勇氣帶笑招呼。
「這位就是城隍爺？」女屋主仍躲在門板後問。
「嗯，不怎麼傳統，城隍大人前陣子剛去世，年紀也比我們小，希
望妳能作為前輩教他明白供養亡者這份工作的意義，可以嗎？張惠
婷小姐。」蔚心走上前問。
「我盡力而為，大家請先進來。」女屋主遲疑片刻總算開門。
曲沃石趁機打量傳說中的供養人真面目。
大約三十出頭的素顏女人，黑眼圈，眉心有道垂直細紋，皮膚蒼白
黯淡，明顯很少外出，五官普通，她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稍稍掩住
大而無神的雙眸。
望著眼前三名陰間鬼神，張惠婷不禁想起她成為不平凡的供養人之
前，猶如天秤傾斜，一點一點失衡的人生，一切緣自她有雙看得見
的眼睛，而這個祕密被同班同學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