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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伊斯諾弗萊特
得知大殿下驟逝的消息時,伊斯諾弗萊特覺得天上的太陽都要墜落了。
伊斯諾弗萊特在家宴大廳上哭哭啼啼,像個孩子一樣,完全不似她平日精明幹練的風格。
「怎麼會這樣?我要去皇宮確認消息。」
「妳以為妳是誰?連有正妃身份都不一定進得去了,何況妳這個側妃?」
高挑清瘦的中年男人是大家長施萊諾,他快速翻閱過手上的文書,一面冷靜吐槽
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兒。
「我聽說賽爾特緹特還鬧著要一起殉葬呢。」
坐在側邊的女兒們興致盎然、嘰嘰喳喳討論著,把國喪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憑什麼?我也要追隨殿下……」
伊斯諾弗萊特突然直起身,回首喝斥妹妹們,吼完又悲從中來,繼續嗚嗚哭起來。
要不是她家沒那個女人家尊貴,她哪會當什麼側妃?
她一直都是機關算盡、潑辣強勢的性格,唯有遇到大殿下的時候,她希望自己是
首都最高貴美麗、擁有一切美好特質的女子。
她多喜歡大殿下,喜歡到明知大殿下看向自己的眼神毫無愛戀也不要緊,
只要她能陪伴在大殿下身邊就夠了,但誰知道,上天取走了他的生命……
「妳要死就去死,看皇室會不會理妳。」施萊諾毫不留情訓斥伊斯諾弗萊特。
「我話可先說了,王答應一定會收我一個女兒,妳不要這機會,硬要搞什麼殉葬,
我多得是女兒,就改送妳一個妹妹進去。」
施萊諾走的是真小人路線,他知道很多貴族不屑與他為伍,說他既不高尚又不體
面,但他認為沒什麼不妥,想要什麼就大方去爭去搶,他不好佯裝大方的貴族體
面,也沒興趣同情弱者。
他教育子女雖然沒有溫情、理性至上,但至少很真實,在競爭激烈的環境裡,他
認為這是最有利的生存方式。
「父親您要去哪呢?」見施萊諾披上正裝,其中一個女兒出言詢問。
「當然是進宮,大殿下發生這種事,我能不去和王討論後續事宜嗎?」
施萊諾能在大王子治喪期間進宮,正表示法老賽提一世對其的重視。
「不……我去,我一定要嫁進皇室……」
原本伏地哭泣的伊斯諾弗萊特坐直了身軀、朝父親叫喚,她的鼻音依然濃厚,但
已迅速做出決斷。
殿下,對不起,雖然很想隨你而去,但她也不想毫無價值的死去。
她自幼一直都為嫁進皇室而努力,她不想多年來的辛苦都白費。
**
伊斯諾弗萊特緩緩睜開眼簾。她身在富麗堂皇的宮殿,天還沒亮。
嫁進皇室後,她偶爾會夢到出嫁前的事,這也沒什麼,她也沒打算忘了大殿下。
她對繼任儲君有過期待,如果對方人品不錯,跟他好好過日子也不是不行,
但拉美西斯是個在床上也能冷靜跟她談公事的人。
她又讓侍女去探聽情報,侍女回來告訴她:另一個皇后正和王鬧脾氣,還建議她
可以見縫插針,趁機拉攏王的心。
「閉嘴。」躺在躺椅上聽報告的伊斯諾弗萊特開口。
侍女原本沾沾自喜的表情,立刻變得畏縮猶疑。
「對,我叫妳閉嘴。」伊斯諾弗萊特轉頭看向侍女,神情高傲又不屑。
看侍女的表情就知道她連自己錯在哪裡都不曉得。
「我只是叫妳去探聽消息,沒有問妳的意見,妳以為妳那個蠢腦子能給我什麼建言。」
伊斯諾弗萊特兇狠的言詞嚇得侍女連連道歉。
要是她像那些侍女一樣膚淺短視,她還怎麼坐穩皇后這個位子。
傻子才去淌那場混水。
他們兩個想玩談戀愛的家家酒,可從來沒把她算在內。
人家沒把她放在心上,她又何苦一個勁的討好。力氣要用在對的地方,才能有效
且事半功倍。
對王而言,她就是個局外人、次要的選擇。
沒關係,反正對她而言,拉美西斯也是她的次要選擇。
只要她娘家施萊諾家能夠壯大、蒸蒸日上,她兒子是下一任的法老就好,這才是
至關重要的事。
她也不懂皇室挑人的眼光,總愛選那種很愛裝清高的女人,
賽爾特緹特若是大白花,這個娜菲塔麗就是小白花,
她特別討厭那種女人,總擺出一副多高貴聖潔的模樣。
「茹拉——」伊斯諾弗萊特扯開嗓門,大聲喚著貼身侍女,不管此時會吵醒多少
熟睡的侍從。
人要往前看,沒有愛情,她依舊是皇后。
不算上娜菲塔麗,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只要不要太過分、觸及王的底限,她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吃穿用度都是最高等級,珠寶華服應有盡有,侍從想砍就砍,
全部人都得跪著跟她說話,娘家現在也全聽她的,傻了才不當皇后。
她可忙得很,父親讓她安插兩個人進城鎮改建計畫和軍隊裡,她還要找時機和王說說。
今天還要試新做的衣飾、吃御廚的新菜式,她沒那個時間去感傷。
**
娜菲塔麗一直不是很理解伊諾弗特。*1
也不覺得有必要理解,兩人同樣身為皇后,要負責的對象只有王而已。
伊諾弗特和她不一樣,在人群中絕對是最積極主動的那個,她的個性如火焰般
光彩奪目,卻同樣像火一樣會灼傷人。
平時兩人分住不同方位的宮殿,各自擁有總管和侍從,除了重要慶典外,兩人
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
*1:「伊諾弗特」是娜菲塔麗為伊斯諾弗萊特取的暱稱
她不是很想見到伊諾弗特,伊諾弗特就像一根刺刺在眼裡,時刻提醒著自己:
拉美西斯對她和對伊諾弗特是如何差別待遇。
她不可以參與政事,伊諾弗特卻可以私下和王討論政事。
她盡可能避開與人接觸的機會,但不代表對方不會主動找上門。
娜菲塔麗記得自己早年和王鬧不合時,伊諾弗特就曾在深夜的皇宮迴廊攔下她,
那些對她說的話可是言猶在耳。
伊諾弗特一個人劈哩啪啦、沒頭沒尾的說個不停,她只能一頭霧水的聽訓,只
是越說越坐實伊諾弗特在皇宮內佈滿眼線。
「我不懂妳是傻子還是怎樣,妳不愛王嗎?如果妳愛王的話,為何總要違抗王?」
「順著王有什麼不好?他高興的話,想要求什麼都很容易。」
那些話聽進耳裏,像在質疑她對王的愛和忠誠。
娜菲塔麗不懂,難道愛一個人就得事事順他的意嗎?反對他意見的自己就算不
愛他了?背叛了他嗎?
「妳有沒有在聽?」
面對伊諾弗特的無禮,娜菲塔麗也知道對付伊諾弗特的方法。
「伊諾弗特,我的事不用妳管。」
娜菲塔麗說完轉身離開迴廊,遠處待命的侍女見狀趕緊跟上去。
「都說了不要叫我那個名字!」明艷照人的美人突然氣得跳腳。
娜菲塔麗一直覺得很神奇,伊諾弗特行事如此凌厲的人,卻經不起她幫伊諾弗特
取的小名,每回她一這樣叫,伊諾弗特就會氣得直跳腳,但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來也是有趣。
**
所以難得她今日離開自己的宮殿,皇宮這麼大,兩人都能在皇家花園狹路相逢,
實在很難不認為這是伊諾弗特刻意製造的偶遇。
娜菲塔麗遠遠看著來人,選擇直接繞過伊諾弗特,豈料伊諾弗特還不肯放過她,
硬是將她攔下來。
所有侍從都在靜觀兩位皇后的角力,看誰才是皇宮最有話語權的女主人。
「今年的夏季慶典,我想移到水池邊舉行。」伊諾弗特主動開口,笑得明媚動人。
喜歡成熟豐豔類型的人肯定會被伊諾弗特的風韻給迷倒。
「每年的夏季慶典都由總管規劃,妳應該去問總管。」娜菲塔麗態度冷淡。
她不知道伊諾弗特意欲如何,她們兩人都不喜歡低俗的內鬥,但伊諾弗特現在拿
歷年來的慣例來問她,實在詭異。
「我問過了,總管們說要妳同意才行。」
「我也說了,每年慶典地點都是總管斟酌過的,妳得和總管討論。」
娜菲塔麗拂開伊諾弗特阻擋的手,越過她,逕直往自己宮殿方向走。
她身為皇后,不想干涉總管的專業工作。
總管每年都會事前匯報,歷年慶典也辦得蠻妥當的,只要王沒特別要求,
她不想因為自己一個想法而給總管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總管會對伊諾弗特這麼說,就代表總管們有執行上的困難,但不好婉拒
伊諾弗特,才會叫伊諾弗特來找她。
伊諾弗特已經插手王的政事,現在連皇宮內務也想干預嗎?撈過界了吧。
伊斯諾弗萊特氣炸。
她實在忍不了娜菲塔麗這種自命清高的姿態,好像她伊斯諾弗萊特多低賤似的,
只不過早她幾天封后,皇宮內務又沒她有經驗,年紀還比她小,居然在大庭廣眾
下無視她,完全不給她這個皇后一點面子!
娜菲塔麗,動不了妳,還動不了妳一個侍女嗎?
伊斯諾弗萊特伸手拉住一個跟隨娜菲塔麗的侍女,再一記響亮耳光將侍女打倒在地。
「伊諾弗特,妳動手做什麼?」
娜菲塔麗回身先看了伏地不敢作聲的侍女,再看向伊諾弗特。
手持丹田、神色肅然,娜菲塔麗一瞬間氣勢大變,像個皇后般質問伊諾弗特。
「她不懂規矩,區區一個侍女也敢窺視皇后。」伊斯諾弗萊特隨口編了個理由。
娜菲塔麗總不可能因為一個侍女去檢討她這個皇后。
只見娜菲塔麗走向前,反手一個耳光將伊諾弗特的臉打偏了方向。
她聽到所有侍從的抽氣聲。
「我的侍女不懂規矩,也該是我來管,依照規定來罰,還輪不到妳來壞規矩。」
「皇宮內務再怎麼說還是我管,妳別撈過界了。」
娜菲塔麗神態語氣聽來冷淡,像是毫不在意剛才打了一個皇后。
「我也是皇后,妳憑什麼打我?」伊斯諾弗萊特昂首看向娜菲塔麗,眼神語氣十分怨毒。
眼見伊斯諾弗萊特一副打算衝上去開打的模樣,侍女們連忙拉住伊斯諾皇后。*2
*2:王用「伊斯諾」稱呼伊斯諾弗萊特,絕大部分的人都跟隨王的暱稱用法。
「在吵什麼這麼熱鬧?」
一個好聽的男聲突然冒了出來,眾人尋聲望去,卻個個變了臉色——拉美西斯無聲
無息出現在皇家花園,身後只帶了一個侍從,這很不常見。
「王,娜菲塔麗打我巴掌。」
伊斯諾弗萊特馬上第一個告狀,對拉美西斯的態度既可憐又諂媚。
伊斯諾弗萊特自認自己完全站得住腳,證據還在她臉上,她可沒對娜菲塔麗動手,
但娜菲塔麗卻是明明白白出手打人了。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要動手動腳的。」拉美西斯的表情一般,尋常閒聊般的詢問。
「她打算干涉夏季慶典的規劃,又隨意掌摑侍女。」
娜菲塔麗用毫無起伏的聲調,簡單說出她認為的事實。
她覺得很為難,她寧可面對不安份的伊諾弗特,也不想遇上陰晴不定的拉美西斯。
「這是內務的事?」拉美西斯笑咪咪的,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意圖。
「……算是。」娜菲塔麗也不知道拉美西斯會如何處置這件事。
她這次是做得過份了,她想給伊諾弗特一個下馬威,警告她不要超過本分,
不然再任憑伊諾弗特在宮裡徇私枉法,她擔心日後會發生無可挽回的大事。
如果拉美西斯維護了伊諾弗特,她也不意外,畢竟是她理虧在先。
只是王要是真的這麼做,她在皇宮內將會毫無地位可言,
王的意志就是真理,眾人將會以王的意見為依歸,全面倒向伊諾弗特。
她太大意了。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預謀好的陷阱。
娜菲塔麗覺得自己像是溺水者,拼命撲騰,就快滅頂了。
眾人等著王的處置,但拉美西斯又陷入了沉思。
王時不時會出現這種狀況。有時是在議政,有時是在這種風暴中心,
無論場合多正式、情勢多緊張,王依然故我的沉思,就放著所有人乾等。
臉微微偏向側邊,一言不發的盯著空中看。所幸每次時間不長,一會兒便會恢復
正常,久而久之眾人也就見怪不怪,將這情況當作王思考時的怪癖。
結束凝視,拉美西斯調回視線,說:
「內務的事自然是聽娜菲塔麗的,她可是我親封的大皇后。」
兩個皇后聞言雙雙瞪大了眼,都對王的決定感到不可置信。
伊斯諾弗萊特非常識時務,恭敬行禮後便迅速離開皇家花園,沒有再為自己爭取。
娜菲塔麗不置可否,一樣對王行禮後便轉身離去,留拉美西斯一個站在原地。
無論王是對她示好或有什麼目的,她都不在意也不需要了。
這回角力算是娜菲塔麗皇后的勝利,皇宮內務仍歸娜菲塔麗皇后管轄。
但皇宮上下皆知:君心難測,沒人能保證娜菲塔麗皇后能長期,
甚至下一次也能得到王的支持。
伊斯諾皇后雖然在這件事屈居下風,但她確實能在政務上給王吹些枕頭風,
所以眾人也不好說選哪邊靠攏。
皇宮內部普遍認為這是王在平衡兩位皇后權力的一種手段。
之後皇宮侍從都有這不成文的默契:
有關政務、旁門左道的事情要去拜託伊斯諾皇后,
雖然伊斯諾皇后對外人從不手軟,只為自己家族謀利,但唯有伊斯諾皇后能在政治
上給王說上一些話,想走捷徑、靠特殊關係,找伊斯諾皇后準沒錯。
而不干涉政務、想要公平正義就去找娜菲塔麗皇后,
娜菲塔麗皇后雖碰不了政治,但最為皇宮侍從、底層人民發聲,有什麼冤屈都可找
娜菲塔麗皇后幫忙主持公道。
無論哪個皇后做了什麼事,一切的行事標準與最終裁決權其實都走不出王的掌控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