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居民把這個地方叫做蝴蝶谷。
谷的本身是一個天然洞穴,只看得見洞口附近,但光線總會沒入不見底的墨色
中。
人們說那裡面有一朵純白色的花,可以起死回生。大約每隔十年,就會有一大
批的蝴蝶從山谷中衝出,沒錯,是「衝出」這樣沒有美感的說法,彷彿被禁錮了許
久,終於獲得自由、迫不及待的那種渴望。
「還真是可怕喲,像天災要降臨一樣。」
「唉,但要做這樣選擇的人,也真的是可憐命苦啊。」
我噙住笑,這世上有太多未可知的地方,卻沒有處處都人滿為患、三天兩頭充
斥著訪客,很多時候是透過這些少數的附近居民對「神祕力量」提供親身說法,不
過看來人們選擇在逝去中撫平傷痛,還是比拿命來抵的多。
這並非在指責不選擇後者的人,那不過是在岔路上挑能接受的去走罷了。
「畢竟即使如此,每個人也只能救一次啊。」也不是頭一回聽見這種說詞,我
搖搖頭,是有些無奈。
知道危險的地方、隔著該處一段距離觀望,和實際踏足其上,是三種不同的情
況。我會說居民們之所以有某種近似信仰卻又畏懼的心態,是因為他們確實有看過
蝴蝶,但卻沒見過從那裡回來的人,如此推測也是合情合理。
說到底,他們其實不完全清楚蝴蝶谷。
可探險總是這樣,不是嗎?從沒有生還者的地方歸返,是最常見的傳奇背景了
。
不,那不是傳說。
他用手電筒照進谷中,光線沒入無止盡的黑暗,谷底彷彿傳來幽冷的風聲,仔
細一聽又如哀怨的低鳴,但回神靠近卻好像又什麼也沒有。
他做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地繫好麻繩,沿著洞穴壁攀爬而下,每一步都是如
此謹慎,直到四周盡是幽深,而他孤立如一盞風中殘燭。
光線無法照亮身邊太大範圍,只勉強能看見四周壁上攀著疏落的深色爬藤,他
艱難地避開那些詭異的植物,但還是讓某幾條從背後垂落的氣根搔上鼻尖,忍不住
打了噴嚏,腳下便一個踩空,幸好他及時抓緊繩子和穩住腳步。
「呼……呼……」他心裡不由自主萌生打道回府的念頭,有個微弱的聲音告訴
他現在停下,時猶未晚。
他疲憊的神態看來是有些心力交瘁,從灰頭土臉的衣著與滿臉鬍渣,亦不難想
像先前他是如何跋山涉水而來。
「好吧,再往下一點看看就好。」他想。
就在帶來的麻繩也快見底前,像谷底的地方終於到達。
他依然不敢大意,先輕輕踩了踩地面,確認是紮實的,才放心踏上。
此時,他居然看見了,那朵純白的花,小小的,搖曳著,像初雪那樣。
他被它所擁有的美麗給震懾;他為它所散發的光華而著迷,他不禁心中開朗起
來,越走越近。他不知道那小白花的枝葉已蔓延在他周圍,連一聲「啊」都來不及
發出就死了。
花朵瞬間變大而成血紅,將他包覆吞食,屍骨溶解無存,靈魂經過反芻,當花
苞展開,只剩下一隻米黃色的蝴蝶,帶著深紫色的斑點,翩然飛出。
血紅色的食人花,又恢復成那樣無暇的純白小花朵,靜靜的,像什麼也沒發生
。
啊,或許值得欣慰的是,他家中的妻子,不藥而癒。
要說一命換一命也不全然正確,他做出了選擇,花也是,如此而已。
人們提到的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足以讓失去丈夫的妻子逐漸走出傷
痛;也足以讓一個孩子長得能跑能跳。
我打了個呵欠,也許睡睡醒醒間,我看見他的夢。
空閒無聊的時候我偶爾會想,為什麼被叫做蝴蝶谷?不是白花谷?食人花谷?
或其它聽來就危險的名字?而又是誰開始賦予這裡意義與傳說?
雖然我對時間的流逝並無所感,卻得在算數上精確計較,畢竟十年不過是個概
略的說法。
那隻「初生」的迷途蝴蝶有別於他原先的來時路,失去方向,甚至沒有意識到
自己成為這個樣子,在谷底四周打轉、亂飛一通。
我不禁莞爾,花的選擇總是令人玩味地有趣。
說到底,他們其實完全不清楚蝴蝶谷。
每當靈魂所成的蝴蝶數量達到一百隻,牠們就解放,然而飛出谷中的蝴蝶下落
,就真的沒有人曉得了。
或許牠們過完蝴蝶美麗而短暫的一生;又或許牠們會回到思念的地方。
嘖嘖,可憐的人。
「那個誰,來這裡報到!你十三號!」我對那人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