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蓬萊異聞錄 第三章 桃花塢裡桃花庵

作者: boys0953   2022-03-24 05:51:15
夜風吹入半開綺窗,如細葛覆膚透體微涼,阿月悠然轉醒,看著窗外滿池晶瑩,卻仍不免
心有餘悸;她怯生生地摸向自己的頸項,除了布滿如漿冷汗之外,肌肉和骨骼似乎仍完好
無恙。
原來是夢嗎?怎麼會這麼真實……
阿月稍稍鬆了口氣,呆滯的雙眼仍隱含半分憂傷,夢中女子吟唱的詩句依舊在腦海中裊裊
不絕。
那個女人,應該是被情郎拋棄了吧?
溫熱的雙眼帶著異樣酸澀,冰涼的手指觸碰之下,反而舒緩了些微腫脹感;阿月雙手捧著
被淚水浸濕的雙頰,浸淫於悲傷之中的情緒直逼著她愣愣出神。
是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本來就不存在圓滿,所以賓客們才會在婚禮的時候將「白頭偕老」
等賀詞掛在嘴上呢?
阿月回憶故鄉相識的哥哥、叔、伯總是和妻小聚少離多,甚至離家之後便從此杳無音訊,
自己的阿爹雖然未曾遠行,然而自己的阿娘卻早逝於錦繡年華;生逢亂世之中,已有太多
世間情理分不清是戰禍使然,抑或本該如是。
阿月無來由地想仔細看看後院那棵無甚朝氣的桃樹,在這片陌生的大員土地上,那裡似乎
是和五顯鎮故居最相似之處了。
阿月勉力起身,卻覺身軀沉重,雙腿欲振乏力,儘管如此,仍強打精神掌起油燈,步履蹣
跚來至後院;星月映照平靜池水凝結成璧,花香暗潛清明夜風飛梭為紗,抬頭仰望滿天星
斗如舊,低頭俯思人間物是人非。
剎那間,莫名掌中燈滅,天地闇冥,萬籟寂聲,彷彿連星辰都失卻了光芒;卻見不遠處忽
現一團微弱銀光,一位銀髮銀眉、銀鬢銀鬚的粉袍老者獨坐池邊,左臂環抱一根木杖,右
手掌握一截枯槁的樹枝,木杖上頭懸掛著一只紫金葫蘆,兀自於暗夜中流瀉銀白光芒。
奇怪,怎麼會有人在那裡呢?
阿月滿懷疑惑直往老者而去,仔細一瞧,才發現老者手中的樹枝上纏著一根紅色絲線,絲
線直往池中而去,似是正在池邊垂釣;只見老者雙眼閉合,也不知到底是睡是醒,阿月躊
躇了半晌,才鼓起勇氣開口叫喚。
「老人家……老人家……」
老者似是聽見了叫喚聲,雙眉微蹙,隨後雙眼慵懶半睜:「噢,小女娃來啦。」
老者的回應卻讓阿月稍稍一愣,她並不認識眼前的這位老人家,但是聽聞對方的語氣,兩
人卻似乎相識已久,並且正在等待她的到來。
「夜這麼深了,老人家還在池邊釣魚?」
「嘿,就憑咱樹枝上頭纏著一條紅絲線,能釣什麼魚呢?」
「那老人家這是在?」
「在釣魚囉!」
「可是您剛剛不是說……」
「沒錯啊,咱剛剛不是說,咱『能釣什麼魚呢』?」
「能釣什麼……魚呢?」
「哎喲,小女娃,別折騰了,咱要釣的魚已經釣到了。」
「釣到了?在哪呢?」
「哎呀,都說別折騰了。去,去把杖上的葫蘆取下。」
老者語畢便又闔上雙眼假寐,阿月只得不明就裡地解下繫在杖上,兀自於虛空中微微晃盪
的紫金葫蘆;葫蘆拿在手中輕若無物,偶爾飄散點點螢光,左右尋思,皆想不出是由何物
製成。
「葫蘆空囉,幫咱拿到池裡裝滿。」
阿月將葫蘆淹入池面之下,等待良久,卻不覺葫蘆有吸入池水之感,正當遲疑之際,卻見
池面映照的星月之光竟緩緩於池心凝聚成一團光球,隨後光球生成一個觸角迅速往葫蘆延
伸而來;觸角愈接近葫蘆口愈發纖細,只見觸角細如蠶絲之時,正好可鑽入葫蘆口內,約
莫三個呼吸起落,滿池銀光皆已流入紫金葫蘆之中。
阿月拿起紫金葫蘆,發現葫蘆周身已由先前的點點螢光轉化為銀燦燦的耀眼光芒,對於方
才的總總變化真切地感到又驚又奇。
這個葫蘆肯定不是凡間之物,那麼這位老人家自然也不會是凡人吧?
阿月開始對眼前這位一臉慈祥的老人家懷有無限的好奇與猜想,雙眼不住盯著老人家全身
上下來回打量。
「老人家,葫蘆已經裝滿了。」
阿月輕輕掂了掂手中的葫蘆,並將葫蘆拿至老者面前,葫蘆的重量確實比方才沉上許多。
「嗯,那好,拿去把桃樹澆一澆。」
澆樹?這葫蘆裡頭……
阿月雖然對於葫蘆裡頭所裝何物還摸不著頭緒,仍聽從老者的指示來到桃樹之下,將葫蘆
盛裝之物一股腦兒往桃樹根部傾倒;然而等了半晌,卻沒有看見任何液體流洩而出,無論
自己如何奮力搖晃,葫蘆之中彷彿被糨糊所充塞,竟一點動靜都沒有。
阿月左右尋思良久依舊無計可施,正當束手無策之際,腦海忽然一幕幕畫面浮現……
多少個孤寂落寞的夜晚,唯有青燈殘影獨伴櫺窗空虛,女子夜夜來至桃樹之下南面噓嘆,
月色將單薄清瘦的倩影深刻烙印於淺丘桃花;女子素手瘦骨嶙峋,提著一只紫金葫蘆便要
澆灌桃樹,與此同時,只聞女子口中喃喃唸道:
「秋時自零落,春月復芬芳。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阿月愣愣地隨著腦海中的女子一同念誦出聲,語音方落,手中葫蘆驀地閃耀絢麗光芒,隨
後一道晶瑩流光由葫蘆口流洩而出;流光墜地之後立即滲入桃樹根部,眨眼間便沿著樹幹
向上竄入縱橫交錯的枝枒凝結成一朵朵的銀光花苞,花苞接二連三緩緩綻放,等到葫蘆中
的銀乳流洩一空時,粉白桃花業已綻滿枝頭。
老者此時也起身來到桃樹之下,瞧見阿月正滿心驚奇地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景象,溢於
言表的感動,自令老者也感到無比欣慰,兩人一同觀賞這株於月光下盡情盛開的桃花樹,
竟久久無法言語。
「終於啊……咱等待這天,已經不知道等多久了……」老者說話的同時,亦不停端詳右手
綻滿桃花的枝枒。
「老人家是在等花開嗎?」
「等花開,等塵緣。花開了,緣也就到了;緣到了,花才會開。」
阿月心中似乎有些什麼正在隱動,轉頭望向老者,只見老者帶有無限深意的雙眼正盯著自
己含笑。
「好奇怪,我看著這株桃樹,內心總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覺,那股熟悉感,不僅僅因為老
家旁也種有一株桃樹;那種感覺……好像是來自更久遠以前的記憶,來自一段我還不是『
阿月』時的記憶。」阿月輕觸桃樹幹,仔細體會掌心感受到的每一寸平滑與粗糙。
「小女娃,咱說個故事給妳聽好不好哇?」
「老人家要說什麼故事呢?」
「咱要說的是有關這株桃樹的故事。」
「有關這株桃樹的故事?好呀,您快點說。」
「好,那就聽咱娓娓道來……」
說到桃花,就必須提起煙花三月的蘇州太湖畔,桃花一開三千里,吸引多少雅士遊客行舟
共賞;正所謂「江上舟搖,樓上簾招」,令人流連忘返的,除了滿塢春色,總還有尋不盡
的軟玉溫香。
亙古以來的騷人墨客,以桃花入詩、入畫自不希罕,以桃花入酒、佐食尚算雅緻風流;若
論誰對桃花情有獨鍾,遠的不說,只說這大明的唐解元,便因醉心桃花而在自家的草廬旁
栽了一株桃樹,並將草廬喚名為桃花庵。
唐解元對於桃樹的照料,宛若對待骨肉至親,悉心呵護了十餘年,那桃樹生得是根深葉茂
,亭亭婀娜;正盼來年花開如織之時,不想太湖一帶卻傳起了蟲疫,大片桃樹凋亡了十之
八九,自連唐解元家中的桃樹也難逃此劫。
眼見桃樹皮開根裂、枝幹死灰,尋遍治方卻依舊回天乏術,唐解元痛徹心扉,於樹下飲酒
號哭不可終日;然而他對桃花的至純至憐之情,終究感動了掌管天界桃花園的神仙,仙人
夜夜悄悄下界,為唐解元的桃樹澆灌廣寒宮的泉水。
「一日絕蟲害,二日病根歇,三日枝葉茂,四日迎風搖。」仙人在澆灌桃樹的同時,似乎
在這麼說著。
到了第四日的夜晚,神仙再次來至桃樹之下反覆細察,確保桃樹已健康無虞後便要離去,
此時,唐解元忽由茅屋裡大呼而出並跪拜於仙人腳前答謝盛恩。
原來,在第二日的夜晚,醉倒於桃樹下的唐解元,恍恍惚惚,彷彿見著一個白髮粉袍之人
在桃樹下左右徘迴,然而酒氣上頭,唐解元未及分辨便又不支睡去;豈料一夜起身,原先
枯槁的樹梢上竟開始冒出鮮綠嫩芽,直讓人難以置信,卻又瞧得驚喜萬分。
第三日夜晚,唐解元佯裝醉酒癲狂,再次臥倒於桃樹之下,靜靜一夜守候,終於在丑時等
到了那人到來;只見那位白髮粉袍的老者,手中提著一只紫金葫蘆,在桃樹根上澆灌一片
銀燦燦的流光,此時在一旁窺伺的唐解元便在心裡捉摸著,老者必是仙人下凡無疑。
到了今夜,仙人雖被唐解元撞破,倒也未多說什麼,反倒是唐解元為答謝恩情,頻頻纏住
仙人不讓離去;仙人萬般無奈之下,便告訴唐解元,來年桃花盛開時,祂會來取一枝桃花
作為謝禮,那個時候,祂會再以那枝桃花和唐解元交換一壇私釀的甜酒麴。
時光荏苒,唐解元離世已數十載,桃花庵修繕翻新,幾經更迭,最終也慢慢被世人所遺忘

某年暮春時節,一位春試落第的失意書生,未敢立即還鄉面見父老鄉親,盤算著暫且蹉跎
大江南北,待思慮平復之後再尋往後前程;這日偶然途經蘇州,內心即陶醉於眼前明媚景
緻,於是決定盡情盤桓江南風光,醉飲漂泊太湖春色。
行舟江湖之上,方覺天開地闊,造物鬼斧神工;漫步太湖水畔,忽感功名利祿何聊賴,列
土封疆黃粱夢。
只是這盤纏總歸有用盡之時,書生掏出羞澀錢囊不免愁容滿面,儘管阿堵物不入聖賢門,
然而「愛酒苦無阿堵物」更是愁煞人。
是日午後,書生決定進城謀差溫飽,行至城郊,忽覺風飄飄掠過,隨後雨蕭蕭直落,書生
四處避雨奔忙,因緣際會下來至一道籬笆之外;只見籬笆內一株桃樹娉婷,花蕊嫩白透紅
綻滿枝頭,樹體清奇曼妙如舞婆娑。
只此一株,便已勝卻湖畔三千,唯恐六宮粉黛也要因此失了顏色。
這及腰的籬笆無遮無門,書生雖老實不客氣地闖入園中避雨,卻也不敢輕易驚擾屋中主人
,只敢在桃樹下暫且棲身,打算在雨停之後便悄然離去。
書生來至這花葉並茂的桃樹之下,只見樹下已備著一套竹椅、竹桌,竹桌上頭蓋有一個竹
簍罩,竹簍罩上頭貼著一張字籤,字籤上頭寫著:「劉解元請饗此席。」
書生見狀便在心中嘖嘖稱奇,難道此間還有另一位劉解元?
此時書生已聞見菜餚併酒香,轆轆飢腸也顧不上這許多,立即掀開竹簍罩欲祭五臟廟;卻
見一碗甜酒麴旁三碟江蘇名菜「松鼠鱖魚」、「碧螺蝦仁」以及「清炒菜薹」兀自輕煙裊
裊,顯是備妥未久。
書生立刻執起碗筷大快朵頤一番,魚肉入口是外酥內嫩,蝦仁咀嚼起來又是清鮮解膩,更
別提那菜薹巴著鍋氣嘗起來多麼滑嫩香甜;一口菜肉配上一口軟糯香甜的白米飯,緊接著
再湊上一口甜酒麴,什麼落第舉人心此時都可拋卻到九霄雲外。
書生端起酒碗將最後半碗酒麴一飲而盡,提起衣袖抹去滿嘴油光,渾身上下確實已許久沒
有感受過如斯暢快,大吁一口氣後,猛然瞧見碗底竟服貼著一條棉布,棉布上頭繡著九個
精巧小字:「雨已消停請進屋一敘」。
書生抬頭望向樹梢之外,午後的最後一縷雨絲恰巧由眼前墜落,四方景緻也在雨後顯得更
加醒目鮮明;
書生的腦海不斷來回思量,從方才竹簍罩上頭的字籤,乃至如今碗底的布條,一切布置都
巧合地不可思議,彷彿他今日的到來早已有人未卜先知,甚至連他何時用完膳、何時雨停
都算無遺漏。
若要說字籤上頭的姓氏稱謂只是湊巧,但看見碗底布條的同時雨亦停歇簡直匪夷所思。
「劉解元既已酒足飯飽,何不趕緊進屋一敘?」
正當書生百思不得其解時,茅屋裡傳來了男子叫喚聲,叫喚聲雖由屋內傳出,卻清晰如在
耳旁;書生踏著驚疑的腳步緩緩來到門前,稍稍整理衣衫之後作揖一拜。
「晚生劉瑋打擾了!」
「進來吧!」
屋內男子語音方落,屋門應聲而開,只見一位身著青色道袍,年近古稀的道長,正在屋內
竹椅上宴坐;劉解元甫踏入屋中,屋門又應聲闔上,老道隨即由身旁茶几上撿起一本書籍
,也沒睜眼瞧上一眼便將書冊往劉解元拋去。
「接著。」
劉解元措不及防間只得急忙伸出雙手接取來書,卻見這書的來勢起初乍看迅疾,然而待到
伸出雙手時才正巧緩緩飄落,隨後書本像似投懷送抱般不偏不倚地落入劉解元手中。
「金丹術?」
「好生練習,貧道一個時辰後考校。」
老道說完話便又靜默不語,只餘劉解元愣在當場無所適從。
也罷,滴水之恩都當湧泉以報,何況道長還款待我酒魚飯菜,不過就是要我讀讀書而已,
難不倒我的。
劉解元翻開書冊內頁,卻見書中每頁皆畫有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男子的動作每頁皆不相
同,唯有身上皆以黑點註記穴位名稱,穴位之間亦以線條相連;每個男子畫像旁皆輔以簡
易文字說明,似乎是講述與該圖相配的呼吸吐納之法。
劉解元一邊隨著圖像擺動身軀,同時跟隨文字的指引練習呼吸吐納,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
,便覺丹田氣海充盈飽滿,出入息更是柔軟綿長,無盡暖意流竄渾身上下暢快非常。
「好,再來換這本。」
就這樣一本一本由淺入深,老道在十個時辰內將一門道法盡皆傳授與劉解元,本該是艱澀
難懂的秘典,一字一句瞧在劉解元眼裡卻能自然而然心領神會,此刻彷彿只是將過往閱讀
過的文字重新咀嚼。
經歷了十個時辰的天暗天明,劉解元感覺某部分的自己確實與昨日截然不同,若要說脫胎
換骨但外表卻與以往並無二致;此時老道終於睜開雙眼,眼中精芒直逼得劉解元頭皮發麻

「你與貧道於此相遇並非偶然,本門道法也是由你傳下,此生再由貧道還授予你;貧道此
生已功德圓滿,即刻便要飛升,往後塵劫必須由你親自經歷,方能圓滿上界交予你的任務
。」
老道語音方落,周身瞬間幻化為七彩虹光,虹光不停流轉,隨後往上方虛空飛逝,直至身
形完全消散於茅屋之中。
此時屋門被人緩緩打開,柔潤晨光流瀉入屋,照亮了劉解元呆滯的背影,同時也將纖纖秀
影映入廳堂;劉解元知曉有人入屋,立即回身一探究竟,卻見一位面容清麗娟秀的佼佼女
子立於廳前,兩膝微曲,頷首低眉,微微伏身行禮。
「劉公子萬福,奴婢阿蟬,原是順天府人士,今年京師大疫,奴婢的父母手足不幸相繼罹
難,只餘奴婢一人孤苦伶仃,幸逢道長途經收留,從此便由奴婢照料道長的出入起居;
昨日早晨,道長已交代奴婢盡心服侍公子清修,往後公子便是奴婢的主人了,有任何吩咐
只管叫喚奴婢便是。」
劉解元雙眼癡癡望著阿蟬,良久不語;阿蟬見劉解元遲遲不語,便抬頭相望。
這一望,卻讓劉解元一時間慌了手腳,更是忘卻如何言語;而阿蟬見著劉解元這手足無措
的模樣,卻是打從心底會心一笑。
老者的故事一路說到此處卻無來由地頓了一頓,阿月故事正聽得津津有味,此時興致忽被
打斷自是萬分難受,不由得催促老者趕緊續說。
「後來呢?您趕緊說下去呀!」
「後來啊……後來這劉解元與阿蟬朝夕相處了大半年,偶然於市井間得知泉州一帶似乎流
傳著『蓬萊島上有神仙』的傳聞,這傳聞便驅使劉解元由蘇州動身往泉州一尋;
可嘆吶!就在劉解元離開蘇州不久,倭寇正好於此時洗劫了浙江、蘇州和安徽三省,可憐
的阿蟬躲過了瘟疫,卻始終沒逃過倭亂,一身清白徒被賊寇欺辱,萬念俱灰之下,只在桃
樹上刻下寥寥幾字留予劉解元,隨後便將來世的清白寄託於枝頭白綾之上了。」
這世間,果然只有苦難而已吧?是不是因為天公伯不肯給予我們凡人圓滿,所以我們才會
卑微地焚香祈求呢?
阿月深深吁了一口氣,深鎖眉頭的憂傷在今夜深深陷入她的心扉;老者彷彿能夠洞察阿月
內心所想,忽然開口說道:
「小女娃,人間發生的事情,有些是因果使然,有些是天意安排。凡人只能看見眼前一時
的苦難,因此會埋怨造化弄人;但老天爺是公平的,歷劫方能重生,好事總是多磨。」
「嗯……」阿月仍舊似悟非悟,只是開口問道:「後來劉解元有回蘇州嗎?」
「當然回了。劉解元在泉州打聽到蓬萊島的消息之後,便也聽聞了倭寇劫掠蘇州的消息,
擔憂阿蟬安危的他立即焦急萬分地趕回蘇州;
沒想到一踏入籬笆內,便看見桃樹下鄉鄰為阿蟬砌好的墳墓,劉解元內心宛若千刀萬剮,
跪倒墓前痛不欲生。
他望向桃樹的樹幹,見到了阿蟬為他留下的字句,此時壓抑內心的情愫統統伴隨淚水傾瀉
而出,終於不能自已地嚎啕大哭。
這日夜裡,當清明的月光灑落桃樹之時,阿蟬殘存於桃枝上的一縷精魂也同時現身,祂輕
輕環抱已淚昏倒地的劉解元,輕聲唸著遺留給他的最後告白……
『月下桃花盼良緣,今世已成隔世;萬縷紅繩一線牽,吾人終究千里慳一面。』」
「嗯……這故事確實十分感人,但是和這株桃樹又有什麼關係呢?」
「要不妳猜猜?」
「難不成,這株桃樹就是那株桃樹?」
「嘿嘿,誰說不是呢!」
老者話一說完,忽然伸手往阿月背上用力一拍,阿月頓時感覺到一陣巨力將自己往前推出
,再睜眼時,自己卻是坐在臥房內的座椅之上,而身上不知何時已披著一條涼被;阿月悠
悠轉頭,本欲看看窗外的月色,然而窗戶卻在不知何時已被闔上。
奇怪,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剛剛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夢境而已嗎?
阿月由座椅上起身,雙腳踏在地板上的踏實感此時竟讓她感到莫名安心,稍稍活動筋骨後
,便逕直往床榻走去。
一定是因為太累了,真的該好好休息才是。
今夜經歷的一切虛虛實實、如夢如幻,阿月決定將這些統統當作夢境暫時拋諸腦後,此時
此刻,她最需要舒適地躺在床榻上一夜安眠;而那株在闔上的綺窗之後翩翩盛開的桃樹,
亦在期待於天明之後,迎接顏府上下絡繹不絕的驚嘆。
作者: IBERIC (無論什麼都準備好了)   2022-03-24 10:12:00
作者: yjeu (太平山上涼 獅子山下捱)   2022-03-26 2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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