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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東敏!!」
我忍不住驚喊出口。下一秒隨即摀住嘴巴,匆匆回頭往屋樑上看,屋樑上空空蕩蕩,根本
沒有任何東西。
「ㄚ頭怎麼了?怎麼一臉見鬼的樣子。」他臉上一道耐人尋味的笑容,輕戳下我的前額。
「你剛才沒看到嗎??」我著急地問。
「看見什麼?」
「看到天花板上的那個東西!」
「妳眼花了吧?」
「剛才那裡分明有個女……」
話沒能說出口,便被他噤聲的手勢給堵住嘴巴。
金東敏瞇起一雙細長的眼睛靜靜地朝王姨的方向看去,靛青色眼珠在黑暗中透著微微的光
亮,他此刻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陌生。
思索片刻後,他開口對王姨說道:
「王姨,小蓮前陣子身體才剛經歷一場大病,到漢口村後似乎有些水土不服。我擔心她身
體又出甚麼毛病,想想還是趕緊帶她回上海看醫生,這幾日在王姨府上打擾了,多謝照顧
。」一雙眉眼笑笑說。
雖然不確定他打著什麼算盤,可我知道這裡已經一刻不能多留,便安靜的任他若無其事地
撒謊。為了配合演出,我還在他說完後硬是咳了兩聲。可能演技過於拙劣,他笑著瞥了我
一眼。
「這樣啊…小蓮哪裡不舒服呢?還是我請村裡的大夫幫妳瞧瞧呢?」
王姨緩緩地轉身,屋外月光再度隱隱透進房內,忽明忽暗的視線中我看見王姨面色蠟黃,
似乎有些奇異。
「不用麻煩了,我趕緊帶她回去看醫生就好。」
「是嗎……」
「真的不用,謝謝王姨。我們現在就收拾行李,馬上出發。」金東敏臉上仍是笑笑,語氣
裡卻沒有給王姨拒絕的餘地。
他牽起我的手,沒有等王姨回應,便直直走出門外,快步地走向前棟樓。
經過那群聚集在前棟大廳的李村長、陸太太和其他村裡人時,也沒有任何停頓,頭也不回
地往二樓房間走去。
「東西全部丟進行李箱,快!」
關上門後他臉色一凝,我頓時被他正經的神情嚇了一跳,趕緊隨便把所有看得到的東西全
部往行李箱扔,迅速把箱子關上。金東敏一把拿起行李箱,再次牽著我的手往樓下走。
快到一樓時,他腳步緩了下來。
我朝下一看,發現剛剛還四散在屋內屋外的眾人,這時全聚集到了樓梯到門口那條通道的
中間,目不轉睛地盯著樓梯上的我和金東敏瞧。
他慢慢地往下走,站在身後的我隨著他一步一步地往樓梯下方走去。
金東敏開口說道:「王伯伯、李村長,這ㄚ頭身體不舒服,我不放心,趕著今天晚上帶她
回去看醫生。況且今天晚上村裡似乎也有些內部事要處理,我們兩個外人就不在這裡多做
停留了,多謝這幾日的照顧。」
他話說完,滿屋子的人,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只是沉默詭譎的對著我和金
東敏看。
「這麼晚了,出村的路也不好走,還是明晚再走吧。」片刻後,離門口最近的王伯伯終於
開口說道。八仙桌上的紅燭光讓他面色有種說不出的詭譎,我不禁注意,同方才的王姨一
樣,王伯伯的臉色似乎也有些蠟黃。
「是啊東敏,天這麼黑,不安全啊。」
王姨的聲音從樓梯旁的廊道傳來,她乾瘦的面孔從黑暗中緩緩出現。
「沒事的,我們慢慢走。」金東敏抓緊我被汗浸濕的手心,笑瞇瞇地客氣回應,然後不動
聲色的繼續往門口移動。感受到他掌心溫熱的溫度,稍稍平緩了我抖得厲害的雙手雙腳。
眼看就要走到門口時,前方的王伯伯和那幾個待在李村長身邊的壯漢仍沒有要移開身子的
樣子。我一顆心臟狂跳,不知道我和金東敏兩人該怎麼殺出重圍。
「這樣啊……」王姨突然開口說道。
「既然這麼堅持要走,那王姨也不阻止你們了。夜深天冷,這件袍子給小蓮帶上,別受寒
了。」
此時我才注意到,王姨手上拿了一件烏黑的大袍子,但它似乎不是完全漆黑,隱約能見衣
襟上用金線密密麻麻的繡滿了圖騰,金色繡線映著燭光,熠熠發亮。
王姨穿過人群,將那件袍子拿到我面前。原來那袍子是件袈裟,上面密密層層繡著的不是
圖騰,是梵文。
金東敏身子微怔,眼神閃過一絲愕然,但很快恢復原本笑瞇瞇的神情,不動聲色。
「哎呀,這麼貴重的衣服,這丫頭可受不起,王姨還是自個兒留著吧。」金東敏神色自然
說道,我們已經來到門口,但門前眾人仍不見有要讓開的樣子。
金東敏正要踏出門外時,他卻猛然停下腳步,我猝不及防的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有些狐疑地抬頭,想問他怎麼了,卻透過他身側看到一條熟悉的手鍊,躺在門外不遠處,
在黑暗中隱隱閃著殷紅色的光芒。
我站在他身後,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明顯感受到他的手頓時變得冰冷。
接著他緩緩轉身,看著門內沉默的眾人,淡淡一笑。
「不要客氣了。你們大老遠跑來一趟,沒能好好招呼你們,至少確保小蓮穿暖了再離開,
讓王姨來幫妳披上吧……」轉眼間王姨已來到我身後,眼見那件黑色袈裟就要披到我身上
時,金東敏突然鬆開我的手,伸手攔住王姨。
一雙妖嬈的藍色眸子笑得彎彎,眼中卻冷得像最深的海,冷冽森寒。
他將袈裟從王姨手上取走,開口說道:
「既然是王姨的好意,那東敏就替這丫頭收下了。」
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忽然一陣劇痛從頭上劈下,頭頂熱辣辣,伴隨一股暖流從頭頂沿著
額頭流到臉頰,臉頰流到下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我雙腳一軟,往地上跪了下去。
雙眼閉上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我看見面前的金東敏直直倒下,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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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迷了多久,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像是巨大石棺的房間裡。
五平方米左右的大小,四周都是灰白色石牆,沒有任何窗戶。我躺在一張石砌的矮床上,
整個石室光亮來源只有床邊石砌圓桌上的白色蠟燭,勉強讓我能看見自己的周遭環境。
從床上坐起時仍有些昏昏沉沉,頭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
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些許暗紅色血跡,已經有些乾涸。隨著手抬起,看清自己身上的服裝
後我驚詫不已。
我全身被換上連續劇裡才會看見的那種新娘霞帔,大紅色袍子上繡滿金色與銀白色的針繡
,一針一線精巧的花鳥飛禽,活靈活現。紅衣邊還有幾個靈巧的金色鈴鐺,隨著我手臂抬
起放像下而鈴鈴作響。
不只被換上全套紅衣紅裙,我的腳上還被換上一雙紅緞繡花鞋。順著目光接著看到那頂擺
在床角一端的彩冠,金屬絲網為胎,上頭點綴著極盡華美的珠翟花釵,以各色串珠綴成精
細的翠雲、鈿花。
頓時想起那個王姨家出現,踩著腥紅色木底鞋的無臉女人,她頭上也戴著一頂一模一樣的
彩冠,像是被人捏緊的心臟又往下沉了沉。
就在這當口,王姨推開石室的一扇隱門,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用木托盤端著一碗還冒著熱煙的甜湯走到床邊,躊躇看著我,面上表情有些過意不去。
我心裡冷哼一聲,都已經狠下心決定這樣做了,還裝甚麼過意不去!
我登時一股火氣上來,伸手一揮便把她手裡那棧托盤掀翻,白瓷湯碗砸碎在石板地上,碎
裂的聲響不停迴盪在石室中,也讓房裡寂靜的空氣更顯尷尬。
「小蓮……是王姨對不起妳……可是只有這樣才能救小凡啊!」眼前佝僂的身影因為抽泣
而起伏顫抖著,心中仍是憤恨不平。
想起小時候她曾經日夜守在身邊,無論是照料生病的我,或是安撫被鬼壓後徹夜難眠的我
。王姨是我這輩子少數能如此信任,絲毫沒有任何疑心的人。
如今為了女兒的性命,不惜把我推上死路,我已經不曉得過去情分是真是假,那些日夜相
伴的日子裡,還能夠相信甚麼?
原來被信任的人背叛,遠比被林秀娟或陳極這種漠不相識的人陷害更痛苦。
曾經有多麼信賴,現在就有多麼心寒。
「妳瘋了,為了救自己女兒的性命,妳對得起我嗎?對得起爺爺嗎?」我一字一句冷冷地
對著她說。
「我知道妳無法原諒我,我也不敢奢求老頭子會原諒我,身為母親,我只求現在能救小凡
一命,我必定會親自到黃泉底下向老頭子請罪,要殺要剮絕無二言……」她雙眼發紅,比
我被敲暈前看見的更加憔悴。雙頰凹陷、面色發黑,彷彿瞬間老了十幾歲,甚至連頭髮都
白上了一半。
「拿一條無辜的人命換另一條無辜的人命,妳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妳就不怕遭天譴?!」
「這些罪孽我自然做好全部承擔的準備。要不是那些人不斷地逼我、逼小凡,要是我能想
到其他辦法,王姨真的也不想傷害妳啊……」
「閉嘴!!!」
我用力往石桌上拍下,激動的情緒讓我感受不到手掌傳來的疼痛,說得冠冕堂皇,終究就
是自私兩個字。王姨垂下頭,再也不敢對上我的雙眼。
「說得好聽,罪孽全部都由妳來承擔。那妳可想過這樣做,對王小凡會造成什麼報應?」
我緩了口氣,冷冷說道。
王姨目光一愣,眼眶朦朧,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後,便起身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金東敏呢?他人在哪裡?!」我回想起暈倒最後的畫面,金東敏拿過那件繡了
梵文的黑色袈裟後,不知道發什麼事,幾秒之內便直直倒下,心中惶惑不安,到底是甚麼
東西能這樣傷害他?
「李村長他們一行人把他帶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說到底也是對不起那孩子
…唉……」
關上房門的前一刻,她回頭望向我,似乎想再說些甚麼,卻只是用衣角擦著眼淚搖搖頭,
轉身離去。
「不可能!你們怎麼可能傷得了他!妳說謊!!」我驚慌地對著門口的方向大喊,想讓王
姨停下腳步,但她只是頭也不回的走出石室,留下我嘶啞的嗓音在這棺材般的地方兀自迴
盪。
我心臟猛跳,思緒千迴百轉。
不可能,可以輕易將厲鬼一手消滅的金東敏,那隻不可一世的千年狐妖,不可能就這樣輕
易的被人類給制伏!
數百種想法瞬間在腦中爆發,我深吸氣,要自己靜下心來,好好觀察周遭,找尋任何可以
逃離這裡,並找到金東敏的方法。往身上摸了摸,手機果然已經被收走,無法靠通訊和外
界聯繫。
思考時,隱約聽到石室外傳來些許人聲,我起身往門口靠近想聽清楚外面情況。
雖說手腳並沒有被束縛住,但穿著大長袍子仍讓我行動不太利索。幾步蹣跚後走到門前,
我悄悄將身子貼在石板門上聽,確實聽到門外依稀傳來此起彼落的談話聲,但刻意壓低的
音量讓我無法聽清楚門外的人在談論些甚麼。
厚重的石板門冷不防打開,我向後跌了幾步,好險石桌就在身後不遠處,我趕忙扶著桌邊
,穩了穩身子才不至於倒落在地。
門外走進來兩個年紀看起來和王姨相仿的婆子,似乎先前曾在村裡看過。
她們和王姨一樣,面色蠟黃一言不發,走進房後便垂著頭直直走向我。她們走近後,動作
僵硬的將我強拉起身,不顧我的抵抗開始為我梳妝打扮,整理我身上略顯凌亂的衣裳。
「妳們是誰?」我皺眉問道,甩開其中一人要伸進襯衣裡的手。過了半响,卻沒有任何人
回答我。
「妳們要對我做甚麼?!」我刻意提高聲量繼續提問,但兩個婆子只是繼續做著手上的事
,繼續為我整理儀容,一聲不吭。
「回答我!!」我氣得甩了面前那人一巴掌,老婆子不躲也不閃,扎扎實實的力道,扎扎
實實的打在她臉上。卻在掌心碰到她的瞬間,我心裡一驚。
那人身上冰冷的不像話,溫度觸感是打在死人身上一樣,僵硬陰寒。
老婆子也沒有被我冒犯的行為做出任何反應,持續低垂目光,緩緩地回答:「我們是來幫
新娘子做梳妝打扮的,等等吉時一到,便可成大婚了。」
「妳們為了自己的性命,把活人綁來做什麼搭骨屍,就不怕天打雷劈?就不怕天譴?」
「小丫頭不必如此氣憤,為了村裡眾多的人命,還有後世子孫的世代平安,妳的小小犧牲
,必會為漢口村眾人所悼念的。」李村長一跛一跛地從門後走出,語氣平淡的朝我說道。
「我去你的悼念!誰他媽稀罕一群殺人犯的悼念!」
「你們對金東敏做了甚麼?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聽到我提起金東敏的名字,門旁的李村長眉頭微蹙,思忖片刻後,他才終於開口:
「他……妳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腦袋一熱,推開面前的身影,直直朝李村長的方向跑去。
我抓著他的領口,激動的說:「你們對他做了什麼!!我不准你們傷害他!」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那袈裟如此有效。」李村長神色有些慌張,蒼老皺褶的臉上突然
浮現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一雙眼神微微顫抖的盯著我看,他緩緩說道:
「丫頭,妳可知道,和妳一起來的那個男人,不是尋常人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