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心情很不好，總覺得判官大人在愚弄她。
「調查主嫌」本身就是模稜兩可的任務，都怪她太急著想要拿出成果，
忽略陸判在題目給的提示。
更討厭的是，工作還被追加時限，就因為神靈白目地做出梁生不久於世
的諭示。
紅玉很不喜歡工作被插手，哪管對象是人鬼還是上蒼。
惟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租屋附近小巷的小吃攤，今天有做生意。
炒蛋麵加大加紅茶只要二十五元，老闆根本是俗世的菩薩。
紅玉擠進一群喝茶聊天的中年大叔之中，坐到麵攤的檯子前點餐。
年輕的老闆微笑招呼，好像知道她超不爽、超餓，特別先給紅玉上餐。
「妹妹，多吃一點。」
紅玉對老闆沒有惡感，因為她感覺得出來對方對她沒有任何企圖心。而
且老闆不高，比起學校那幾個身高直逼一八零的白痴學長們，紅玉至少不用
仰頭說話。
「老闆，我可以跟你打探這座城市的情報嗎？」
「我恐怕幫不上忙，我也是最近才『搬過來』。」
「您謙虛了，做為一尊受人供奉的山神，總是比我一個鬼差強。」紅玉
直接點破彼此的真身。
老闆有點無奈地露出笑，他左耳掛著的山茶花耳釘，正代表他非人的身
分。
近來因為人類開發山林，紅玉看過不少失去棲地的妖精往城裡討生活，
過得比人們還腳踏實地。像老闆炒蛋麵真材實料，還在偷偷在她的麵下面塞
豬排。
「請問你知T大那幾個小妖怪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清楚詳情，但妳可以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紅玉說，因為青妖和黑妖跟女生說話會結巴，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愚蠢樣
子，她就猜測那兩個緊緊守在梁金宣身旁的妖孽是鄉巴佬妖，才會假設山裡
來的（鄉下地方）山神老闆認識他們。
老闆笑得更無奈了：「妹妹，妳說話還滿直接的。」
「這是查案的習慣，請別見怪。」
「妳或許能問問T大的守護神，她跟我同為草木。」
「我跟那粉紅花瘋女人沒什麼好說的。」
「……」
紅玉覺得老闆在包庇小輩，正等著他開口，來了三個叫囂的醉漢，亂碰
麵攤的食材，伸手跟嬌小的老闆要保護費。
「我在吃飯，別倒我胃口。」
醉漢們看見紅玉挺身而出，無不放聲大笑。
「妹妹真勇敢，過來陪哥哥玩……」
紅玉抽起攤子上的料理剪刀，手起刀落，三個醉漢瞬間少了一戳劉海和
煙頭，還感到脖子刷過一陣涼意。
好像頭已經被人砍下一樣。
三人連滾帶爬離開，而麵攤上其他用餐的客人沒什麼反應，已經不是第
一次看紅玉「英雄救美」。
麵攤老闆低身向紅玉致意：「感謝姑娘出手相救。」
「罷，你低價供餐，我不該向你逼供。」紅玉仔細想想，她還得靠老闆
的「學餐」多活幾天，還是別斷自己生路。
紅玉走前，麵攤老闆叫住她。
「我們出身九來村，大概五年前發生土石流，故鄉已經不復存在。如果
我家小輩有冒犯姑娘的地方，我身為長兄，代他們向姑娘道聲歉。」
也沒有多冒犯，都是紅玉單方面在嗆他們。只是她至今無法一拳暴打梁
金宣的笑臉，都是因為青妖和黑妖的阻撓。
紅玉拎著帆布包離開，老闆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只能輕聲祈願。
「小玉姑娘，我們宣宣是好孩子，請跟他做個朋友吧。」
紅玉雖然入不敷出，還是外帶一份炒蛋麵給陰曹的後輩祭五臟廟。
「紅玉前輩，呼呼，好好吃，對不起，陸判前輩還是很忙。」
「就說別提起他。」
後輩小蟬吃得唏哩呼嚕，不忘回報紅玉交代的任務，她從歷史資料挖來
梁姓主嫌犯案前的活動紀錄。本人能文能武，高一即代表學校參加科展，拿
下全國第一，看當時的得獎照片，還是笑容純真的清新小天使。
「生物醫學科展？」紅玉記得梁金宣是社科學院的學生，沒想到他高中
竟然是理科生。
「好厲害，『發現人腦感受幸福的受器』，我看了三遍，還是不知道他
在寫什麼東西。」
紅玉把手伸進落地窗，從陰間接過梁金宣相關調查。
在縱火案之前，就是一副深得師長喜愛模範生的樣板，加上傲人的家世
，可說是天之驕子。
小蟬看紅玉在認真讀資料，好奇問一問：「紅玉前輩，妳會這麼生氣，
會不會因為妳覺得對方不是兇手？」
紅玉猛地抬頭。
她幾次與梁金宣近距離接觸，雖然明知這個人涉嫌重大，但他身上卻沒
有血氣和凶氣，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早在青妖黑妖為梁金宣澄清之前，紅玉就隱隱猜到這個結果。
「我們先入為主以為因為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才無罪釋放，事情會不會
更單純一點，是因為他無辜才無罪？」
「陳判佐，沒有證據前，不要擅自臆測。」
「是。」小蟬低頭認錯，不過一下子又打起精神，「不過我不是完全沒
有證據喔，我看過紅玉前輩妳揍罪魂的狠勁，妳對散發出噁男氣息的異性容
忍度超低，如果金宣公子是大壞蛋，妳絕對沒辦法忍受他出現在妳面前超過
三次。」
小蟬總結一下她的推理，因為紅玉的表現，才讓她做出判斷。比起三年
前殘缺不全的事證和人證，她更相信紅玉看男人的眼光。
紅玉沉著柔軟的聲線反駁：「畢竟人身和鬼身有落差，我也可能被自身
雌性荷爾蒙給欺騙，讓歹人有機可趁。」
小蟬聽了睜大眼：「哇，金宣公子真的長得那麼帥嗎？」
「別叫他公子。」紅玉不想承認這點，「雖然他沒有因為縱火案入獄，
但後來多次進出勒戒所也是事實。」
電子公布欄三不五時會有影射他的文章：「閒聊」學校有吸毒仔怎麼辦
？
這就是紅玉看梁金宣不順眼的主因，明明就是被人呵護長大的好人家子
弟，卻跑去吸毒。自甘墮落的傢伙，最是可恨。
「我看資料，他上大學前應該已經戒除藥癮了。」
「吸毒不可能會戒。」
紅玉以個人捉毒蟲亡魂的經驗，現代人大多心靈軟弱，一但染上毒癮，
就是吸毒吸到死，她就不信梁金宣會是那個例外。
紅玉今日身上的存款終於探底，只剩下個位數。
雖然昨天去山神小吃攤飽餐一頓，但早上拉完屎後，肚子還是咕嚕叫，
肉身真是麻煩。
看來中午得去翻小販部的垃圾箱了。
紅玉才走到學校大門口廣場，瞥見路邊臨停的跑車，靠在車門上的風情
萬種男子，正是昨晚她在夢中壓在床上揍的梁姓學長。
梁金宣今天穿衣風格又變成另一套，黑襯衫的Ｖ領開到胸口，活像個攬
客的牛郎。
「小玉學妹！」
紅玉停下腳步，這一停頓，讓梁金宣以為她在等他，小跳步追了上來，
並肩和她走著，脣角收不住笑。
「教主，早安。」
梁金宣沒想到紅玉會這麼叫他，側過臉，害羞地笑了。
「那是類似角色扮演，玩票性質。」
「我看你頗樂在其中。」
「我很喜歡人，一群人熱熱鬧鬧，看著就開心。」
「那間教室的人，都是跟你拿過好處的弱者吧？你要這種不對等的關係
做什麼？」
梁金宣面對紅玉連珠炮的質問，輕呼口氣。
「要說弱者，我才是裡頭最弱的一個。」梁金宣給紅玉展開他左腕上的
電子錶，「我每半小時要給母親發一次訊息，讓她掌握我的行蹤。」
「為什麼？」紅玉猜得到那個原因，但還是隨口問一下。
「以前讓我媽哭得太慘。」梁金宣抬手按了按額前飄逸的劉海，「學妹
，我恐怕不是一個好男人。」
「原來學長也對自身的噁度有所自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梁金宣再怎麼說也不想被貼上「噁男學
長」的標籤。
「金宣學長，你為什麼要故意出來招人眼紅？這有什麼好處嗎？」
梁金宣定睛看著紅玉，很少人注意到他行動的目的性。
「小玉學妹，在這所學校裡，倚賴藥物的學生可能比人們以為的多上許
多。我因為家裡無盡的資源和愛，才有辦法重新開始。如此幸運的我，想給
那些在暗處苦苦掙扎的同學們，一個參考的目標。」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紅玉以為，如果梁金宣真的不是當年縱火案的兇手，他就應該低調一點
、別整天掛著一張白痴笑臉，這樣大家或許會願意把他當作一個倒楣的被害
者，他卻在玩社團、四處招搖，也難怪成為眾人眼紅的箭靶。
「我小時候太得寵了，總以為自己是大家的小寶貝。」梁金宣笑咪咪地
說，只要張開手，就會有人高抱起他。「我擁有的很多，所以妳可以盡情依
賴我，不管妳對我提出任何請求，我都會達成妳的心願。」
「金宣學長，你到底想做什麼？」
紅玉為了調查才近身蒐集情報，但他接近她的理由卻始終不明朗，金玉
之子與窮酸的孤女，彼此應該是完全沒有交集的陌路人才對。
梁金宣揚起一雙明眸，似乎一直在等紅玉向他發問。
「小玉學妹，我想要成為妳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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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老闆外表和陸判人身差不多大。
紅玉：這一點都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