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離開證人的家，沒多久就察覺到有人在跟蹤她。
她快步走入小巷，隱身於暗處，看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跟上來。明
明只有一個人，她卻從那人身上聽見三種頻率不一的男聲。
「小黑，你看見學妹往這邊走嗎？」
「我現在是原身，我看不見啊。」
「我也是原身，沒戴眼鏡，我也看不見。」
「雖然看不見，但我感覺學妹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梁金宣拉起鴨舌
帽，那頭棕金色的頭髮在後頸綁成一束，突顯少年感。
紅玉看著梁金宣單手拎著一個寵物塑膠箱，箱子裡有一隻指節大的小青
蛙，在她面前來回走動，最後停在她正前方，往她伸手探來。
「小玉學妹，是妳嗎？」
紅玉從光影的暗處現身，瓜子小臉沒有任何表情。
「阿、阿、阿宣，你的手……」
梁金宣臉上保持有禮的微笑，慢慢把右手從紅玉的胸部移開。
「學妹，對不起，我應該看清楚再出手。」
「學長，我給你五秒鐘思考留給父母的遺言。」
紅玉才剛數「一」，梁金宣立刻屈下長腿，下跪謝罪。
「小玉學妹，是我錯了，世界很美好，我還想活下去！」
紅玉兩指一勾，原本在梁金宣上的寵物箱瞬間轉到她手上，箱子裡的小
青蛙瑟瑟發抖。
「說，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行蹤？」
梁金宣看著含著水珠求救的小青蛙（QQ），只能老實托出，是他拜託哥
哥告訴他的。
「你明明是獨生子，哪裡來的哥哥？」
「我們三個的大哥就是椿哥。」
梁金宣擅自認定紅玉已經很了解他的生活背景的前提下向她解釋：他們
讀小一的時候，椿老闆已經是國中部的學長，每次學校唯一的校長兼老師不
在，就是椿哥在帶他們三個小毛頭。
自從山神大人走後，就是椿哥接替祂的位子，四處尋找讓小輩安身的地
方，也因此一直沒有接受其他仙靈的追求，都不開花了。
如果這都不算哥哥，什麼才是哥哥？
紅玉沒想到椿老闆也是梁金宣的暗樁，難怪老闆借錢給她買車票，還特
別問她要去哪裡。
太可恨了，可是要紅玉捨棄炒蛋麵，她實在天人交戰。
梁金宣提議道：「這樣吧，為了向學妹妳賠罪，我請妳吃飯。」
紅玉露出可愛的笑顏：「學長你總是想要好處佔盡呢，學長你好不要臉
，學長你怎麼不去死？」
小青蛙和藏在梁金宣頭髮裡的小黑炭心想：不好，感覺學妹超級生氣的
。
梁金宣仍是大無畏地遊說紅玉：「小玉學妹，跟我一起吃飯對妳來說，
好處多多。妳可以當面問我當年的案情，我定知無不言。」
紅玉不意外梁金宣發現她在私下調查他，他並沒有像表現的那樣天真和
白痴。
「空口白話誰都會說，不如這樣，請學長你現在發誓，只要你對我有任
何隱瞞就爛雞雞。」
紅玉食指一劃，半空現出扭曲墨字，是陰差束縛亡魂的鬼咒，只要梁金
宣應下，等同毒誓成立，會依約應報。
梁金宣雖然看不見，但生來比常人敏銳的直覺讓他感受到危機──真的
會爛雞雞。
「好，我發誓。」
紅玉這才不甘不願把黑漆漆的鬼咒收攏在手心。
「那我們去吃茶館好不好？那裡有好吃的剉冰。」
紅玉冷淡地說：「先說明，飯局無關私人感情，而是你襲胸的賠償。」
「對我來說，有關私人感情。」
紅玉瞪了梁金宣一眼，他仍是掩不住笑容。
「學妹，走吧，阿青給我帶著。」
「不要，我要欺負牠。」
小青蛙繼續QQ
走出陰暗的小巷，梁金宣從背包拿出折疊傘，為紅玉遮陽。
紅玉因為真身是陰鬼的關係，確實不太能長時間在日頭下曝曬，但她就
是不想梁金宣藉著撐傘跟她走近。
「學長，請把傘給我，我自己來。」
「學妹，真抱歉，我也得撐著，不然我很容易中暑。」
小青蛙和小黑炭異口同聲：「這是真的。」
「那我來。」
梁金宣藉著高挑的身長比了下紅玉的頭頂，笑出聲：「還是不要好了。
」
紅玉皺起眉，被甫成年的毛頭小子公然設套，令她滿心不悅。
「金宣學長，我想要先去一個地方。」
「哪裡？」
「警察局，有人涉嫌未經我的同意取得我的個資，還把課表跟我排在一
起，讓我心生恐懼。」
梁金宣頓了下，紅玉形容的騷擾犯是誰……啊，好像就是他。
「小玉學妹，我可以解釋。」
「不用，去吃牢飯吧！」
「學妹，請等一下！」
梁金宣承認，他有很多私人管道可以拿到紅玉的資料，但知道她的聯絡
方式和課表，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我從小只要想要的東西，就能得到，阿青說我這是天選之人。」
紅玉拿出手機，預備按下110。
「學妹饒命！是學校系統當機，我登入我的帳密，卻跳出妳的學生資料
，我沒有做違法的事，真的！」
紅玉用剛才的鬼咒檢視了梁金宣一番，其話不假。
紅玉鄙視道：「但是你存下來了對吧？」
梁金宣心虛地眨了兩下眼，睫毛很長。
「是我不對，文件我只要看過一遍就能記起來，對不起。」
「學長你好噁心。」
「這樣吧，做為補償，我給妳看我的資料卡，我的手機和生日都給妳，
還有這是我陽明山別莊的鑰匙，不管平日和周末都可以過來，我會做妳喜歡
的炒蛋麵，還有泡紅茶給妳喝。」
「不用了，我對學長你沒有興趣。」
這句話似乎重擊到梁金宣心窩，讓他掛著當機的微笑，好一會都沒再說
話。
到了梁金宣說的茶館，即使過了用餐時間仍是高朋滿座，他熟練地跟服
務生要了包廂，服務生恭敬地把他和紅玉帶向二樓，嘈雜的人聲隨之安靜下
來。
「學長，你常來嗎？」
「來看小如。她怕見到我，是阿青和小黑代我出面。」
鍾如和她的丈夫都很年輕，經濟狀況不穩定，是靠梁金宣的資助才找到
相對安定的工作和房子。之前孩子生了一場大病，也是梁金宣請家裡長輩幫
忙預約到大醫院的床位才能住院治療。
「為什麼？」
「我保證過，要讓他們得到幸福。」
梁金宣向紅玉說明，這是他高中私人發起的社會性實驗，參與人加入實
驗後，直到達成條件才會結束任務。他與相關人等簽署過合約，同意讓他將
實驗結果公開發表。
「『我們』花很長時間去紀錄每個人的成長背景、生理及心理狀況，他
們的笑顏和淚水，至今仍是歷歷在目。」梁金宣微微合上雙眼，再睜開看向
紅玉，「那場『意外』之後，活下來的人都要跟我解約，我就提供他們所需
的資源，讓他們願意繼續完成我的實驗。」
紅玉聽了，很後悔一開始沒抓著梁金宣的領子要他吐實，比起什麼都不
知道的鍾如，他才是關鍵人證。
當年檢察官也做下註解：梁生沒有說實話。
「難怪死了那麼多人，這些年你還能安然生活，你很清楚你是冤枉的；
你很清楚當年火災的真相；你明明知道兇手是誰！」
以青妖和黑妖的供詞得知，三年前他們還沒和梁金宣重逢，以天堂庇護
所的規模及人證的說詞，經營庇護所不是梁金宣單獨個人所為，他還有一個
助手。
紅玉假設鍾如的口供為真，那個助手把梁金宣藏起的藥物蓄意發送給實
驗者，致使火災發生的時候，庇護所的人們無法清醒避難，間接害死十九條
人命。
紅玉很後悔指責了鍾如忘恩負義，今天這般眾人所指的局面，根本是梁
金宣自己選擇的結果，什麼也沒說的是他才對。
「你並不無辜，是你讓真相石沉大海。」
梁金宣垂著眼，不先為自己辯解，而是伸手輕拍寵物箱的小青蛙和髮後
的小黑炭。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愚弄了社會大眾？讓人們指責你雙親不會
教子？讓在意你的親友憂愁不已？讓十九條冤魂至今無法安眠？」
「不是的，我……我並不想讓所愛的人受傷。」
「既然以為自己有本事能夠承擔，那就負起責任！為什麼又在事後反悔
？」
青幾和白探不管變成人身會不會光溜溜，趕緊把用力扯住梁金宣領口的
紅玉拉離開來。
梁金宣笑了下，用抖得不成句的嗓子回應紅玉的質問。
「我父親原本是當年呼聲最高的大總統候選人，因為我的緣故退選。」
有時候，機會就只有這麼一次，後來梁金宣的父親沒有再從政，所有人
只記得他兒子放火殺人。
「所以說，你在乎的不是死去的外人，而是讓你爸名譽掃地？」
「是的。」
「你就因為這種事自殺嗎？你這個大白痴！」
兩男實在拉不住紅玉，讓她衝上前甩了梁金宣一巴掌。
紅玉呼了口氣，這下子舒服多了。
她生平最討厭自殘的孬種，她上輩子可是一個一個幹掉所有欺負過她的
混蛋才被村人綁起來燒的大魔頭，打死也受不了這種憋屈。
「好了，以後別再來找我。」查明梁金宣確實並非縱火案兇手，紅玉終
於可以申請結案。
紅玉神清氣爽走出茶館，在隔壁小吃攤點了一碗滷肉飯。
等待的同時，她拿起手機，清了清喉嚨，然後撥出已經在心中默背上千
次的號碼。
「大人，我要彙報案情。」
紅玉終於聽見對方那口溫文儒雅的成熟男聲，但沒想到他會直接下令：
「最近真兇就會現身，石紅玉，我命妳就近保護梁生。」
紅玉怔了怔，隨即勃然大怒：你這不是老早就知道所有事害我查得要死
要活還被摸奶──
「別在心底罵髒話，妳可是大學生了，要有讀書人的樣子。」
紅玉咬牙否認：「我才沒有──去你媽的。」
「學費的事我會想辦法，妳安心上學，多認識新朋友。」
「我有去社團折花送給育幼院的孩子。」紅玉知道判官大人喜歡幼子，
特意挑了這件事報告。
陸判聽了，發出一聲讚許的輕笑。紅玉為了這記笑容，上天庭、下地獄
，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石紅玉。」
「在。」
「打人要記得道歉。」
「……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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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能結掉一個案子，結果被追加工作，更可惡的是從頭到尾都在講那男人的事。
但紅玉還是有記得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