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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她:誰是我的收件人?
她神秘兮兮說:獨立送信人有三大信條,第一,絕不洩漏包含寄件人、收件人、投遞地址
及信件內容之任何資訊。
我又問:第二信條呢?
她說:保護好信件,可以寄不到、可以退還但絕不能遺失或被奪。
我笑她是白癡,耍中二。
她最後說,至少比白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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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許瑀喬火氣很大。
轄區這半個月來有三多,鳥事多、失蹤多、命案多,出人命又以溺水最多。暑假本來就是
戲水意外快速累積的黃金時段,許瑀喬也不是警大剛畢業的菜鳥,這方面經驗還是有,只
是今年暑假的溺水死亡案件已經多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地步,當你每天都要看一具浮腫屍體
,時不時加量不加價卻無力阻止,想不火大都難。
「阿彌陀佛,請安息。」
凌晨0點12分,許瑀喬雙手合十,默默送走兩具裝袋的屍體,這對六十歲的老夫婦給人發
現時雙雙身亡,溺死在深度32cm的茶田小蓄水池塘裡,不管誰來看都會猜,這鐵定是「被
溺死」,一旁廖警官的表情陰鬱,「見鬼,真的見鬼了。」
許瑀喬嘖了一聲,「裝模作樣。」,女警還在火大「海神大旅社失蹤」案給分局長中途喊
卡,那個腦滿腸肥傢伙,鐵定收了賄,可惡透頂;他也還在氣堂堂偵查隊長竟然大辣辣收
那個黑道議長東西,然後就這樣撤退,還連報案的民眾都不管,到底搞屁;她更氣自己甚
麼做不了,她是刑警,不是江湖俠客,沒法快意恩仇。
「Hi, woman, 我是無辜的,不要抓我,我還得趕去攔截送信人!」
警備車後座給上銬的男人陰陽怪氣,不停扯瘋話,「不是我幹的,我當時只是路過,是『
他們』殺的,放我出去,get away!」,男人年紀約莫28歲左右,頂一顆大光頭,光頭頂
滿是疤痕與疙瘩,活像一顆給人踩過的爛檸檬,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文件,連手機
都沒有,衣衫襤褸,腳踩拖鞋,目測是街友之流。
許瑀喬坐上駕駛座,沒好氣反問,「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麼在案發現場?」,老夫妻身上
有多處瘀傷與抓痕,很明顯是給人活活按進水池導致窒息、溺斃,目擊的大兒子說當時雨
下得很大,可他看得很清楚,水池邊就只有他爸、媽跟這男人。
「You know,我是媽祖婆的契囝仔,林默jr.啦,我注定來人間懸壺濟世,當時我要去阻
止murder,哪知給這可憐夫妻的兒子看到,一場誤會,oh my god,你們趕快放我走,不
然就遲了。」,光頭男自稱什麼鬼林默jr.許瑀喬大翻白眼,從警十年,這種遊蕩社會的
精神異常份子,見怪不怪,不過還是令人十分火大。
兩條命就這樣葬在這腦袋不清楚的怪胎手裡。
「『他們』是誰?」,廖警官關上車門,警鈴催動,目標押送嫌犯回分局。
後照鏡裡偵查組長一臉嚴肅,林默jr.眼神飄忽不定,安靜了下來,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什麼「集體滅亡」、「他們從南邊的海來」、「將軍保護我們」等不知所云屁話,越聽許
瑀喬越火,「喂,老大,今天旅社的案子就這樣算了嗎?單單學長跟耗子很可能還給關在
裡頭,分局長到底說了啥?」
廖仔表情複雜,「喬喬,你有沒有覺得這陣子溺死的人特別多。」
「有眼睛的人都發現了。」許瑀喬只想快攻堅海神大旅社,救出學長。
廖仔找著菸盒,漫不經心,「清晨,那水溝裡的大哥,你不覺得很扯嗎?」
廖仔說的是在國小孩童作死去大黑溪玩被捲走前一個鐘頭,一位70幾歲的退伍老兵,溺死
在自家門口排水溝裡,大清早雨還沒開始下,溝水深只有23cm,三歲小孩都淹不死,首先
被懷疑的是老兵那遊手好閒的敗家兒子,曾因賭博和詐騙蹲過幾年牢,出獄後也沒找到什
麼正經工作,多年來跟老爸的退休金相依為命。
「確實是淹死,可被害人脖子、後背與小腿有明顯挫傷,可能是被人拖進水。」
鑑識初步結果有他殺嫌疑,賭徒兒子當然矢口否認,「我爸腳本來就不好,是不小心跌下
去的!」,這種戲碼許瑀喬看多了,這種人倫案用膝蓋想也知道鐵定與「保險金」三個字
有關,一點都不扯。女警看漫天大雨,好似天空破了個洞,雨刷奮力工作可徒勞無功,「
我看連刑警都有人敢綁架、囚禁,還不夠扯嗎?」
咬出一支菸,老警官知道不對勁,很不對勁,不單單是夏天戲水孩童,這陣子在池塘、水
溝跟溪流溺斃的案子「絡繹不絕」,且不僅是他們這轄區,全國很多同僚都發現這離譜的
現象,老廖從警三十年,從沒有遇過這樣的怪事。他點燃菸,狠狠吸了一口緩和不安,「
喬喬,你們年輕人,現在還相信抓交替這回事嗎?」
「不要在密閉空間抽啦。」,喬喬嫌惡按開窗戶。
「No,別上當,不是抓交替,抓交替是偽造的『信』,隱藏陰謀上千年,現在時機成熟了
,他們不演了。」,後座的林默jr.忽然激動大吼,手銬扯得匡啷啷響。
「安靜你這殺人犯。」
叭!
剎那,警車碰上藍色小貨車橫攔路中央,貨車司機正朝手無寸鐵的人發射弓弩,而其中倒
在溪畔的高大男人滿頭鮮紅,許瑀喬一眼就認出是單立傑,前天晚上去搜查大旅社失蹤案
的學長,她記得出發之前,學長說:「這一次值勤回來有一點事情想跟她說明白」,約了
消夜去吃大腸麵線,許瑀喬值夜等了一整晚沒闔眼。
單立傑失去聯繫,直到這刻。
「先生,讓開,危險!」,對空鳴槍的許瑀喬壓制局面,司機滿臉驚恐往後倒車,水花四
濺。
卡在中間的西裝男笑容可掬,肢體扭曲,高問,「你們渴不渴?一起去喝水。」
「先生,閃開!」,投鼠忌器女警不敢再開火,只能看行兇的司機驚聲尖叫,狂踩油門離
去,很快,雨夜中只剩一抹暗紅的車尾燈。持槍的廖警官下車抬傷患,一股違和感不斷叢
生,總覺得那位西裝男有點眼熟,他好像認識,還是看過……
「笨蛋,離他遠點,快上車啊!」,林默jr.扯開喉嚨大吼。
許瑀喬還來不及責怪西裝男,逕自狂奔去臥倒的單立傑身邊,他背上插了一桿又細又黑的
短箭矢,頭臉多處掛彩,整張臉鮮血淋漓,可看到同僚還是擠出笑容,那曾經是讓菜鳥女
警最暖的微笑,「抱歉,昨晚錯過了,這一次就消夜AA吧。」
「你這白癡。」,許瑀喬雨水與淚水分不清。
確定下屬脫困,廖仔吁了一口氣,「箭先不要拔,快送他們去醫院。」
當單立傑、葉鎮宇與葉子頤一一上警備車時,黑色西裝男已沒了蹤影,沒有人看到他去了
哪裡,就如沒人知道他哪時冒出,廖仔心中泛起強烈不安,叼菸的唇打起顫,他隱隱約約
記起這西裝男在哪見過,他沒開口,只看喬喬急踩油門要送去山下大醫院急診,「大家坐
穩了,有一點擠,忍耐一下,你們現在都安全了。」
單立傑最後說,「山上的旅社裡綁了很多人。」,轉眼,三位逃獄者闔眼睡去。
「警察阿姨,你開槍的樣子超帥,等一下可以借我看手槍嗎?」,葉子頤是最後失去意識
的,廖仔檢查單立傑中箭的傷口,發現箭簇被改造成一桿桿如針筒,對肌肉組織傷害小,
可上頭應該是塗有麻醉迷藥,果然很像是人肉市場會幹的。
「媽祖婆拜託,救救我們。」,林默jr.又開始神經質喃喃。
「救誰?」,廖仔惴惴不安,這半年怪事太多,尤其是懸在大黑鎮山頂那一座23層樓大旅
社,彷彿是一夜間建起來的,小鎮像給某種不知名的力量交互輾壓。
「你不會懂,別廢話,求求你讓我去恩庇地,please。」jr語帶哭腔。
嗄!
警備車突然緊急剎住,只見眼前山路上熾亮警燈狂閃,路上立起一座座路障,兩米五高的
鋼鐵路障給雨水洗滌的閃閃發亮,數十名全副武裝警察舉手不讓過,向搖下車窗的許瑀喬
說,「這裡現在行緊急狀態管制,誰都不准離開這裡,調頭。」
雨夜中,高聳路障與鎮暴警察聳立,尖銳的警笛聲此起彼落,肅殺感十足。
「我們是山下分局的,押送殺人嫌犯還有其餘刑案被害人,另有三位傷患。」
對方用短警棍敲打車頂,語氣傲慢,「今晚特殊勤務,所有人不准通行,這是中央署裡的
命令,大黑鎮派出所建有臨時醫護站,已派駐醫官;嫌犯可暫時拘留,往後再處理,立刻
調頭。」,這些人不是分局同僚,看頭戴鎮暴盔、身著防彈衣、腳踩大頭軍靴,標準烏龜
裝,是負責壓制大型暴動用的保安總隊,不知為何會被調來這值勤,該是要對付人蛇集團
,可分局長完全沒有提及,許瑀喬一頭霧水。
看單立傑的血染花警服,喬喬激動反問,「出人命你們負責任嗎?」
對方破口大罵,「帶去派出所,不要我再說一次!」
「遵命,我們馬上去。」,廖仔探出頭來打圓場,拉退怒氣衝天的喬喬。
警車調頭。
喬喬不甘,「打電話問分局長怎麼回事,這我們轄區欸!」
「別管了,就去派出所先。」
廖仔無奈要許瑀喬快走,根本不用多問,依分局長脊椎的硬度,沒有指望。老警官不祥的
預感越來越強烈,夜幕下,溪畔沿岸已部屬大量保警與霹靂小組,這大陣仗事前完全瞞住
他這地頭蛇組長,一定是最高層的命令,再看路上一座座刀片拒馬蛇籠橫列,我的老天根
本把這當總統府。大黑鎮何時成為凱達格蘭大道?
「可惡,到底是鼠窟裡的哪個鼠輩來這作秀?」,許瑀喬又急又氣,雖然只是皮肉擦傷,
可不把學長好好送進急診室實在放不下心,「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一股山雨欲來令廖仔快喘不過氣來,多年沒泛起的生死顫慄悄悄侵蝕著他。
林默jr.兀自喃喃,「他們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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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進來吧,大黑鎮下雨天很危險。」,好險,派出所開大門歡迎他們。
大黑派出所並不大,約兩棟民宅相連的大小,派駐警員也不多,目前留守的人就一個,在
這躁動雨夜裡格外寂靜,只有天花板吊扇呼啦轉動,滿頭白髮的副所長標準老好人樣,把
眾人安置的很好,該銬在臨時拘留室的銬好,該清位置給傷患躺的會客室也清好了,該泡
的茶、該準備的換洗衣物迅速打理好,這在外連跑幾個小時的偵查組長來說,能換一身乾
淨衣服,喝上一口熱茶,已是足夠舒暢。
「就你一個留守?」廖仔一舒服嘴巴又癢了,「都跑去抓酒駕集嘉獎大滿貫?」
副所長姓黃,廖仔記得大家喊他「黃老狗」,老一線四,做人很老實,沒聽出刑警的嘲諷
只是嘆氣連連,「不是,同仁加班呢,有人報案發現屍體,連三起。」
廖仔慢悠悠砌茶,「什麼屍體?」,心裡啐罵命案明天移送分局又有忙了。
「邪門,都是溺死。」黃老狗一臉無奈,「這小鎮邪歸邪,可從沒這樣過。」
「放我走,我沒殺人,副所長,你還我清白啊!」,給廖仔牢牢鎖在鐵欄桿上的林默jr.
喊得震天響,滿是傷疤的光頭上青筋暴凸,好像快要高溫到炸開來。
許瑀喬沒空管命案,也懶得跟精神病囉嗦,「醫官人呢,快請他處理傷口!」
黃老狗捎了捎稀疏白髮,「上頭是請醫官凌晨零點來支援,但一直連絡不上。」
「太扯了,哪個單位的?」,許瑀喬瞅著昏迷的學長,心急如焚。
「我也不清楚,上頭好很臨時才通知,記得是後勤部還是指揮部派來支援的。說要在這弄
個緊急治療的醫護站,好像有很重要的勤務。」,副所長點點滑鼠,「我看看,記得他名
字很怪,好像叫什麼……啊,找到了,姓林,叫林默傑尼爾。」
「here!」被銬的嫌犯舉手,「上尉醫官么拐洞洞倆,林默傑尼爾正式報到。」
「三小?」許瑀喬傻眼。
螢幕檔案上,大頭照的的確確是眼前這神經光頭仔,隸屬南部某營區,今晚緊急調來支援
警務,然後在這涉嫌淹死素昧平生的老夫婦?就在許瑀喬陷入天人交戰之時,分局長來電
,高聲命令廖組長,「派出所待命,協助醫官建臨時醫護站。」
「他涉嫌殺人。」許瑀喬繃緊臉。
分局長掛斷電話,那頭聽來很忙碌,廖仔攤攤手,「你就盯著他……弄手術吧,我去沖個
熱水澡,三分鐘。」
喬喬深深吸一口氣,看趴臥長凳上,背脊還插著一桿箭的單立傑,還有那對小腿與腹部中
箭的父女,低罵兩聲,解開手銬,「你最好不要給我搞任何花樣。」
「Sure,媽祖就是靠救人救難崛起的,最後堂堂封神,這是我家族的天職。」
光頭仔一臉靠不住,可這也沒有其他醫護能依靠。一切都令人火大。
許瑀喬矗立一旁手輕扶槍托,全神貫注,不打算放過怪胎的任何小動作,可當他熟練架好
急救器材、整好設備,消毒完畢開始時,一切遽然改變,林醫官忽然顯得精神奕奕,清創
傷口、取出斷箭、止血到縫補完成,動作之流暢,沒有一點拖泥帶水,整個人容光煥發,
一副頂天立地的仁醫氣概猛樣,那一顆可怖的腦袋瓜子好像也帥氣許多,不時指揮,「拿
剪刀幫忙,剪那條線,波麗士小姐do it。」
許瑀喬看傻了。
「醒來後給他們定時服這些藥,過陣子拆線就沒問題。」
不到半小時,即使醫療設備簡陋至極,三人的傷口都得到最完善、最細心照顧,呼吸都勻
稱許多,林醫官這時真不像是什麼罪大惡極,會溺死老夫妻的惡棍,只是他嘴裡還不斷神
神叨叨,「no time,真的要沒時間,我們快逃不出去了。」
「等抓住旅社的人蛇集團,我們就能回分局,如果你真沒殺人,不用怕。」
許瑀喬語氣放軟,可林醫官完全不領情,他面色凝重,焦急地來回踱步,「波麗士小姐,
你沒看到剛才拒馬跟路障的排列方式嗎,那是防止人逃出去的擺法,但no 道理連你們自
己人都不放行,防止所有人逃出,有沒有覺得這個很熟悉?」
「很像前幾年封鎖疫情。」,葉子頤不知何時醒來,一拐一拐去飲水機前解超過六個小時
的爆渴,她從出車禍到現在都沒喝一口正常的水,忍不住牛飲三杯。
「Bingo同學,他們跟病毒一樣,很快會傳開來,死亡一出現就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從南
方海上來。」林,醫官端詳小腿紗布滲出血的葉子頤,感到不可思議,「你是怪物嗎,這
種麻醉至少要昏二到四個鐘頭,你不到一個小時就爬起來?」
葉子頤一臉無辜,「我發現我在作夢,覺得沒意思就醒來。」,女孩隨便亂逛,才發現這
裡是派出所,很冷清的派出所,裡裡外外沒幾人,只聽走廊底端的浴室水聲稀哩、外頭雨
聲霎霎,還有遠處潺潺溪流,像置身另一個水花激盪的夢裡頭。
林醫官問,「你夢到什麼?」
「夢到我姊,前天我跟她打撲克牌,輸的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搞了個莫名其妙的冒
險,我在一份『投遞單』上的包裹處簽了名,我好像變成一封信。」
「變成『信』又怎麼樣?」
「就能被『送信人』投遞,去安全的地方,我姊是這樣說的。」
林醫官挑挑眉,表情有些羨慕,「你姊姊很愛你。」
葉子頤吐舌頭,「愛個屁,她很白癡。」
女警晾在一旁,完全無法加入這兩人話題,感覺精神不正常的人又多出一個,心想:「現
在高中女生聊天都這麼天馬行空嗎?」,許瑀喬沒心思理會,只是靜靜守在昏睡的單立傑
身邊,給他蓋上了外套,嫌不夠,又去找副派出所長拿了毯子。
「阿姨,你喜歡這老鼠警察喔?」葉子頤一臉八卦。
「嘖,你別胡說。」許瑀喬板起臉,急道,「還有你應該叫我姊姊。」
葉子頤肚子餓起來,「好的阿姨,對了,這邊有沒有吃的啊?」
「派出所裡應該都會存有一點泡麵、餅乾之類的。」,許瑀喬頭有一點痛,也許雨淋太多
,她也亟需一個熱水澡,「喂,廖老大,你是洗貴妃浴嗎,好了沒?」
許瑀喬的喊聲迴盪在空蕩蕩的走廊,沒人應聲。
「girl,給我泡包麵,有牛肉的最好。」,林醫官忽然雙眼發怵看向窗外,外頭路燈慘白
,有幾個人影在銀河倒瀉之中竄動,應該是凌晨一點多睡不著的鎮民。
「光頭大叔你沒手嗎?」葉子頤快人快語。一剎瞥到廖警官留在桌上的黃紙包。
葉子頤看出那是辟邪符咒。
「你還真是個shit,這是對救苦、救難、救你一條腿的林默二世該說的話嗎?」
「白毛阿伯,有泡麵嗎,給我一包。」葉子頤跑到前頭值勤台,發現空無一人。
咦?
白髮蒼蒼的副所長正往外走,派出所門口站了一個怪人,是溪裡爬出的西裝男,他依然不
打傘渾身濕漉漉,頭髮令人煩躁沾黏成一搓搓,完全不在乎給淋成落湯雞的男人調了調蝴
蝶結,葉子頤這時才看清了他的雙眼,男人眼眶淌出兩道汩汩血痕,滑過擁腫白皙的肥臉
,他敲敲玻璃門,滿面笑容,那笑容十分僵硬,誇張無比,像給兩根看不見手指頭硬生生
勾扯出來的笑,「晚安,黃正荀副所長。」
副所長打開玻璃門,「報案嗎?」
西裝男穿優雅進入,表情享受,笑容越看越令人不舒服,葉子頤瞧一眼就立刻感到生理強
烈不適,有一種人偶在假裝活人的噁爛感,「是的,我要報案,派出所外有一具屍體,男
性,約莫五十五歲,好像是一位老警察,掛階一線四星。」
副所長大驚失色,「屍體在哪?」
西裝男笑容更盛,比了個謙恭有禮的請,像中世紀歐洲管家對主人那樣恭敬。葉子頤在後
面忍不住喊,「喂,白毛阿伯,別去,你先告訴我泡麵在哪再去吧。」
副所長充耳不聞,急急忙忙撐傘踏入雨幕,葉子頤想上前,可小腿痛到流淚,只能眼睜睜
看西裝噁男朝她回眸一笑,霎時,淒厲尖叫割破只有白噪音的夜,「醫官快來,快點過來
啊!」,只看女警花容失色,在走廊底的浴室門口疾聲呼救。
「What’s happen?」
兩人趕到浴室看到不可思議的一慕。
只見刑偵組長雙膝跪地、雙手合十、雙眼與鼻孔淌出血花,整個腦袋軟綿綿地垂調入洗手
台,洗手台溢滿水,水又黑又髒,滿滿汙泥,水龍頭仍嘩啦嘩啦扭開,廖警官翻轉呈90度
的嘴巴對準水龍頭,不停喝入髒水,好像做水球似地猛灌。
「靠么!」林醫官大罵,急忙把老警察翻過身仰躺,猛力做起人工呼吸,只看廖仔本來就
很大的啤酒肚,腫脹得更為碩大,簡直像一輛水泥車那樣又圓又滾。
「老大,你醒來啊!」
這半個月來溺水的從小孩、老夫妻、情侶、醉漢,他們在溪裡、在河裡、在水田、在水溝
,這一刻到了浴室,女警情緒徹底失控,「怎麼、怎麼會這樣?」,幾乎發瘋的許瑀喬突
然想起,那黑道議長提醒,「奉勸兩位,今晚早點回家,不要洗澡直接睡,不然很危險。
」,對了,今晨會發布海警,颱風直撲,還有多少人要死?
一波活人難以想像的不明災厄正悄然而至。
「不妙,老爸還在睡。」,葉子頤看著老警官沒了呼吸。
葉子頤猛調頭要回醫護站房,途經值勤台空無一人,只見玻璃門敞開,女孩很快發現人,
整頭白髮浸入外頭泥水坑裡,老警察倒臥,面朝下,一動不動,整張臉陷在停車場小水坑
裡,真是小水坑,葉子頤猜那水坑深度絕對不超過10公分。
「這種鳥事,為什麼就不是夢呢?」葉子頤拖著痛到爆的腳閃入醫護站房。
爸爸與老鼠警官仍睡在靠窗的長凳上,窗外,有三個打赤膊約11、12歲少年,只穿泳褲,
有個還是普通三角褲,眼睛給墨綠填滿,沒眼白,更無眼珠,中間的少年肚腩比廖警官還
腫,鬆垮垮垂在膝前,又白又大像膨脹起來的老麵粉團。
「姊姊,你熱嗎,一起來玩吧!」,少年嘴一張就流瀉一縷縷纏繞打結的黑髮。
「離我爸遠一點。」,葉子頤忍住想吐的衝動,
少年嘴裡纏滿髮絲,像是全家洗完澡的浴室的排水孔洞,一開口不斷流淌黑如墨汁的髮線
,「你想洗澡,一定很想吧,洗個熱水澡會很舒服喔。」,其他兩人也圍上來, 他們「
叩叩叩!」敲得玻璃窗振響連連,嘻笑不止,「開窗啦,姊姊!」
「滾開!」
葉子頤回頭想向女警求援,可醫護室門口已給最熟悉的黑西裝堵住,西裝男慢悠悠調整好
花領帶,儀表既優雅又風度翩翩,仍在微笑,嘴咧得又大又浮誇。「我要報案,有一位女
高生陳屍在派出所,十七歲,學生證上頭寫……葉子頤。」
霎時葉子頤搶過桌上的黃符紙包,她知道只能靠自己。
絕對不要以為有人會在關鍵時刻來幫助你。
這屠戮之夜漫漫無盡,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