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6 - 抱歉,恕難提供此資訊。
【古青華。距離贖罪日倒數17天。晚上7點10分。】
重回到住所時,我望著那面在浴室之中截然不同的自己。
就像是被隕石撞擊而破碎的坑洞零碎地集中在面部。
事情似乎往自己沒辦法掌握的方向前進,
難道每一次都會是這種情況嗎?
為了能活下來,用謊言堆疊出一座大山,
儼如將自己逼入一個無法轉圜的困境。
「好了嗎?要多久?」阿浩與另外兩個小弟靠在我們的住所門口邊。
沒錯,這就是現在的困境,我甚至沒有機會拿出藏在枕頭下方的智障型手機來聯絡對我而
言一樣危險的陳君敏,而我現在卻在地方派系的爪牙面前要收拾家當,我得要同時思考著
如何避免被這群人活剝生吞之外,同時得要思考怎麼解決眼前十幾天後肯定會被「流亡」
的可能。
阿浩,我並不清楚他的全名,而這個地方派系實際上或許比我想得還要龐大。對此,我相
當納悶這樣的Lucky Strike之中的外送員派系到底跟真正的幫派誰比較硬頸,如果地方幫
派是屬於Lucky Strike的客戶來說,這群人或許就只是在食物鏈底端啃食低端仔的人們。
我被他們全程監控到陳君敏提供給我的住所,他們赤裸地在我眼前裝上十多個監視攝影機
。另外全程都會有兩個隨從跟著我,即便我去送單一樣。當我要上線時,我必須得將手機
給他們過目,他們會確認送單地點,並且用他們的派系網路力量跟蹤這個單。
依照這種狀況,我感覺自己正在踏入十分泥濘的深坑,跟一般警匪片、偵探片、青少年戲
劇不同,這些人並不會說明自己多麼厲害,到底有多少人馬,誰負責什麼。我甚至還是不
知道老大叫什麼名字,從我吊起來拷問到我坐在「債務遊戲」的對決間中,大約只過了幾
個小時。
「阿浩,你聽我說,這跟稍早之前討論得不一樣。」我雙手被銬住站在債務遊戲的門口,
這個據點是我相當熟悉的中區營業所,一樓是一間「橋藝社」招牌,二樓開始是照景完全
不同的「債務遊戲」入口。
「哪裡不一樣?」
「我需要測試。」
「不,我們已經安排好了。」
「什麼?」
「你以為狼真的會聽羊的話嗎?」阿浩不以為意地看著我。
「我清楚,但我應該也算是比較聰明的肥羊,我跟你們應該說得很清楚吧,再過十幾天,
那些秋錢排除員就會過來把我──」
「我們不是第一次對抗『流亡』了,每一次或許都做得比上次更好。」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我被推進債務遊戲門口,保全一聲不吭地任由我們進去。
「小子,你得繼續幫我們工作,反正你不在乎債務不是嗎?」
「這個條件不對喔,你們不能保證我會配合你們。」我被丟進債務遊戲的對決間,第一個
測試的人並沒有被銬上手銬。
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我觀察「債務遊戲」的總場次可能真的不多,
但這也太弔詭了。
「你真的有玩過債務遊戲嗎?我早說了沒人搞得清楚這遊戲怎麼玩。」阿浩咧嘴一笑。
「不不不,這是怎麼回事?」
「照著我們的指示上工吧,還是你還想繼續挨打?」阿浩用眼神示意,第一位測試者向前
凶悍地往我臉上揍了一拳。
所以不用銬上手銬。
代表債務遊戲的保全、工作人員是可以違抗命令的嗎?
不,
實際上債務遊戲的說明並沒有真正說出使用武力的結果,
我聽到的說明,單純只是陳君敏對我說的,
雙方都會被銬上手銬。
但──
如果他們真能如此囂張對待任何一個參賽者,
我不會是第一個就範的人,肯定有許多受害者,
如果那麼容易就可以讓人成為「債物提款機」,
他們早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們的確做了許多傷害許多受害者的事,
但是因為沒辦法完全熟稔債務遊戲的邊界條件,
導致一直被排除員盯上,在風險極高的情況下,
他們並沒有再繼續造次。
而我將是第一個可以與他們協同破解謎團的人。
或者被利用的人;或者持續利用的人。
要是一切順利,
他們會試圖讓我永遠關在這個債務遊戲當中。
「好好好,阿浩,你們想怎麼開始?」我露出微笑,收起滿臉的恐慌,逕自坐下。
「就從最基本的測試開始吧。」他並沒有閃躲問題。
「你們可以控制債務遊戲的工作人員,是嗎?」我看著他。
「極限就是門關上,一旦讓那個女廣播員開始講話,系統就會上線。」
既然這麼誠實?所以阿浩與此同時正在跟我進行博弈?
還是他當我真的會傻傻地不盤算任何事情。
「意思是,我跟這傢伙得銬上手銬,門關上,系統才會開始?」
「沒錯。即便這一場失敗也無所謂,你懂意思嗎?我們有很多人可以跟你耗上一整天。」
「好,既然要合作,就得讓雙方清楚遊戲規則。我假使不配合,你們就讓這個肌肉棒子把
我揍到爛掉,再開始遊戲,是嗎?」
「我說了,你今天的Lucky Strike上線時間已經結束了,現在好好在這邊待著吧。」
簡單來說,他們不具備可以在債務遊戲中的那20分鐘對我做什麼,一旦讓系統上線,就得
讓系統接手。換言之,在外頭管理員被收買的情況下,這已經是他們做出最大努力的研究
了。
然而,對於遊戲本身呢?
他們知道的跟我差不多嗎?
雖然他們可以買通保全,讓人們進出對決間,但我從未在「觀察室」看過他們。代表,眼
前只剩這名肌肉棒子可能會知道我想做的測試?
另外,根據我觀察場數不多的債務遊戲而言,
絕大多數狀況都是「雙輸」局面。
多數人根本問不到自己想問的問題,
或者兩者之間根本不存在信任而破局。
不。那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事情,
得要站在遊戲設計者的角度思考這件事。
系統要怎麼判斷真偽?要怎麼判斷臨界條件?
假設我真的問了指定題目的答案。
我看著桌上的紙,尋常地就像是一般的計算紙,
這存在著任何科技可以被系統優勝或者失敗嗎?
還是──
「快點開始吧。」阿浩敲了敲桌子,第一個測試者一同在我眼前坐了上來,旁邊被買通的
管理員為我們銬上手銬,然後關上測試間大門。
接著我看見放在桌上的頭戴式耳機亮出的訊號燈,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我與對方,
我拿起耳機戴上。
當耳朵被耳罩蓋住時,感覺世界似乎緩慢了下來。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初次進入
考場一樣,帶著忐忑不安的脈動寫著考試卷,深怕自己塗錯了答案。
接著,那個女聲說明:「現在是資料確認時間。若你聽得清楚我說的,請小聲地回覆是。
我說的句子不會被你對桌的人聽見,但若您個人在回答問題時透露個人資訊有發生任何損
失,本公司並不會負責。」
「是。」我回應。
「張善成先生,您之前就職於便利商店店員,目前年約28歲。請問你目前累積的債務累積
共為2029萬元,是嗎?」
「是。」
「接下來的遊戲規則只會說明一次,請注意聽好,確認請回答『是』。」
「是。」
「您所參與的遊戲為『債務遊戲』,您與對桌的對手都各自揹上了不同的債務。白桌上各
有一張白紙、一支油性原子筆,時間為20分鐘整。您只要透過問答的方式,在您的白紙記
錄『目標資訊』。本次您的目標資訊為記載『對方的喜好運動員』,即可獲勝。請注意您
所要記下的目標資訊與對方並不相同。若超過遊戲時間,雙方都沒辦法在白紙上記下『目
標資訊』,則雙方都判負,兩人都會揹上雙方累加的債務。由於雙方都已是Lucky Strike
所屬員工,戰敗的一方會除了累積對方債務以外,還會有額外30%債務利息;獲勝的一方
則會消除當下50%的債務。若沒有問題,在你回答『是』的時候,就會開始比賽。」
「等等。」當我說出等等的時候,我聽見了對面的大漢不意外地回答是。
「請問有任何問題嗎?」
「要是雙方都是Lucky Strike所隸屬的員工,都失敗的話,條件與一般民眾相同嗎?」我
小聲地問。
「條件相同。」
「要是雙方都在20分鐘內寫出目標資訊,該如何判定?」
「系統會有優先判定功能,只會有先後順序之分,先寫出的人獲勝。」
「然而這只是一般的白紙,要怎麼能夠優先判定?」我問。
「恕難提供此資訊,抱歉。」
「如果是由妳提供的判定,代表妳會全程參與嗎?」
「不,我只是──」聲音被切掉了。
所以我的猜測正確嗎?
雖然聲音與停頓點都極與真人相似,
但過去那些日子總是接待「真人」結帳的我,
語氣、節奏、停頓點、情緒,
這些堆疊起來的直覺,導引著一種可能──「語音助理」。
不,若要能更輕易地回答,
或許是某一種人工智慧軟體,
並即時將這些語句透過語音播放器說出來。
這是更能自動化的設計,畢竟是幾乎無人管控的會場。
另外,為何遊戲不會直接開始?
一定要我回答「是」,才可以嗎?
我回憶那些觀察債務遊戲的過程,
所有的遊戲者都沒有拆下耳機,
當他們回答完時,就開始遊戲。
那些場次,沒有人獲勝。
有一些人是馬上把耳機拆下,開始作答。
對,就跟我原本計畫的一樣,
得要多找到這些曾經參與過的人,
把每一個蛛絲馬跡訊息給整合起來才有可能得知全貌。
一旦獲得設計者詭計的全貌,
才有辦法顛覆這個遊戲。
所以眼前這些紙只是障眼法嗎?
難道要透過我們的耳機的麥克風把關鍵句子傳送出去,才會達成通關條件嗎?
「您好,剛剛有網路延遲問題,請再說一次您的問題。」新的女聲再次上線。
「我們是否要全程戴上耳機進行遊戲?」
「並沒有明訂規定。」
「通關判定是依據視覺效果還是音頻?」
「抱歉,恕難提供此資訊。」
「那我換個方式問,假設剛剛你們說過沒有先後判定之瑕疵問題,代表你們會隨時追蹤我
們紙上的數據,對嗎?我們是否可將紙條藏在桌子底下或者手中,達成通關條件。」
「紙條要放在哪裡都可以。」
「你剛剛算是一次回答我兩個問題嗎?」
「抱歉,恕難理解你的問題。」
「紙條損毀還可以達成通關條件嗎?」
「抱歉,恕難提供此資訊。」
依然是單調的回應,雖說如此,
這次的回應比起上一句來說挾帶了更多「不悅」。
所以我的問題算是問到了難以交代的節點之上?
如果按照雙贏條件不成立的情況下,
這場債務遊戲的真相將會是可以進行「極速」對決。
20分鐘並非是這場遊戲的限制,而是「上限」。
正當我思考之餘,對桌那個肌肉男用力地搥了桌面一下,
與此同時,耳機裡的女聲說道:「若沒有問題,在你回答『是』的時候,就會開始比賽。
」
這一次切換成語音模式了,雖然音頻都是非常接近的領域,
有可能是透過原本的配音員的聲線去建立出所有的基本語音資訊,
而剛剛我那一連串超乎他們預期的提問,讓這個專員親自上線回答。
「是。」我輕輕地摘下耳機,
望著眼前的彪形大漢,他與我素面平生,
但說什麼我不能在一開始就讓這些外送員知道太多資訊。
摘下耳機也是必要的,並且我特別讓麥克風位置離得我遠一些。
至少我得先測試「債務遊戲」到底依靠什麼樣的技術判定勝負。
「你的問題也太多了吧?」
「既然這是測試,問一些問題是很正常的。」
「可以開始了嗎?」他問。
「好啊,你來Lucky Strike多久了?」
「什麼?」
「既然有20分鐘的時間,我們可先放鬆聊個天。」
「我來多久關你什麼事?」
「沒關係,我們也可以乾瞪著眼20分鐘。」我甩態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