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1 - 我們幾乎不可能掙脫這個螺旋
【姜禮。距離贖罪日倒數16天。】
很可笑，我竟然會被自己的排除員給監禁，這說出去應該會被物流專員的同事給吐槽。不
過就算如此，現在的我也懶得理會這種狀況。我是得要繼續在這裡打拼的人嗎？不，我早
該離開這個狗屁世界。醒來的我望著這個中島桌上的咖啡，我清楚陳君敏的伎倆，那傢伙
就是個異類，他學會了所有物流專員該要會的技術。所以在從溫酒店回程的路上就給我喝
了摻入強力安眠藥的水了嗎？
是為了遲早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情而做準備嗎？
我看著我的雙手，我不確定那些血是不是來自於我，
我很擔心老爹的安危，他沒有心臟病發應該已經是很好的狀況了。
我一直想要離開，無論花上多少代價都是。
埋在櫃子、床架下一綑一綑的紙鈔像是對我發出諷刺的控訴。
關於我們的人生，活下來的目的一直都沒有寫錯。
一旦在系統配對了排除員的名稱，我們就要有義務保護它們。
老一輩說要是失職的後續處理，是你沒有辦法想像慘無人道，
從某一個角度來說，那些成為販賣器官的商品死前可能都比我們有尊嚴。
這是為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或許是那個被害妄想者的老闆，
在年輕的時候碰上了什麼事情，讓他沒辦法接受「失職」這件事。
可笑的是像是坐擁金山的我們，
卻永遠無法體會大把銀子瀟灑地揮霍是什麼感覺。
一旦被綁定了「物流專員」這個頭銜之後，你的人生好像就無關隱私，你的名字、身份，
好像會被傳送到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你在海關出現時，檢查人員看著你的護照後，在經
過電腦查詢之後，會戒慎恐懼地請你到會談室討論。
這樣的人生，就是你人生的全部。
任務變成你的核心工作，
你是排除員與流亡專員之間的保護層，
你得確定所有人都不會發瘋才可以。
除此之外，我始終沒辦法直視那些人的眼睛，
當我們將單子開完，有流亡專員前來將他們領走時，
那些哭喪又絕望的表情如今仍歷歷在目，
流亡專員不是仁慈的清道夫，他們本身就知道這些人的未來是什麼。
只要不是內臟、只要不是可賣的器官，
他們的無情可以從領走「貨物」就開始，
第一次看見無情的時刻，我還可以記得血液噴灑在我腳邊的溫度。
日復一日，我們發現自己沒有可以償還自由的一天，
比起努力還債的人們來說，我們更沒有前瞻性的未來，
那些擺明是黑錢的現金，雖然可以讓日常所居無虞，
但為了維護著整個龐大體系的利益，
低調、穩當，像個貓一般沉默，就像是我們的化身。
老爹比我看得開，由於年紀的關係，他被迫要申請退休。
然而到了退休之後，我們才發現這一切可笑的螺旋不會結束，
該死的還有看管乳臭未乾的排除員新人。
我們幾乎不可能掙脫這個螺旋。
因此，當那個傳奇找上門時，
我沒有一絲一毫拒絕的理由。
「你點頭代表答應了。」當時坐在車室內的老麥，跟以前一樣，不失沉著與冷靜。我有一
百個想問他的問題，但真的在他面前時，我發現那份足以攫取生命的氣場停止了我的疑問
。
「對。」
「條件清楚了？」
「是。」
「那這個拿去。」老麥遞給了我一本陳舊筆記本，內頁乍看之下是手寫筆跡，仔細一看應
該是複製品。他接著說：「照著指示做，時間、地點、角色背景、對話劇本都是。」
「只要做完我就可以離開？」
「要把你們帶出秋錢，要動用很高的成本，但老樣子，我們沒有義務要告訴會是怎麼發生
、怎麼做，你知道的越少，對我們越安全。所以合作的前提都確保你可以接受這件事。」
「可以，這我都可以。」
「我們會依據你執行的狀況來決定我們是否要採用這個物件。」
「老麥，相信我，君敏很適合。他不是那種典型的排除員。」
「是啊，這也是我們要擔的風險。我們有設定好停損點，每當你真的做完足夠多的事項，
我們才會採取相對應的行動。」
「你的意思要是我沒有讓這些事情發生，你們不會帶我們離開？」
「小子，銀貨兩訖，就是這麼簡單。」
是啊……從那一天開始，
我就遵從指示，完成那些一項又一項的指引。
好不容易走到這步，
如今卻被綑綁在這裡。
君敏真的只是因為在何美提供的劇本之中看出端倪才懷疑我的嗎？
我仔細回想整個流程與順序，假設一切順利的話，
我應該……我應該……
砰的一聲，我看見一名男人頂著紅色的雙手走了過來。
「君敏，有話好好說，這到底是怎樣？」是啊，我連究竟怎麼在這裡都想不起來了，最後
我只記得我在18DUCKS與君敏對峙。
「在很多事情還沒釐清以前，我需要你待在這裡。」
「老爹還好嗎？」
「你覺得呢？」他舉起雙手笑著說，不懷好意地望著我。
「媽的，不要跟開玩笑了，這些血到底是什麼血也很難說。」
「那你問有意義嗎？」
「我現在………要是──」
「要是沒有主動回報狀況，就有人發現你在這裡嗎？你要向誰回報？Angus嗎？」
「我──」
「你應該只是聽命做事而已，對吧？你知道這無論在哪裡都很危險，知道嗎？就算不在秋
錢工作也一樣。」
「那至少我求你，別讓老爹受苦。」
「我為什麼要成全你？」
「我什麼都可以說，你想問什麼？」
「我沒什麼好問的了。」
「什麼……不，君敏。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你有什麼值得我想知道的資訊嗎？」
「有，我什麼都告訴你。是老麥找上我的，他希望我能照著他的規劃做事，我車上有一本
筆記本，那筆記本──」
「這我已經看過了。」
「咦？」
「在你睡著的時候，我能檢查的都檢查了。所以這佈局也相當久了吧，從上一次有排除員
被幹掉開始就是了。他們也滿害怕我被Layoff的，是嗎？」
「所以，君敏。我不是你真正的敵人，你想清楚──」
「姜禮，麻煩把你的腦袋拿出來用。那本筆記本最後只寫到了昨天的計畫。你認為那代表
了什麼？你的任務完成，這樣嗎？」
「對，老麥說只要照著上面寫的……」
「嗯？」
「照著上面寫的做就好。」我雙手開始有些顫抖。
「想到了什麼嗎？」
「該死的，老麥會帶我跟老爹出去，離開這該死的秋錢。」
「不，他們原本就是打算讓你被我逮住。」
「不可能。」
「何美給的劇本是誰寫的？」
「君敏，我不清楚他們究竟需要你什麼，我的目的就是照著他們提供的事件──」
「那就對了。除了何美清楚我以外，就剩你了。他們很清楚我會怎麼想，因此進而清楚只
要讓劇本的內容導向熟悉我的人才知道的線索。我最終不是懷疑你或者就是何美，而何美
為了要擺明讓古青華跟Angus有所聯繫，直接與我談判。那自然線索只剩一個了，因為我
平常在其他破產仔面前的模樣，何美根本就沒看過。」
「這……不可能。」
「姜禮，老麥根本不想管你們。」
「不。」
「而讓物流專員與排除員離間的好處就代表讓我進入進退兩難的狀況。要是我把你監禁起
來代表著秋錢很快會找上我。而要是我讓你自由，我只是端著一個未爆彈在手邊；要是我
讓你繼續待在這裡，無論是把你監禁還是殺了，你的手機超過一定的時間沒有進行安全回
報，秋錢的人也會找上我。一旦上門，也是代表身為排除員的這份職務也走到了盡頭。那
時間意外地真的是算得很剛好。你有想過要是我真的沒有發現你的秘密會怎樣嗎？你跟老
賈只會被載去不知名的荒郊野外直接人頭落地。時間剛好就是昨天吧？當你任務完成後，
我沒有發現秘密，堆滿笑容目送你們離開，你們就會搭上老麥準備的車。」
「這……不可能。」
「很巧合。回報系統的時間是14+3。14天是Warming值，依照昨天的時間來看，17天後就
會直接派出流亡專員過來了。所以無論我有沒有抓住你，剛好就是16天後的下午。Angus
基本上算好了，要讓你成為我在秋錢系統中不得不落敗的原因。」
「不，要是如此，他們怎麼可能把逃亡路線寫得這麼鉅細靡遺？」
「你還不懂，這是他們的強項。」
等等，我腦海浮現了第一天預見古青華的畫面。
『他們相當熟稔把真實跟謊言的東西揉合在一起。
就像是永遠搭配著穠纖合度的真實與謊言。』
「我現在都在你手上，你想說什麼？」
「老賈沒有死，現在還沒死。」
「所以呢，你要我做什麼？」
「你要是配合，我才是有辦法讓你跟老賈離開的人。」
「什麼？」
「看你是要延續生命，還是你們會選擇在折磨中邁入死亡？」
是啊。陳君敏真的學了太多問話的技術。
我看著他充滿深沉的雙眼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