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END - 他們也跟我一樣，對於這張廢紙保持存疑。
【張繼明。贖罪日當天。】
那是一種大家認定價值的廢紙。
無論它是被印出來、偷出來、被販賣、被交換，
還是重新化為網路之中的質點都一樣。
債務贖罪券也是一樣，
五天前的那個夜晚就像是黑夜也像是白晝。
我仔細看著那張紙，似乎早已透露了它的真實。
它的設計、語言、美學只是掩蓋它的本質，
它由一個不是這裡的人創造，也被一個不是這裡的創造，
在這個低下、骯髒、失敗、失望的世界流竄著。
直到贖罪日今日，在中午的債務遊戲開始之前，
仍然有人拿著這張券販賣。
他們也跟我一樣，對於這張廢紙保持存疑。
對於一切感到不確定。
那麼，創造一切的這個人，
為什麼會把1216萬美金的現金交在我手上呢？
REF說得對，那1700個人拿到錢不會有任何改變。
會成功嗎？
不。
只要身份還被秋錢搶走，
所有事情都是多餘的。
要解除這些痛苦的方法只有讓債務消除而已。
我讓春水站在一個不可能還擊我的地方。
將門鎖鎖緊。我知道他要出門，也支開了他所有的員工。
從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沒有預料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債務遊戲要開始了不是，你難道不用還債？」他驚恐地看著我。
「我是負責在外頭支援的。」我回答。
「你覺得還有別的機會？這種還債的機會──」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啊，春水大。」我拿起球棒。
「阿明，無論你聽到什麼，都未必是真的，你可以放下球棒嗎？」
「放心，我不會做任何事，你就好好待在這裡就好。」
「不行，我真的有事要忙。」
「G7X-3477。那輛車不會到指定地點了。」我堅定地說。
「你是誰……你是誰？」
「你不要再動了。」
「阿明，現在不是要亂的時候，現在這個時間點對我來說很重要。」
「是嗎？Peter，聽說你叫Peter。」當我說出Peter時，此時站在我眼前的這個男人終於
收起了咖啡師的招牌笑容。他的面容像是失重一樣。果然如REF在筆記本上寫的一樣。
「你……古青華跟你說了什麼嗎？還是……不，這不重要。你只要讓我出去就好，我答應
你任何事情。」
所以REF的本名是古青華？
「不。所有東西都訂案好了，你出去根本沒辦法改變什麼事情。」我回應。
「你懂什麼！」
我將球棒硬生生地砸在他的右腳上，
他的痛苦全寫在臉上。
他沒帶任何武器，就像是個走進森林的兔子一樣。
沒錯，他是安逸太久的鬥士，
很久沒有在森林跟人戰鬥了。
雖然有韌性，但在債務世界待得世界太久了，
會遺忘什麼是真正的危險。
『只要有疼痛，慢慢讓他想起就好，他得為你做很多事情。』
那潦草的字跡這麼寫著。
那是他過去跟春水相處過的經驗嗎？
「我求你，阿明。我得要過去。」
「那輛車會被攔在郊區。」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
「一切都結束了。」
「我不懂。」
「你跟你的朋友的計畫都結束了。」
「你是誰？你是在為古青華工作嗎？」
「我？怎麼可能。」
「你以為只有你們在乎活在這個恐懼世界嗎？我不清楚古青華到底跟你說了什麼，但我們
才是會改變秋錢的人，就是現在。你們每一個人都不懂我們到底在做什麼。你們就繼續那
個愚蠢的遊戲吧。」春水歇斯底里地大喊。
「假的債務遊戲，是嗎？」我尷尬地笑。
「等等……你在笑什麼？」
「的確是假的沒錯。」當聽到我這麼說時，他的恐懼似乎好像爬上了臉頰。
「再過幾分鐘──」不等他說完，巨大的噪音就從外頭傳出，春水與我都聽到了。他應該
很清楚那是什麼聲音，而且肯定來比他想像中得快。
那是流亡專員抵達的聲音。
時間如預估的一樣，比所有人計算得時間都來得快。
春水抱著他的雙臂顫抖著，他應該知道事情跟他想的方式不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你被放棄了。」
「什麼？」
「Angus，你們的老大放棄你了。」
「我從剛剛開始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是臥底的排除員，對吧？你的身份只要攤在太陽下，我們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再複製
今天做的事。」
「你們根本不知道今天到底要做什麼！」
「So what？」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你們很厲害，但你看看我們還在做什麼？Angus假設真的做到了什麼事情的話，
他真的改變債務世界的話，就不是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
「你不清楚這一次機會到底來得多艱困──」
我的球棒揮在他的左臂上，他當然是疼痛地喊出像是殺豬的聲音。
「夠了。」
「小子，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開始瘋癲地笑。
我打開側門，讓那些在外頭等的人進來。
「阿明，把他綁起來嗎？」同伴帶著許多工具進來。
「對，他現在是我們的人質。」我將球棒丟掉。
「阿明，你到底在說什麼……」在春水還沒來得及說清楚話時，就被綑綁起來。
「我說的話很難懂嗎？」
「你要跟誰談判？你究竟要談判什麼？」春水的臉醜得不可思議。
那是什麼？失敗的樣貌嗎？
我不禁笑了出來，其他人一定覺得我很奇怪。
「當然是秋錢啊。你是很重要的人質。接下來我們會做很多事情。不僅在這個地下世界，
連同在這個地上世界也是。」
「你瘋了嗎！」春水再度被毆打。
「把設備架一架吧。」我與其他人帶著春水走。
「阿明，你說你車上的那些器材嗎？」
「對，然後搬進他的工作室吧。」
對於春水，他的一切、密碼，我都清楚得很。
我直接打開通往二樓的密碼鎖。
他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但那其實是理所當然的。
春水只是一個渴望獲得關注的人，
我不是他的好朋友、同事，不會知道他在團體裡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但他無時無刻都在求得關注，他希望有人真的關注他，
也因此，在這種人身上要獲得資訊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二樓工作室還有第二道門，一開始印入眼簾的是中規中矩的工作室長相。或許是為了應付
一般人若真的光臨時的門面吧。我不問他繼續打開第二道密碼鎖。他可能對自己的身份很
有把握，兩道門都不需要用生物辨識功能，單純居家的密碼鎖。他真的覺得不會有人跟蹤
他、試著剖析他的日常生活嗎？
當我走入他真的工作室時，不禁被他的收藏給吸引了。
如果說是藝術也說得過去，但如果說是一名偷窺跟蹤狂的收藏也不會差太遠。
「這女孩是你喜歡的人，對吧？」我不禁開始微調我腦中的計畫。
「不關你的事。」春水的表情都說明著他可從不覺得有人會來這裡。
「讓我來串連一下，她叫Debby還是亞詩嗎？」當我轉頭看著他說完時，他的眼神猶如地
獄的業火。
「你他媽的──」他當然會被繼續揍。
「古青華。你是這麼叫他的，對吧？我連REF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他跟
我說了很多你跟Debby的故事。」自從我看到春水的反應之後，我就決定製造一些混亂。
「那傢伙說了什麼？」
「沒什麼，你的部份沒說太多，但Debby倒是說的滿多的。他說他跟Debby一起在出任務時
，滿常玩在一塊的。」
「聽你在放屁！我們幾個都有在M公司臥底過，你──」同伴很清楚什麼該給他試著停止
說話的節奏。
「是啊，你以為所有人都會告訴你所有事嗎？古青華為什麼那麼容易上鉤，被你們的圈套
給吸引？你真的覺得是你們天衣無縫的計畫嗎？還是別的更為直覺的事情呢。」
「你他媽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別在這邊唬爛。」
「你看起來真的很火大。」我蹲下來笑著看著他。
「你只是在講一堆你都不知道的事情。」
「真的嗎？」我看著現在春水二樓工作室的同伴們，接著繼續欣賞這偷窺狂的巨作：「現
在在場的人都知道你是排除員。一個藏在債務世界當中的排除員。我們也知道所謂的安全
回報規則。你專門回報給秋錢的手機一旦沒辦法在一定時間內回報，他們基於安全考量，
會解決這些排除員或者是物流專員。」
「那你應該清楚跟我扯上關係的人，最後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只要放我出去，我保證一
切如舊，在這邊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會記得。」
我笑了笑。拿出手機，播放還躺在語音備忘錄的原稿。
『歡迎大家收聽來自詐騙的產地。我是REF。為你揭露這個世紀亞洲最大跨國人蛇集團的
秘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以為詐騙集團都忙著打電話哭自己斷手斷腳要趕快請家人轉帳
，或者用LINE忙著騙那些鮮少與長輩聯繫的年輕人他們的家人。這些聽起來很熟悉，但幾
乎是上一個世代的產物了。本節目將為你揭露這個深藏在台灣各地角落的集團，究竟是一
個什麼樣的存在。我們每一集會專訪這個集團過去、現在的員工。在我身旁的是一名匿名
員工，為了保護當事者，聲音有經過處理。小黃，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你可以稍微介紹
這個集團是怎樣樣的集團嗎？』
『你好，大家好。我是小黃。我直到現在還是員工，要不要稱呼是員工我覺得很難界定，
因為來這裡的人都是被簽了賣身契。』
『怎樣的賣身契？』
『這間公司擴及的上中下遊相當廣，並且有多到爆的空頭公司以及相關友善姐妹企業。它
會幫需要洗錢的人洗錢，作法超乎一般業界想像，所以黑道愛他們愛得要死。然後他們對
於地方安排相當縝密，所以沒有人會自己自爆要辦他們。他們甚至可以嚴重控制一間公司
的好壞、未來發展，甚至在地下經營一個巨大的外送平台，這個平台讓所有客戶都受惠。
』
『聽起來相當複雜。』
『當然，你可以想像只要我們聽Podcast的觀眾基數夠大，有可能每幾個聽眾就有一個是
相關人士。』
『這密度有點太誇張，你不要因為匿名就各種吹啊。』
我按下停止鍵。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的表情好像算是終於理解我不是在開玩笑。
「DEMO。你也可以說是試播集。早期的影集都會製作不對外公開的試播集給金主、投資方
。等金援確定之後，才會開始動工這個主題，時常就是你看到的第一季第一集。不過現在
是串流的時代，有其他玩法。我們已經錄了一系列的音檔。」
「你們要拿這個來做什麼？」
「革命。」
「革命？」他搖搖頭，發出難以置信的笑聲。
「在這種時代，說這個名詞好像很多人反感吼？」
「小子，你知道你對抗的是什麼嗎？趁一切都來得及之前，放我一條生路。」
「春水大，你清楚你很重要嗎？這場革命最重要的角色。」
「好，我現在在你手上，你能做什麼？」
「你是我們可以發動罷工的武器。」
「罷工？這過去從來沒發生過，你應該最清楚外送仔沒上線，秋錢會做什麼事情吧？」
「如果是所有人呢？」
「你不可能說服所有人都不上線的。」
「幾分鐘前，有1700個人在對決間等待一個謊言發生。你不覺得未來說不定也有可能發生
一樣的狀況嗎？」
「那怎麼說也是古青華那個瘋子想出來的辦法。你可能還不熟悉他，他是一個古怪的傢伙
──」
我的其中一隻手機鈴聲響了，
由於是智障型手機，那單調的MIDI聲在此時就像是某一種詭異的宣告。
「喂？」我拿起那支手機。
「是……好。」我踱步靠近春水的個人偷拍巨作。
「幫他安排一個地方吧。」我點頭，我轉頭望著春水，他堆在臉上的像是猜到了什麼。
「我們找到Angus了。你還想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