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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死滅後會再度復生,瑪吉梅朵也是。
雨林是世界上生物多樣性最高的環境,只要不經由人為放火、種植農作物損耗地力,
當雨露澆灑大地之時,該是雨林的地方土底埋的豐富的種子將會長成一片繁榮。瑪吉亦同
,她無畏野火燒她,要徹底打擊她,除非在她身上動手腳吸乾養分,讓她再無重新站起的
可能。否則的話,腳下踏著的即便是糞土之地,綠樹終會自主破土挺拔成柵籬,圈出一整
塊自給自足且奉瑪吉為尊的國度。
她被流放荒野,也不是太好熬過,但她絕對不是不食周粟的那種人,瑪吉可愛投奔新
王朝了,有得吃她包準用雙手接上頭發的米糧。問題在於,那個王朝拒絕她的熱臉來貼。
但她回歸故里跟人好的想望還在。
前國會議員、前議員助理、前民代、政黨創黨之初的前副宣傳部長,在大學階段是世
界大同護女社的前社員......這些資歷夠她在夜晚細數回味的了。
像她老大初次把她介紹到幕前面對支持者,站上這種中型的舞台,瑪吉身為小小的地
方民意代表,能有什麼紮實的政治基盤?偏偏她站不住腳,卻還是吃力地用兩腿內八地撐
起全身,展現不輸萬人的氣勢。
雖然初選以高票落敗,瑪吉絲毫沒被擊垮的跡象。她的信念異常強大,之所以會「信
」,在於她所屬的黨作為青壯世代的生力軍,同時又扛著女性主義的大旗,很快衝破同溫
層,從中間選民處累積了不少基礎。而那時瑪吉有預感只要再蹲一屆,樹上的果子必定是
她的。社論只說她來勢凶狠,眼神炯炯,對下屆出爐的結果只料中一半,另一半沒料到的
是她不僅順利取得前進國會的門票,還直通國會席次。
然而,她惹到了多數派擁護的那顆明日之星,被驅趕出權力圈,放逐荒林,視為夷狄
永久性地隔離起來。
經驗法則告訴她,一時不得志,大不了下次再衝,就算前方是間陰暗而門檻又高得嚇
死人的鬼屋,爬也要爬進去破關,昔日大搖大擺地踏進國會,今日也能打進國會雪恥復仇
,重返榮耀。等那些自命清高的頑固份子老朽了,民眾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主流民意自
然會遺棄不適任的人選。
瑪吉的狂想無遠弗屆,自己把自己逗得呵呵亂笑,全身名牌跟著她的笑一起狂顫,人
與行頭融為一體。
那個耕耘即有收穫的年代,充滿希望,光輝燦爛;那個有選就上的年代,瑪吉五連霸
不嫌多。
現實總是無趣的,現在瑪吉在過的是模擬野外叢林求生的日子。為了演好這部荒島求
生錄,她特地在兩邊臉頰各畫上三道油彩,墨色是由深至淺的綠色,頭頂代替髮箍的髮帶
也插上兩片樹葉,扮成村落裡管事的總監。
不過她不改奢華作風,羽毛從脖頸圍繞而下層層疊疊覆蓋連身的版型,外層有橘色鳥
羽錯落著白色鳥羽,內層是訂製的粗花呢絨,成為快樂捕鳥女的基本要素都齊全了,她還
快樂不起來。
兩個助手一前一後肩擔著木棍,木棍上繫著的蒼藍色帆布一路包裹著某隻重物被運回
來。那項體積還不小的神祕貨死氣沉沉的,老實得就像剛從森林裡打下來的野味,即使一
息尚存,大抵也活不長了。這裡的每個人都飢餓不堪,野味醒了可能也只有成為盤中飧的
份。
瑪吉見獵心喜,兩手高舉過頭,最先發出禮讚的砲響:「拍手!」她右手在外,左手
略低於右手熟練地連連拍著,引領周圍位階不論低中高的人獻出掌聲,聽到瑪吉開了第一
砲,像是標準動作似的,鼓掌自己形成海潮,先澎湃後嘩啦啦地復歸止息。瑪吉眼睛因滿
意而彎成一對睫毛月亮,但只有片刻,掌聲持續得越長代表規格越高,她自認非池中物,
這明顯不是她該有的規格。
直到耳朵捕捉到了些零碎的訊息,瑪吉視線對上扛木棍的雙勇士,帆布繫著木棍的一
側扣環正好鬆脫,整塊布不慎攤開來,從中滑溜出一個睡相甜甜的美麗男孩,吮指弓著身
而雙腳貼攏,保持著胎兒在子宮內的姿勢。大概是人口買賣或打敗隔壁村俘虜來的吧。
集結了女流的這村莊,獵的不是豬彘,而是人。
這裡簡直是世外的女人村,女人耕作、打獵、熬粥,傳說雄性生物走進此村,下場通
常是被抽乾,三個合抽一個算溫和的了。
瑪吉欲藉著清痰獲得獨佔男孩的機會,又一尋思,她老大消失了這麼多年,不就地焚
香請示老人家好像說不過去。軸承當久了,瑪吉可不敢僭越做帝國夢,山頭城寨堡壘的藍
圖清晰如許,也頂多想在腦子裡。
她的控制範圍比以前替政府工作時小上許多,影響力限縮得只能遍及一個村落,不過
她在這塊走母權制的社會單元裡,想稱王也沒人會阻擋她。
她習慣性地伸手去調整髮帶,發現跟頭髮糾結在一塊,翻那個外觀花紋是把波洛克噴
濺畫圖形簡化過的限量版提包,也沒抓到半把梳子,她本想著找把梳子分離髮帶與頭髮,
解救好不容易上膠定型好的頭髮的。
對了,原始社會的梳子上哪兒去買?
瑪吉的心裡有點悶,而她沒悶得太久。不做選擇就等著被選擇,看那男孩,女戰士提
弓握矛在側,革去他身上衣物,光溜溜的男孩閃閃的珠淚一顆接著一顆滾出他幼小的帶臥
蠶的美眸。
瑪吉本人是「不做選擇就等著被選擇」這句話的忠實信徒,社會是個巨大的有機體,
無人能倖免參與進這場遊戲當中,所以最早待在那個日後轉型為國會第一大黨的小黨時,
瑪吉勤於推廣這句名言,用它來鼓吹政治冷感的選民出門投票。黨希望激發出潛在的選票
,進而令票票入匭,她的作為跟黨意一致,地位當然節節攀升。
她要自己規劃人生道路,選擇權交到別人手上,以後會被哪些器具烙印,塑造成什麼
樣的人都不確定。她發誓不讓不懂裝懂的瘋子主宰人生發展,除了她自己。
回頭看那名男孩,不,仔細研究,是個雙性的小鬼,女戰士部隊的手臂隻隻蠕然地扭
曲爬動,侵入他身體的紅線肆意進犯。有人彈著他袒露而出的胸部尋樂,才剛發育,他哭
得淅瀝嘩啦的,直喊:「不要!不要!停!」一眾女魔鬼被逗樂了,哄然大笑。某個身材
圓潤貌似她老大的女村民,拿著赭色的顏料塊,連著眼皮一起畫過他左眼,留下就算清洗
掉也將長留心間的赭紅色筆跡。
瑪吉見過的風浪太多,因而不管她們把小獵物玩弄得多嚴重,她都想成是適者生存,
不適者淘汰的法則在運作。弱肉強食,那小孩儘管怪罪是他的美貌引來禍劫的吧,要抵抗
就自己儲備軍火,雙眼淚漣漣有何用,眼淚只適用於文明社會。
率獸食人講的就是她,當事主瑪吉雙手交叉抱胸,不過問她們獵捕那孩童的細節,突
兀的哭聲卻一再使她分心。她受不了了,大步走向女人的包圍陣,結果那小孩(套用她個
人的偏見該叫小豬仔)先跑出中心點,抱住瑪吉的腰腿與她黏得緊緊的。
「媽!她們欺負我!」赤身露體的雙性兒童抬起無辜的大眼,瞳孔裡映著期待,苦盼
瑪吉回答。
「少來煩我,我不是你媽欸......」
那小童嘿嘿邪笑,宛如對瑪吉的冷血早有預防,純淨的嗓音刺得瑪吉心裡颳寒風。「
不記得嗎?我是妳在獄中生的孩子啊。」
獄一字活化了瑪吉早已乾枯的思考網路,蔓澤蘭一樣成長交互盤繞重建成記憶的神經
迴路。獄中生子應該是聖潔的,為人權奮鬥而進獄門,光榮產子的美名,能被載入史冊的
,狩獵隊怎麼搞的,讓她搞上自己人。
不,防止有誤,問了再說。
「誰來解釋一下這娃兒哪來的?」
瑪吉朗朗質問下屬,幽幽的蒼林中,無人應答。
只是連狎個童都有期限嗎?身處未開化的部落,你情我不願天天都在上演,沒什麼分
界、財產的觀念,國家法律的效力也傳不到。她瑪吉為人算客氣,貨到付款。入獄一定要
先犯錯,既然有錯,很大機率是法官判她的冤獄。
瑪吉最懂法了,把加害解釋成自願,年齡不是問題,她還在國會提案過下修合法年齡
,這樣瑪吉跟眾弟子進行人與人的連結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狡兔有三窟,瑪吉兩窟,她
變色加入新大黨,黨內雖有派系之分,瑪吉愛嫩的,是派系間流傳著的最基本的共識。
那何時又是從哪裡孵出這個大的不得了的小鬼頭的?縱然享味兒童為天地所不容好了
,她胡摸亂捏,最多猥褻罪,後面雙雙對對進毛皮帳篷的那條,她可不認,這事放在國內
,判得更重。
要說真的罪過的話,若干年前她曾以老朋友的身分幫老大建的黨的殘兵搜尋目標,殘
兵說,想最後幹一票大的,剛好她跟那目標的媽媽是舊識,藉關心那位媽媽的家務事,打
聽出目標單獨外出的日期回報給殘兵,趁目標兄弟兩人在公園綠地野餐無防備,殘兵一舉
拿下,雙雕帶著走。
她遠遠地坐著觀禮而已,沒動手摸,更沒接近標緻的那個目標。瑪吉總是把罪撇得一
乾二淨。
零落的線索拼圖一瞬間串聯成幅完整圖畫,對,她惹到老天眷顧加碰到轉型正義谷底
翻身的政黨的新寵兒,才被判下獄服刑的。這座林中樂園只是障眼法,目的在於隔絕她和
外界的聯繫,讓她深陷幸福的假象中,從根源掐斷逃獄的動機。
哪門子的放逐,她這不是還在牢裡嗎?還以為山明水秀,鳥語花香,全是騙人的鬼東
西!騙死人了!
如此拙劣的羅網就想關住我瑪吉,想都別想!
瑪吉恐怖的行動力一旦被激起,鬼神都得讓道,她開始拚死命地直線狂奔,發狂似地
扯下髮帶,黑白相間的、由六角形跟橢圓形組成的蕾絲帶傾斜地橫貫頭頂,帶子邊際咬著
頭髮,跟濃密的髮絲卡纏成許多個結,她不管模樣難看,踩著皮鞋趕快跑。脖子上繪有枝
葉的絲巾、中間鑲有杏仁果造型金飾的正方形鎖鏈串成的腰鍊帶,還有她的鞋,沿路掉了
一地,她也來不及管了。
穿梭過亨利.盧梭式的龐大變色草、龍舌蘭草、金絲蒲桃樹、天堂鳥、蘆薈等的綠叢
,那小鬼跟寄生植物一樣攀附著她快速擺動的腿,怎麼甩都甩不掉,吮著指頭咧出得意的
笑靨,採側身屈肢體位企圖跟瑪吉的腿融為一體。
「你這,該死的,我,沒有小孩!」瑪吉鼓盡全身力氣宣言,雙手把有三分之一跟她
融合的小童往下推,她堂堂為政府效命的戰鬥員,臂力經得起實戰的考驗卻扳不贏一隻黑
乎乎的像極南美洲版本聖子的生物,牙咬著,臉紅到耳根子去了。小童跟她相黏,揮之不
去也趕不走,形體漸失如生命歷程的極早期便已存在的可怖的人面瘡。
逃命途中擾動荒島叢林的其他動物,瑪吉裙子提著加馬力,欲尋此林的邊界,一尊泛
著的的喀喀湖水藍、閃耀著無窮無盡聖芒的救星驚現前方,姿態跟顯靈的聖母瓜達露佩重
合。
瑪吉恭敬合掌喚道:「老大!」只差膝蓋沒有蹲下來拜,腿上那娃娃邊吸收她的體力
,瑪吉肌肉因兼程隱隱酸痛。
「老大」頂著頭雖為女身卻俐落不輸男性的左分微卷短髮,藍底直條紋襯衫剪裁得十
分合身,圓框眼鏡更凸顯精明的特質。
「瑪吉啊,我記得最愛騙人的,不是妳嗎?妳薪俸也騙,政見也騙,選前騙小樁的已
經前科無數,當選後更是騙到無底限,連我都騙。」
「這個嘛......老大,大家都是為了要討生活嘛,國會改選前我當議員,改選後我還
想當議員啊,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就安息吧。好嗎,當作照顧我這個後生晚輩......」看
到消失已久的故人現身說法,即便心曉得來者是假的,瑪吉由於懼怕,制約反應還是讓她
的頭變得鈍鈍的,連帶著口齒也鈍了。
撇除愛權力成痴跟多疑的特質,老大本人其實還滿好相處的,張嘴即有誘惑力能讓才
第一次見她的人情願追隨。瑪吉只是太清醒,更精於為自己作打算,寧可背棄老大。老大
的遺族跟某些公評可能說瑪吉趨炎附勢,但她不為己,難保義軍不會不想把她扔下樓。老
大對自己人不吝於分享,大夥共食一鍋飯,共享奮鬥的成果,被逼急了是寧可不從密道逃
走,正面衝突乃至於戰至最後一刻,也要展現尊嚴的可敬之人。
而且,連具屍體也沒有。這就是瑪吉深深恐懼的來源,人吃牢飯還要強制受良心的譴
責。
「瑪吉,誠實告訴我,妳在這裡頭吃了多少個小男孩?」那位「老大」雙手不請自來
捧住瑪吉臉頰,反覆搓揉把她當三歲兒童,手心的溫度令瑪吉臉紅,好像被帝王臨幸她卻
不感到排斥。
「妳、妳不是老大。老大喜歡男人,或者雙性人,才不會像妳作出同性戀的舉動!」
秒懂身陷騙局裡的瑪吉不藏了,標準的只向強者低頭,內心卻難掩悸動。
髮帶怎麼拉都寸步不離設計過的髮型,瑪吉奢侈的緊箍咒幽靈一般跟著她,任她拔到
指甲掀開,愛財卻取之無道的印子都還打在她頭上。
「教訓吃得不夠啊,那好吧,我會讓妳吐實的。」
瑪吉從跟老大四目相對,場景切換到跟腦後結著個髮髻的女人互瞪,監牢的柵欄依然
阻塞入口,芝麻黑的影子投射在夜深的磨石子地上。跟老大一樣的姿勢,一樣的魅力滿滿
,不同的是,女人花白的細髮跟相貌完全不成正比,犀利的眼、豐潤的臉,呵呵地對瑪吉
不軌地笑。耳際那兩枚水滴形紅寶石耳環,閃爍著陰暗潮濕的光澤。
事出必有因,瑪吉這才意識到裙子底下什麼也沒穿,兩腿往外撐,而這女人握著支末
端燒紅的長鐵鉗稍稍向內,鎖定瑪吉的陰蒂。
「啊啊啊啊啊啊啊!惠美!」
這下慘了,既明日之星之後又來了個重量級人物對付她。戰鬥員中祖母級的,敵強我
弱,本來舒舒服服地做山大王即可,瑪吉就堅持展現自我,自找麻煩滾下石座一秒變成囚
奴。
惠美道:「親愛的,妳該叫我教誨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