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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追殺令》:泛政治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極光追殺令》(Dark City)當然是一部科幻經典。明顯地,除了
黑色的冰冷鬼城承繼《銀翼殺手》(Blade Runner)以降的的冷酷科幻
風格,它所援引的更為久遠film noir元素,模仿的是黑色偵探懸疑電
影裡的主角追尋最終真知過程。將這兩種類型結合起來,即所謂的tech
noir(科技黑色電影),《極光追殺令》探討的不只是類型片結合的形
式可能,而是類似《駭客任務》(The Matrix)母體/監獄等權力生產
與操作議題。更為重要的是,在精神分析的場域裡,《極光追殺令》
似乎與《準午前十時》(Village of the Damned)或《天外魔花》
(Invasion of the Body Snatchers),有著更為直接的對話可能。
至少,這三部科幻經典有著幾個相似共通的母題持續延燒著。《極光
追殺令》(或直譯為「黑夜之城」),表面上看來,雖然關注的是日與夜的
交錯不清,真正欲玩弄的是「集體意識」(collective unconscious)與「
個人意志」(self will)的二元解構與重建。《極》裡的外太空高智慧生
物,利用「人體」(bodies)作為他們集體意志的試驗容器,是為了找出
拯救其種族免於滅絕的末日危機。
這當然不是外星人滅絕危機;「科幻」作為一種幻想文本,「他者」
本質上不過是「自我」的心理(恐懼及其慾望)的變形投射。真正面臨毀
滅的是人類文明。當文明進化/退化成言論的一言堂,知識與權力生產掌
握在特定的少數裡,稱它「白色恐怖」、「赤化運動」或「麥卡錫主義」
,任君挑選--這些不過是「寫實主義」的範疇。「科幻」、「奇幻」等
想像文類,想探討的卻是形而上的象徵層次。
在象徵的層次上,科幻當然仍得以真實作為試驗廣場;通常,將身體
/記憶作為分析場域,可怕醜陋的外星人/異體,在1956年的經典《天外
魔花》(「攫取身體者的入侵」),便有了最恐怖的「身體政治」探討。這
些外來客及其詭異身體,本是人類的恐怖/自我投射。《極光追殺令》等
類似風格作品,卻徹底了顛覆/翻轉了這種投射方式與方向。這是「異體
大反撲」的反向過程,人類不但無法再度投射自我到他者身上,他者反而
這些投射物通通回送;人類反而成為了他者的身體戰場。
於是,透過科幻的書寫模式,人類被迫直接與自己的投射物/恐懼慾
望對話而無法逃避。諷刺的是,長久以來,科幻被視為一種「逃避文學」
,在想像的國度裡,愛麗絲打開了鏡中門,從此跳脫真實世界的法則約束。
在某些純想像,娛樂性質重於批評的科幻文本裡,也許這種逃避主義可能
存在。可是,《極光追殺令》除了提供娛樂,科幻觀影瞬間該有的驚奇冒
險之外,它的政治企圖─闡明文明世界的虛假仿真性與自由意志的實踐可
能─卻是更為至要。
以此觀之,科幻非但不是逃避文學,反而極為尖銳地問題化我們身處
世界的荒謬與人性的百種病態。科幻於是達到一個寫實主義難以企及的可
能高度,在想像的國度裡進行政治鬥爭與精神分析,卻又看似無辜似保持
其玩耍娛樂風格,最終,無止境地吸引我們買票進入「黑色戲院」(Dark
Theater),陷入一個意志繼以掙脫復甦的美幻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