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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黎明》(Rescue Dawn)：黎明之前，夜幕低垂
乍看之下，這可能是德國新浪潮三傑之一，自稱「瘋狂導演」
的韋納．荷索（Werner Herzog）拍過最正常的一部電影。根據真
人實事改編，故事描述一個越戰囚犯，如何歷經千死萬劫，逃出
生天的典型好萊塢式勵志劇本，保證銘感五內，熱血蒸騰無已。
這怎麼可能，在確立了他那招牌式的狂人新浪潮，當萬世舉目引
盼，荷索如神啟般，再度降下一則則深不可解的現代尼采神話，
他怎能只拍出一部大眾電影，僅僅是叢林化的《越獄風雲》
（Prison Break）？
在《陸上行舟》，無畏峻嶺，導演真的把一艘猛瑪大船拉拔過
山；比柯波拉《現代啟示錄》更可怕的《天譴》，重現自然與人
性的永恆衝突，殘血一般地難以化開；更不用說為《灰熊人》立
傳，以光影捕捉出一個勇者的形象了。這怎麼可以，《搶救黎明》
（Rescue Dawn）怎麼可能是一部高度風格化的藝術片？所謂「藝
術片」，有好看成這樣的嗎？
我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搶救黎明》不必遵從典型藝術
片的格律限制（當然，如果有的話），也能引人入勝。最重要的是
，電影本質上仍是承繼荷索以往新浪潮印記的。影像化這樣一個動
作英雄的越獄劇本，實在是一個玩火的舉動。動輒得咎，拍的好，
觀眾只得片刻的感官刺激，原來不過另一部《衝出封鎖線》，荷索
牌風味；拍不好，就更不用提了（藝術片拍爛了，還可以辯說：這
是一部「實驗性」作品。）荷索簡直企圖挑戰自己的極限，在完全
框架化，公式化的劇本裡，還能強迫注入自己的狂人血液，逼得你
不得不看見那一段段服膺「作者論」的導演簽名（signature），
完全迥異於一般好萊塢印象。從一開始寂靜的戰機空投長鏡頭，少
了語言，一種無名無言的人性殘酷，卻透過仿紀錄片的畫面寫實，
滿溢了出來。
這一段段偉大的導演簽名，最鮮明的莫過主角戴特登格勒（《
蝙蝠俠開戰時刻》克里斯汀貝爾飾）的卓絕意志，近乎荷索一連串
狂人列傳裡的奮力一搏。而你幾乎可以想見，在那種極端的生存狀
態下，與生命角力的人類神情，透過荷索大師般的交響指揮，是如
何的怒目炯炯，如何暴灼，可以毀滅萬物，只為了要活下去，找到
回家的路。對於「瘋狂」的描繪，荷索當然不會只甘於一種外顯的
表象書寫，利用同袍之死的鬼魂再現，展露主角不僅飢寒交迫，既
驚且懼，比死更死的心理狀態。 而每當搜尋落難戰友的直升機，
任憑登格勒在叢林裡放聲嘶吼，就這樣又翻過了一個山頭，視若無
睹－且容許我擬仿詩人的句子，「朋友啊，在你背後，那飄落一地
，不是滿山的花朵，是我那片絕望的天空，欲裂」。
就在絕望與失望的方寸之間，荷索試驗忍耐的厚度，捶打意志的
硬度，提煉生命的柔度，最終他在我們眼前，好不狡猾地完成了一
樣神兵利器，充滿高貴的人性工藝。代號？《搶救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