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我一直深愛著你、瑞秋要出嫁、心靈鐵窗

作者: lavieboheme (消失在迴轉的路口)   2009-07-30 01:45:33
罪愆低迴的心靈囚室:我一直深愛著你、瑞秋要出嫁、心靈鐵窗
撰文 / Howard Yang
http://blog.roodo.com/hostsonaten/archives/9542527.html
今年台灣所發行的三部影片:《我一直深愛著你》、《瑞秋要出嫁》、與《心靈
鐵窗》,雖然分別來自不同國家,但彼此間主題與意念卻如此貼合、聲氣相通,
形成互文參照。
它們講述的都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原型:一個被社會隔絕、鄙棄許久的人,重返社
會、試圖建構自己的人生,這些邊緣人逐漸從家庭、朋友身上找到心靈的寄託,
卻又充滿疑懼地與人群保持隔閡,在找尋自我、重獲新生的過程間,他們困頓、
不安、崩解,最後仍以各自的方式得到救贖與解脫。
然而,這些影片絕非更生人自新向上的勵志樣板,編導們細膩的目光,投向角色
內心的那荒幽的一角殘缺,描繪他們重新融入社會時的封閉、自卑,從他們小心
翼翼、帶刺的偽裝下,觀眾瞥見了他們渴求關愛、卻又深怕受傷的脆弱心靈。
隨劇情如剝洋蔥般層層推衍,角色慢慢卸下心防,充滿殤痛的不堪秘密也終於揭
露,罪愆如逝者之亡魂,幢幢繚繞於主角的逆光背影處,我們難免陷入審判者的
位置,試圖辨清角色的善惡,為角色的道德曖昧而懸念不安。然而,改邪歸正的
道德警諭、罪罰間的權衡並非影片的重點,編導剝開了聳動新聞所塑造出的惡魔
面具,讓我們凝視一張張「凡人」的臉,以同理角度審視、洞悉主角內心難言的
創痛及無奈。
凝視罪惡的臉孔
如同電影理論家Gilles Deleuze所言,臉部特寫鏡頭是一種「情感-影像」(l’
image-affection),標示了電影的情感向度與意義,而馬克思/精神分析學派的電影
學者,更強調觀眾對特寫影像的心理投射、認同作用與意識形態操作的痕跡(film
as cinematic apparatus)。這三部以人物而非事件為核心的「角色電影」,恰好皆以
主角方從監獄(勒戒所)釋出的一刻開場,鏡頭鎖定著主角的臉孔,如探針般穿透
角色的複雜表情,細細挖掘其皮相底下糾結的思緒。
《瑞秋》的開場是一個三人鏡頭,光源與焦點放在女主角Kym的臉上,她焦躁
抽煙,不時熱切引頸觀望,等待家人前來迎接,身旁則有一名男性毒癮者瘋言瘋
語問她是否曾殺過人(主角過去的黑暗秘密將在後段揭曉)。與Kym一樣,《我》
片則以女主角Juliette坐著抽煙等待親人接機的鏡頭開場,她特寫下脂粉未施的
素顏帶著清冷孤寂,潛藏更深沉的憂鬱,相較於Kym的熱切期盼,她似乎對於
多年未見的妹妹感到生疏、冷淡、甚至抗拒。《心》片的開頭同樣帶觀眾細覽了
主角的面容,我們看到一個純真、稚氣的大男孩緊張地微笑著,坐在對面的保釋
官如慈父般溫柔地詢問這名Boy A要選擇什麼名字作為出獄的新身份,而男主角
如同謙卑的貧童獲得一份珍視已久的玩具般,興奮而充滿感激……。
三部影片的主角表演十分優異且傳神,尤其他們的「臉」在影片均極富表現性,
此處所謂「表現性」非指誇張作態的表情,而是眼神、面部肌肉、嘴角抽動間細
膩的情感流動,透過大量近景、特寫鏡頭,演員一個微妙的表情轉換,便足以令
人落淚,無論是Juliette貫串全片的哀傷肅穆、Kym在婚禮排練晚宴時無法融入
親友的那股躁動與尷尬、Jack(Boy A)和女友獨處的那份敏感纖細,都真實地鐫刻
在皮膚血肉上,牽引觀眾的注意,開展出影片綿密的情感張力。
(註:《心》片男主角Andrew Garfield榮獲英國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瑞》的Anne
Hathaway突破性的演出贏得無數影評人協會的青睞,並是金球、奧斯卡大熱門;
Kristin Scott Thomas則獲金球獎入圍、與歐洲電影獎最佳女主角)
這些「罪人」的臉孔與尋常的血肉之軀無異,也讓我們不禁忖度善惡的界線是否
如此涇渭分明?媒體與社會的標籤、污名化,是否反而拈息了他們心底最後的一
絲良善與希望?透過捕捉幽微的人際互動與事件倒敘,影片超脫了行為的表象,
描繪出他們完整的生命面貌與背後後的種種複雜成因,直視「人」本質上的複雜。
當壞人都還沒有變壞的晚上......
「女醫師綁架並毒害親生稚子」、「女毒蟲嗑藥過度,車禍意外害死親弟弟」
、「初中生夥同惡少殺害同班少女」、......,上述個個都是可以放在每日水果
日報頭條的聳動事件,多數人看了恐怕搖頭興嘆、或隨輿論大加躂伐,但當傳媒
積極建構「壞人」形象的同時,可曾想過壞人在還沒變壞的前一晚,可能和週遭
的尋常人一般,是個仁慈的母親、親密的手足、脆弱的孩子?
這些晦暗的秘密在影片中段便已揭曉,主角的親人、朋友、乃至觀眾心中都不免
籠罩著一絲惶惑不安:「他們過去到底做了什麼?」、「他們真的改過自新了
嗎?」、「會不會再犯呢?」隨著週遭眾人耳語、角色的自白、乃至倒敘重現,
我們逐漸體認到每個角色的真實人性面。
迷航與重返的迴游掙扎
受刑人在出獄後所面臨的共同課題,不外乎是如何掩飾自己的不堪過去,並且面
對社會的偏見、歧視。他們一方面懷疑自己建立親密關係的能力,害怕受傷而拒
人於千里之外,一方面卻又暗暗渴求認同,然而救贖與旁人諒解並非易事,跌跌
撞撞間,他們分別自不同的管道(互助會、保釋官、家人)尋求關愛與勇氣,試圖
證明自己重生的價值與可能。
《瑞》片的Kym在家人前顯得極度乖逆、甚至自我中心,如一個小型颶風般橫
掃過中一個個和樂融融的家庭場景,不僅在晚宴時煞風景地大談自己的勒戒輔
導,得知姊姊懷孕後仍不願在爭吵時讓步,甚至無意間在觸動父親喪子的哀慟。
對照她眾人前的桀驁不馴,她在成癮者互助聚會時的私密懺悔及眼淚,告訴但其
內心的孤獨與脆弱,而她的種種行逕無不透露對家人關愛的渴望;Kym這個年
輕女子的情感圖貌也逐漸成形:害死弟弟的愧疚、父母離婚的痛苦、母親的疏遠、
害怕被家人遺棄的恐懼……,在鏡頭耐心的抽絲剝繭下,觀眾學會包容、諒解了
的這個受傷的靈魂。
這部探討家庭功能失調(family-dysfuncion)的戲劇,在形式上融入了導演
Jonathan Demme自己多年拍攝紀錄片(尤其是音樂紀錄片)的經驗,全片利用手持
攝影的迫近張力,捕捉角色互動中的高度真實感,並穿插了大量的現場伴奏音
樂,用婚禮慶典的喧鬧、歡愉,舒緩角色間劍拔弩張的衝突;而多元文化的曲風
外,英國搖滾歌手Robyn Hitchcock的友情客串,更為增添本片異國式的嘉年華
風情,此種半紀錄的即興手法與音畫調度,不禁令人聯想2008年金馬影展中《家
傳秘方》(The Secret of the Grain)的神韻。(而演員受訪時則表示Demme受了丹
麥女導演Susanne Bier《婚禮之後》的逗馬影像風格影響。)
相較《瑞》連珠砲般的家庭私密對話、充滿動感的運鏡,《我一直深愛著你》則
像一幅沉凝的靜物畫,女主角Juliette宛如一個自囚的繭,抗拒與週遭旁人的親
密互動,不僅對妹妹補救親情空白所作出的努力潑冷水,甚至暴怒斥退想親近她
的外甥女。本片如《瑞》般也談及姊妹關係,但著重於姊妹情深的寬容與癒療力
量,如何浸透她覆滿死痂的心,觀眾看到Juliette由內至外的逐漸轉變:她學會
真心綻開笑顏、與人交談,衣著也褪去沉重色調,變得輕盈而明亮;她與離婚的
假釋官滋養出一段「同是天涯落魄人」的友誼,更和妹妹L?a的同事Michel發
展若有似無的情愫。然而,當角色步步迎向光明,「弒子」謎團的仍如影隨形,
過往親情斷絕的傷口從未痊癒,妹妹L?a對罪孽的包容也並非無限寬廣,而這個
懸疑張力持續凝聚至終場才迸然爆發,將最後一塊關鍵拼圖補上,揭露了Juliette
的真相……。
《心》片對主角的描繪正面許多,真相揭曉前,觀眾幾乎沒有一刻懷疑眼前這個
純良如天使的男孩曾是個冷血兇手,他的假釋官扮演了慈父的替代性角色,在他
細心的保護下,獲得Jack身份的Boy A順利在新工作、新朋友、新女友身上重
拾信任與愛,甚至在一次英勇的義行中獲得眾人肯定;影片不時穿插倒敘與主角
的噩夢,回溯其少年時期的陰暗成長史:母親罹癌、父親疏離、在學校師長得不
到認同與寄託、被同儕霸凌……,另一名兇狠的少年Philip成了他身陷困境時的
唯一援助(Philip則因更不堪的創傷,而養成暴戾的性格),兩位伶仃少年間產生
惺惺相惜的友誼,卻也埋下日後悲劇的種子;不幸的身世並非為罪惡開脫的藉
口,但是當社會投下污名的泥塊前,或許得看清這些「惡魔」與常人的差異僅在
咫尺,如果處在同一個情境,我是否能做出更好的選擇?
孩童的死亡、心靈的死牢
實體的監牢只框限了肉體,心靈的牢才是最沉重的桎梏,這三個人被放出來後卻
仍不自由,身體雖然人世行走,靈魂卻被夢魘與罪愆吞噬慢慢,害怕被報復、被
遺棄、害怕無法再愛人或被愛……。
三部影片的悲劇,都肇因於孩童的死亡,主角在揭露過去陰影的時刻,都有極為
動人、震撼的自白。
在《我》片末場那段情感暴烈而豐沛的對手戲中,Juliette被妹妹質問說為何當
時不向旁人求助?她回答:「所有事情都不再重要了,無論如何我都是有罪的……
我無話可說,我該向誰辯解、又能辯解什麼?辯解只是找藉口,而死亡沒有藉口,
最糟糕的監獄是孩子的死亡,你永遠無法從裡頭走出。」
《瑞》片中,主角Kym面對姊姊的揭露瘡疤的嚴厲拷問後,也說:「是的,我殺
了我們的小弟,我現在應該是什麼人?就算我是德蕾莎修女,也無法改變我做的
事,我所犯的錯誤,是否犧牲了我往後人生的每一份愛?」這份愧疚,與《心》
片結尾亦如出一轍,Jack對保釋官說:「你曾向我說,過去的我已經死了,我不
能回去再當那個人,抱歉我讓你失望了。」
無獨有偶,「孩童」的符號在三片中均占有重要意義及情感作用。《我》片中
Juliette親手造就了孩子死亡的悲劇,而似乎間接促成妹妹Lea不願生育的事實,
而當Juliette被託付兩名領養來的越南甥女時,Lea的丈夫暴跳如雷地擔心女兒
的安危,不斷暗示著這頭母獸的危險本質;但是孩子的天真、坦率,逐漸讓
Juliette找回溫暖的母性與情感,後段印度籍友人的嬰孩也在在提示了新生兒所
代表的希望(並隱隱觸動過去的哀傷),而當妹妹發現女主角珍藏的兒子照片與他
所寫的溫暖童詩,那一份失落的母愛與背後的痛楚愈顯清晰。
《瑞》片雖鮮有兒童現身,但死去的小弟弟Ethan活時的痕跡卻在片中不時隱現,
Kym回家後,隻身走到弟弟那保存原貌的房間,靜靜地哀悼;而當眾人替岳父
與準女婿的「填裝洗碗機」比賽吆喝歡呼時,寫著Ethan名字的兒童盤子更挑起
了父親掩藏多年的悲傷。關鍵的婚宴前一刻,身心傷痕累累的Kym急忙趕回家
時,當姊姊Rachel看到她一臉淤傷的狼狽樣貌,一語不發、前嫌盡棄地接納了
她、替她沐浴,說明了親情的包容力量,而此時姊姊發現了Kym肩上刺了小弟
Ethan名字的玫瑰刺青,我們和她才真正了解Kym心中深埋的愧疚與愛……。
《心》片的兩名男孩在行兇本身就是個心靈殘缺的小孩,編導不時在提醒這個事
實。當檢察官在法庭上嚴辭厲聲地斥責他們,他們坐在椅子上的腳連地板都搆不
著,而主角被迫從父母身旁帶走時,我們看見他只是個無助哭泣的孩子。
影片末段,當Jack從新住所逃離時,他一瘸一拐地走在狹小的巷弄,導演於此
刻安排兩名男孩臨演從他身旁走過(Philip與他不也曾只是如此單純的孩子嗎?)
他買了單程的終點車票,獨自來到南方海邊的碼頭,而這時一個個孩童如天使滑
翔般環繞他身旁,導演利用「孩子」的天真指涉了主角的純良本質,並對比外在
社會加諸的「惡魔形象」,刻畫了極為悲涼的諷刺。
《心》片最令人傷感的一段,就是曾用美工刀殺死一名小女孩的男主角,長大後
卻又用美工刀救了另一名身陷車禍中的小女孩後,小女孩寄了封感謝信給他,裡
頭並夾了張天使拿著刀子的圖,天使或惡魔的差別,原來只是轉念間的一線之
隔。而男主角Jack在絕望的谷底時,看見女友的身影穿透一道白亮,如夢氤氳
般現身,訴說她的諒解與無能為力,而這個幻夢般的訣別,以及他曾拯救過另一
條生命的記憶,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救贖和慰藉,引領他穿過無光的幽谷,走出
罪孽滿溢的心靈囚室。
作者: amydamon200 (凡)   2009-01-06 10:17:00
真的寫得很好!
作者: ayanokoji   2009-01-16 00:55:00
第一、二片給我的"質感"很像 I'm very enjoy it
作者: pongamali (馬力)   2009-01-30 18:36:00
推薦「瑞秋要出嫁」 很貼近我們的生活
作者: oguri (0.99鎂)   2009-04-17 17:28:00
這三片都看過了,寫得真的很棒,很貼近影片的意念
作者: twooxc (用滾的前進)   2009-07-03 12:22:00
作者: garrickhsu (Pooh.H)   2009-08-16 09:58:00
推!瑞和我超優秀 改天來看心靈鐵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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