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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洋次重拍小津安二郎六十年前的經典「東京物語」,
更名為「東京家族」,如同取名哲學,其中有不變,也有
所變。「東京家族」保存了許多原汁原味的台詞與場景,
但也沒有照本宣科,而是隨著時代背景更迭作出了修改變
動。1953年的經典利用平山家二老到東京探訪子女的旅行
,反映出當時都市發展改變了日本家庭結構,親如父子兄
妹,也分散各地,關係不再緊密;還隱隱點出大戰後小市
民的遺留創傷,許多人的至親在戰場喪命。時間來到2013
年,「東京家族」也呈現了屬於自身時代的社會現象與集
體傷痛。
電影依舊由幾個空景開場,這些空景雖與舊版相仿,一樣
拍天空、列車、學生,但又有些不同,特別是作用功能。
小津拍街上靜靜走著的學童,像是要呈現氛圍環境,沒有
實際的連戲作用,接下來不一定就是要說這些孩子的故事
;「東京家族」的學生顯然搶戲許多,其中較高大的突然
抓住同伴的領子,作勢要威脅,之後也沒有就此在本片退
場,他和同伴分手,進到屋裡,原來他是平山家的孩子,
前面的鏡頭也連帶向觀眾介紹角色登場。
新版本直接從當醫生的長子家開始,大哥大姊兩家人的戲
份幾乎沒有變動,他們正準備迎接爸媽登門拜訪。這回二
老的旅行一開始就有了意外。隨著科技發展與日俱進,他
們不再搭乘耗時數日的火車才能到達東京(當時已稱之「
便捷」),而是乘坐高科技新幹線飛馳而來。原本預定在
車站接他們的次子昌次(妻夫木聰飾),迷糊地搞錯終點
站,讓父母空等了好一會兒,最後老爸爸等得不耐煩,拉
著太太搭計程車先走了。
這裡就看出了新舊版的不同之處。首先,昌次在小津的版
本裡是未登場的,他在沙場上英勇戰死,在「東京家族」
則變成讓父母擔心的邋遢兒子;此外,你很難想像「東京
物語」的老爸爸笠智眾有不耐煩的反應,笠智眾就像小津
電影的靈魂,看他拿著扇子搧呀搧的,緩緩轉過頭來,沒
脾氣地應和著身邊每個人,好樣不管什麼事都能雲淡風清
地化解了。然而新版裡不可能再看到笠智眾,就像不可能
看到另一部小津的經典問世一樣,老父親變成了個性固執
嚴肅的老頭子,而那個笑咪咪點著頭,應和著大家的慈祥
老者,就交落在吉行和子飾演的老媽媽身上。
頑固老爹遇上迷糊兒子,想當然父子關係不會太好。昌次
已屆成家立業之年,但在父母眼中,他既不像大哥有個風
光的醫師頭銜,也不如大姊開間理容院經營生意,問他做
什麼工作,每每只是含糊帶過。「東京物語」裡完美媳婦
紀子是兩老無處可去,最令人安心的依靠,她的戲份在「
東京家族」讓給了生活最不安穩,最令兩老放心不下的次
子昌次與素未謀面的女友。
原節子飾演的紀子是「東京物語」中最符合傳統倫理企盼
的人物,她溫柔微笑的背後訴說著二戰後多年仍遺留的傷
痛;而在新版之中,昌次是當代日本許多年輕人的寫照,
他們沒有照著上一輩的常軌生活,不代表他們沒有夢想希
望,相反的,為了自己看似不偉大的質樸夢想,他甘願如
那輛老爺車安靜守候在不起眼的街邊一角;他和在書店工
作的女友紀子(蒼井優飾),兩個年輕人在311大震災後
,沒有袖手旁觀,也沒有安靜承受,而是趕到第一線擔任
義工,盡棉薄之力,試著撫平社會傷痛。
「東京物語」裡還能嗅出幾分男尊女卑的大男人主義,來
到「東京家族」已經隨時代變化削弱不少,雖然老媽媽還
是躲在丈夫身後亦步亦趨,但當她身體不適,老爸爸會回
身扶起她,而不是如舊版當作沒事,回頭看一眼關心一聲
,就逕自往前走。女性溫柔包容力量在「東京家族」中甚
至比男人更堅強,你看老爸和昌次總是躲著對方,隱藏起
真實的心情,老媽媽和紀子相較起來勇敢許多,每回都要
她們出來打圓場,收爛攤子,而她們溫柔的笑容也為這部
重拍之作帶來了與小津調不同的寬慰包容與撫慰人心的力
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