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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電影票房破億啟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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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國片《海角七號》暴紅,開啟台灣商業性國片的大門,此後國片「票房破億」成為
可能。國片市場的轉折,反應出甚麼樣的台灣主流價值觀?代表了甚麼樣的社會意義?
演繹出甚麼樣的台灣精神?國片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啟示1》《海角七號》開新局 國片票房破億成為可能
國片自從1980年代出現「新浪潮」以來,走上了描述真實生活、本土題材、充滿著社會
反省的道路,雖然藝術性獲得國際讚賞,但票房卻慘不忍睹。國片產業在低谷盤旋了
二、三十年,贏了名聲,卻輸了市場。
2008年,國片《海角七號》暴紅,本土票房衝破五億,開啟了商業性國片的大門。台灣
電影史自此轉折,從此之後國片票房破億成了可能──《賽德克‧巴萊》上下集總共破
十四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破四億、《艋舺》破二億、《陣頭》破三億、
《雞排英雄》與《痞子英雄》破一億……
今年的《總舖師》票房大好,再度證明了台灣電影新的主流風格的確立。從《海角七號》
以來,一種與本土素材相關、溫馨、感人、逗趣的風格,受到台灣市場的歡迎並且頻頻
票房開紅。
另一方面,紀錄片市場也不同凡響。楊力州導演的《拔一條河》,記錄了高雄市甲仙區
遭受八八風災摧殘後,當地小學的拔河隊、外籍新娘帶動地方重新站起的感人故事,
目前票房已超過一千三百萬,僅次於《不老騎士》的三千萬,成為全台紀錄片史上票房
亞軍。此外,台灣首部空拍紀錄片《看見台灣》更是創舉,耗資近億、規模空前,帶領
觀眾首度從空中俯瞰台灣環境的美麗與哀愁,反響巨大。
2008年以來,國片這樣的市場轉折,反應出甚麼樣的台灣主流價值觀?代表了甚麼樣的
社會意義?演繹出甚麼樣的台灣精神?國片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啟示2》台灣電影從黨國敘事到關懷本土
台灣電影的發展經過了1980年代「新浪潮」(或簡稱台灣新電影)的改革與洗禮,從原來
的黨國敘事轉變成為寫實風格,題材也開始貼近現實社會、關照民眾生活。1982年楊德昌
等人拍攝的四段式集錦電影《光陰的故事》、1983年侯孝賢等人拍攝的三段式集錦電影《
兒子的大玩偶》,開啟了台灣新浪潮電影的序幕。
直到1987年,楊德昌40歲生日時,在台北自家中發表了由五十位電影工作者草擬的《民國
七十六年台灣電影宣言》,隔年刊登在《文星月刊》上,被視為是台灣新電影的結束與
第二波新浪潮電影的開始。第二波新浪潮走過了1990年代、2000年初的國片票房低谷,
直到2008年左右,《海角七號》等片開啟了國片商業性的時代,又是國片另一階段的開
始。
台南藝術大學動畫藝術與影像美學研究所副教授孫松榮解釋,新浪潮電影的重要之處,
在於它重新呈現台灣電影1960、1970年代黨國政治觀迴避的問題,題材多是延續1970
年代鄉土文學運動的脈絡,如侯孝賢的《戀戀風塵》、《童年往事》,從故事裡面重新
思考「我」和台灣社會的關係。他說:「新電影最偉大的地方是把『我』和大歷史做
整合,用影像去敘述小人物的故事。這個非常重要,過去是沒有小我的,以往所有人物
都被政黨、被國家想像。」
孫松榮認為,新電影樹立了用「個人」去探討歷史的傳統,這傳統一直延續到後來的台灣
電影。他稱1987年《民國七十六年台灣電影宣言》之後為「後新電影」,除了依舊承傳新
電影時代的風格與遺產外,對歷史的反思更加深刻。尤其在1989年解嚴之後,後新電影更
觸及了政治與歷史的禁忌,像是1989年侯孝賢拍的《悲情城市》、1992年楊德昌拍的《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分別觸及了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議題。
1990年代之後,因為有導演李安、蔡明亮等人,台灣電影進入到探討都會議題的領域,
談的是現代經濟社會中家庭結構的改變,重新把過去很少談的問題通俗化討論。
孫松榮稱2008年之後的台灣電影為「後後新電影」,當中好的作品如《海角七號》、《
賽德克‧巴萊》、《1895》等,一方面也想交待過去的歷史,但手法上採用輕的、去
歷史的方式,再加入對當代的觀察,並透過「去台北」的方式,加入台灣其他地方的
元素。在影像美學上面,相對來講變得比較簡單,影像實驗沒那麼複雜,走向最簡潔的]
方式。
孫松榮舉《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與即將上映的《Kano嘉農》為例,他認為導演
魏德聖處理的問題還是和過去新電影與後新電影的導演一樣,有對過去的鄉愁、對懷舊的
迷戀,但手法沒那麼艱澀,是一種簡單、輕鬆方式的緬懷,而不是像新電影與後新電影
那樣談論複雜、嚴肅的歷史。
魏德聖執導的幾部片中,處理日本問題的方式和過去沉重的態度不一樣,敘事上更重視
故事的流暢和簡單易懂。孫松榮認為,以往的導演除了李安以外,都執迷在藝術電影
語言的經營,像是長鏡頭、景深的大量運用;現在的導演語言都很簡潔,就是希望讓
觀眾看清楚,並交代故事。
政大廣電系教授陳儒修則解釋,近來的國片具備讓觀眾認同的元素,有著某種懷舊情懷
與在地性,能引起觀眾共鳴。在影片中,觀眾彷彿看到自己影子、自己成長的痕跡、
父母走過的路或過去喜歡的東西。他說:「引起共鳴在於,觀眾能夠有認同的可能、
生命的投射和想像。」
導演魏德聖認為,一個故事傳遞出的精神面是來自於其生長的土地賦予的意義,所以電影
裡的鄉土元素與草根性是與自己生長的土地相輔相成的,「就像一朵花雖然很漂亮,但
放在水面上很快就會枯掉,但如這朵花帶根、帶土生長,就可以謝落後又再開花。」
《總舖師》導演陳玉勳認為,自己就生長在台灣,也沒出國留學過,要拍電影當然取材於
自己身邊所熟悉的人與環境,他說:「如果這個都做不好,我就更沒資格去講甚麼國際化
。」
啟示3》台灣觀眾接受多元 紀錄片走上院線
紀錄片在台灣有著長遠、具韌性的歷史發展。從日治時代開始,除了官方拍攝的紀錄片
外,民間也有許多經典作品記錄當時的生活。直到1990年代,李道明的《人民的聲音》
與「綠色小組」製作的社會運動紀錄片,記載了台灣邁向現代化、民主化的過程,紀錄
片成為抗爭的媒介,從此改變台灣人對紀錄片的看法。
1997年,胡台麗的《穿越婆家村》開啟了紀錄片到商業院線影院播放的先例。陳儒修解釋
道:「台灣在劇情片1990年代跌到谷底的時候,劇情片不能撐起票房,因緣際會讓紀錄片
上院線起來。」
1998年起,台灣開始舉辦「台灣紀錄片雙年展」。此展與日本山形國際紀錄片雙年展,
成為亞洲重要紀錄片影展。
接著,吳乙峰在1999年的九二一地震後與工作團隊到災區蹲點四年,拍出了《生命》,
感人的故事讓觀眾熱淚盈眶,反響極大,票房破千萬。
導演吳念真認為,台灣拍紀錄片的傳統非常好,因為這些創作者往往都非常關心土地、
人物,以及各種不同領域。
今年(2013年)的紀錄片《拔一條河》與超商通路結合,創下媲美主流商業片的全台35家
戲院的上映規模;《看見台灣》也創下首度空拍、耗資最大等許多紀錄片的首例。
陳儒修表示,這些紀錄片的成功,表示台灣電影觀眾是有多元傾向的,觀眾願意接受跟
生活貼近的影像的記錄。
啟示4》電影人靠熱情支撐台灣電影業
國片的所謂「台灣精神」除了在題材上反映了本土情懷與對歷史的反思,還體現在台灣
電影工作者努力不懈的精神上。在台灣拍電影先天條件不佳,不僅沒有完整的工業體系
支持,資金也很難找。不管是以往的藝術電影,還是現在的賣座國片,都是依靠電影人
單打獨鬥摸索出一條路。
陳儒修表示,台灣的電影工業產值很小,年產量在三十到四十部之間,產值約五十億至
一百億,屬於淺碟型態產業。過去三十年來,國片票房占台灣總票房的比例從來沒超過
10%,產值過小因而無法形成完整的工業體系。
魏德聖則觀察到,台灣電影業尚未出現一個大的電影公司來主導台灣的電影風格,所以
製片公司或導演都屬於單打獨鬥,「就像一片田在這邊,我想種甚麼就種甚麼,而不是
說,好!你種高麗菜,我來種其他的來補上!」所以,他認為台灣影業處於先天不良的
狀態。
在電影工業尚未形成的情況下,台灣電影人才需靠電視、廣告產業來支持。陳儒修指出,
很多導演平時靠拍電視廣告、電視劇維生,有機會時才會出來拍電影。電影周邊人才也是
如此,如剪接師、攝影師等等,都是靠著電視與廣告來培養與支應人才。
所以,在台灣拍電影,得有「奉獻」的精神。這些電影人很清楚在台灣拍片沒有完整的
產業鏈支持,既辛苦又沒錢賺,多半憑著對電影的熱情,抱著賭一把的風險投入,如魏
德聖在拍《海角七號》時,把所有積蓄都賭上。魏德聖受訪時談到這段還心有餘悸:「
拍《海角七號》若輸就是一輩子,這輩子就毀了,幾乎是全毀的,你必須要跑路!那時
候簽二百萬的借據手一直抖,第一次借那麼多錢。」
即便有《海角七號》成功的例子,在《賽德克‧巴萊》的籌資上仍然困難重重。曾經在
楊德昌身邊擔任工作團隊的魏德聖以楊德昌的例子形容,台灣的導演有著一種環境越
不好越想拍片的韌性,「楊德昌導演真的是藝術家,他對錢的事情一點都不在意,他
就是花錢、花錢、花錢。我反而是在那邊學到堅持,你覺得對的事情就堅持去做,做到
最好。那是那個年代電影人的不妥協,包括楊德昌、侯孝賢,都有做到最好精神,不是
去想時間、錢,是怎麼讓它做好。你說找多少錢,是因為環境的不友善引起你的叛逆。
」
在這種先天體質不良的情況下,近年來的國片仍有大賣座的情況出現,說明觀眾還是願意
捧場,未來仍是樂觀的。陳儒修指出,談到代表一個國家的電影時,台灣電影做為一個
品牌在國際社會是很突出的,但過去三十年來,缺的就是台灣的電影觀眾。而近年來,
這批新導演會注意到觀眾的存在,把觀眾找回來,「觀眾看慣了好萊塢的電影,但只要
你的東西感動觀眾,他們就會回來。」
陳玉勳導演談到這次《總舖師》的成功,讓他最開心的是,他發現很多老一輩、很久沒看
電影的人也到戲院去看《總舖師》,他感嘆道:「其實人都在那邊,就看你能不能把他叫
出來!」
有了觀眾,台灣電影才有璀璨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