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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filmcritics.org.hk/電影評論/電影新人類/kano:殖民歷史中的民族自覺
作者:樊詩琪 - 2014-05-14
由執導《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到監製《KANO》,魏德聖善於處理台灣的殖民
歷史,以不同故事呈現台灣的歷史面貌,尋找多重殖民下的台灣定位。《海角七號》、
《賽德克‧巴萊》的好,不贅言,難得《KANO》毫不遜色,觀眾看到的不單是一個球隊
的奮鬥史,更是一段台灣日治時期殖民歷史的整合。
顛覆的權力
於殖民的權力關係中,殖民者是權力的一方,被殖民的則是弱勢。日本,作為殖民的一方
,坐擁權力與優越感,「嘉農」在日本遭白眼的一幕,記者嘲笑台灣球員,以日文對他說
「聽─得─懂─嗎?」正好把殖民者的優越感表露無遺。但《KANO》最終卻顛覆了這種「
殖民」的權力關係。
電影開始於日本陸軍大尉錠者博美因部隊移防路經嘉義,特意要到「嘉農」的練習場上看
一看,把棒球放下,表示對他們的敬佩。錠者博美,對於嘉義球隊吳明捷的技術,以及堅
持到底的決心,為之臣服。而本來嘲笑「嘉農」的記者,最後也被他們所感動,成為他們
的 fans。最後「嘉農」雖然輸了,但全場一同喊著「天下嘉農」。反倒是日本對這支小
小的球隊敬佩起來。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日本與台灣,殖民與被殖民一方,無論是軍事、文化、科技,日本都
較為先進,然而,台灣那份連結於土地的情懷,純樸而倔強的個性,最終反倒感動他人。
「殖民關係」,看似單向的權力佔有,但社會內人文的互動,其豐富的內涵遠超於我們的
想像。
「日、台」關係的重塑
不妨把《KANO》與《賽德克‧巴萊》對讀,兩者都聚焦於日治時期的台灣,日本的殖民時
期,不單是軍事上佔據台灣,還進行一連串的文化殖民,甚至連山區的的原住民,也要學
習日文。至於《KANO》,不單是語言,日本的棒球文化,以及先進的水利工程也都一一傳
入台灣。
但兩者對台日關係的處理顯然不同。《賽》刻畫的是日軍、原住民的對立,是一場精彩的
攻防戰;而《KANO》呈現的是多元與融合,日本人、原住民與漢人譜出了一首和諧的協奏
曲。當中的台日關係相當微妙,《賽》的台日關係是敵對的,《KANO》則以一種互助互補
的對等關係來處理,不論是「嘉農」的隊員,甚至是日本教練與台灣棒球隊,也傾向是一
種合作、互利的關係,幫助對方突破自己。朋友的關係是對等的,殖民關係是從屬的。電
影顯然在《賽》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日台關係」的種種可能性,它突顯台灣質樸、堅
決的一面,並認為這比所謂的文明、先進,更感動人心,更值得尊重。
不但是電影選角,甚至主題曲,與電影的主題亦是一脈相承的。電影主題曲《勇者的浪漫
》請來了台灣與日本兩地歌手合唱,包括范逸臣、中孝介、羅美玲、舒米恩、Rake。令人
驚喜的,不但是兩地的歌手,更是歌曲的語言:前半段是日語,後半段「過門」後成了國
語。這個安排,別具心思。雖然電影仍是以日語為主要語言,但在主題曲的處理上,則預
留空間予國語,兩種語言均有「發聲」的可能。語言,作為殖民的一個重要手段,在這裡
反而成為了一個互相促進的表徵,台灣歌手以日語演唱,而日本歌手也學習以國語演唱。
可以這樣說,電影正重新探討日台關係的定位,乃一份「對等的關係」,並以此引申出來
的「友愛」去回應過往以戰爭、征服為主導的「不相等」殖民關係。
勇者的浪漫:沒有根而生存
接下來討論的是,電影怎樣呈現出台灣於日治時期的一種民族的自覺。著名台灣作家林海
音說道:「沒有根而生存,是需要勇氣的」。這正好與電影的主題曲《勇者的浪漫》不謀
而合。要打開台灣的歷史,也需要鼓起無比勇氣。處於多重殖民的歷史中,與中國雖一海
之隔,卻忽遠又近。這樣落在海上的一朵浮蓮,倘若沒有根,要生存需要多大的勇氣!對
不少被殖民的地方來說,主體的身份認同,是亟需探討的。電影有些尋根的意味,也嘗試
在殖民歷史、獨特的政治現況中叩問「我是誰?」
不難發現,雞尾酒球隊(日本人、漢人、原住民「三族共和」),指向的正是當時台灣的
社會狀況。國共內戰,退守台灣的國民黨、台灣山區的本土原住民,以及日治時期移到台
灣居住的日本人。「雞尾酒」的球隊,窺見台灣社會內部的豐富多元內涵,而更重要的是
,如何對待別人的眼光與嘲笑,在危機之中,表現出倔強的生命力,努力要結出甜美的碩
果,一如那個木瓜樹的比喻。整部電影歌頌的絕對不是日本的殖民統治,它所描述的「台
灣的美好年代」,不宜解讀為日治下的台灣,它不是客觀上的美好,而是內在的自強不息
、堅毅與倔強。而那美好的年代,可以是一個過去式,也可以是一個美麗的願景。
KANO 球隊,象徵著台灣,雖然作為被殖民的一方,但沒有自我矮化,一如甲子園決賽中
,一位球手所言:「不要小看別人。」我不覺得《KANO》是一齣「媚日」的電影,相反,
它散發出的是一份民族的自覺,倔強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