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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音的〈愛其實很殘忍〉播畢，萬芳悠悠說道：「愛有的時候真的很殘忍，尤其是以愛
之名行恨之實的時候，有時候覺得很殘忍，而且很可惡耶！我們常常會聽到很多人都說因
為愛啊因為愛啊，可是裡面其實有很多很多的不尊重，呃……我想尤其是在這種傳統的思
維的這種情況之下，我們確實是需要有一些空間，呃……有一些力量去反思。好的，祝福
所有的愛都可以嗯……得到這個美好的被尊重著。」我想起了前幾天夜裡去看的一部電影
，《渴望》。
因為被《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與《告白》深深感動過，我一直期待中島哲也的新作品
，在上映前還忍不住先翻了好幾遍的原著小說。
小說透過藤島秋弘與瀨岡尚人的視角，以兩條敘事線交織出三年來不為人知的「加奈子的
世界」，她的墮落與復仇，在我看來就像是《失樂園》的再演繹（彌爾頓寫的那個，不是
黑木瞳演的那個www）。
加奈子的父親藤島秋弘對於家庭有一種近乎天堂的想像（在電影中，中島透過電視廣告的
效果來呈現這點，特別精準且諷刺），而他對家人的愛也一如舊約聖經裡的上帝那樣橫徵
暴斂。加奈子在國二時試圖以漠視來消極抗議父親的威權，卻被他趁著酒意給強暴了，加
奈子就像墮落天使路西法被逐出了天堂。她一度跳樓自殺，卻被同班同學緒方誠一給攔了
下來，在不同方面飽受欺凌的兩人相濡以沫，培養了深厚的感情。幾個月後，緒方遭不良
少年誘騙賣淫，最終無法承受而尋短。於是，蜘蛛之絲斷了，加奈子再度下墜，直至無盡
的地獄，化身為魔鬼，透過誘人的魅力與毒品控制學生為餌，並藉由他們純真的靈肉來接
近黑道與政商大老，企圖以猥褻照片揭露不堪的真相，將整個偽善的父權社會一同拉下她
所處的絕望深淵。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將強暴改為家暴──加奈子差點被他父親給掐死，有人說這樣大大削
弱了加奈子的苦衷與動機，我卻不這麼認為，還記得《黑暗騎士》裡小丑是怎麼解釋瘋狂
這回事嗎？他說：「你也知道，瘋狂就像地心引力，只要輕輕推一把就夠了。(See,
madness, as you know... is like gravity. All it takes is a little push.)」藤島
家一直是個邊緣家庭，父親具有暴力傾向，母親又自我中心，加奈子幾乎不曾被真正關心
過，反而在精神與情感上不斷遭到剝削，無論肢體暴力或性侵害，都只是壓垮她的最後一
根稻草而已。何況家庭經常是人們最後的堡壘，與家人相處往往也無需設防，一但這樣的
信任遭到背叛 ，都會給當事人帶來絕對的傷害，在這種處境之下，誰又有自信能夠不崩
潰發狂？
此外，加奈子的煙視媚行，特別是嘲弄他人的放聲大笑，一直令我想起另一位魔性之女，
富江。然而，富江接近他人從而拋棄他人的動機始終不明，甚至只能單純解釋為對自己美
貌的自信與賤踏他人的樂趣；加奈子相對來說就令人較能同情，畢竟整部作品就是在對她
的遭遇與心理進行探討，主題與其說是尋找加奈子，不如說是瞭解加奈子來得較為正確。
因此，當最後一章突然寫到藤島秋弘找到加奈子的下落時特別顯得突兀，令我感覺分外錯
愕，因為中間的過程完全被省略了，不禁想問這本「推理」小說究竟了不起在哪？中島哲
也在電影中不但沒有改善這個缺陷，反而拍得更為冗長，使得整部作品顯得尾大不掉，非
常可惜。
然而，想像滿身是血的加奈子橫屍在雪地中的樣子，實在很像《紅樓夢》裡賈寶玉一身猩
紅斗篷在漫天白雪中拜謝父親的場景，而那首〈飛鳥各投林〉如今讀來，不也很適合《渴
望》裡眾人蒼涼零落的下場嗎：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
，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自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
富貴也真儌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
茫茫大地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