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遮蔭的栗樹下；我出賣了你，你出賣了我……」，曾經在小說《1984》中讀到這
段結局，書中男女主角原本認定對方是彼此真愛，濃情密意、摯死不渝，但卻在政府的神
秘部門日夜酷刑折磨之後，互相把對方招供了出來。之後，兩人被放出監牢，繼續過正常
日子，卻發現不管彼此的身體靠得再怎麼近，心靈的距離已經被永恆的拉遠了……對於愛
、對於信念，那些被他們視為最高價值的理想，硬生生被最殘忍的人性給摧殘。但最後，
他們自己傷了自己的心，人雖然活著，但已經甚麼也不剩了，比死人還不如。
想不到過了許久，類似的情緒，我又在《白日燄火》看到。
背叛自己最愛的人，是《白日燄火》的核心，但為了甚麼去背叛，才是《白日燄火》
最有趣的部份。《白日燄火》描繪了一個殘忍恐怖的故事，一個失意落魄的警探、一個為
愛殺戮的分屍殺人狂、一個冷若冰霜的神秘女子……數人的命運被封鎖在天寒地凍的中國
北方，彷彿被冰封於冰下的屍首，一股想吐卻吐不出的怨氣。
我看《白日燄火》覺得有趣，是因為在我眼中，電影裡沒有人，只有屍體。死著的人
是屍體，活著的人還是屍體，他們會呼吸、能活動、有情緒，卻補不回一層生氣。主角張
自力與妻子離婚，又在辦案過程中失去個兄弟，酗酒度日，生活沒有目標與方向，由廖凡
飾演的張自力，在片中不時流露出空洞絕望的神情，就好似一種介於活與死之間的狀態。
用死人做比喻，是因為《白日燄火》的故事，讓我想著到底在甚麼樣的狀況下，人願
意背叛自己的摯愛與理想。或許，那是因為他們原本就已經死了、一無所有了，他們像是
身處於地獄的遊魂，看見一絲希望回到人間，就奮不顧身的往上頭鑽，在滿是屍氣的身軀
中，心中卻滿溢重新為人的渴望。於是，他們必傾全身之力向上頭鑽，腳下踩的，就是無
數跟自己一樣的亡魂。同樣身處於人生底層的張自力與吳志貞，都在這樣的狀況中奮力想
尋回正常生活的可能，他們像賭徒一樣一心想著翻盤，卻忘了估算自己身上剩下多少籌碼
。
電影結尾，廖凡在舞廳的一段獨舞，訴盡重新為人的不堪與寂寞。為了換到「達成目
標」的執著與挽回自己的社會地位，張自力背叛自己僅存的所有，他的舞奔狂，彷彿是達
成目標的狂喜，卻更像是一種緊繃而不得釋放的心靈狀態。連結到電影終局，一場在白日
底下的燄火，電影沒有交待到底誰是拿著煙火鞭打白晝的醉漢，但在吳志貞諒解的一笑中
，又發現答案或許與自己心裡想的相去不遠。
他們在黑暗中奮力奔向光明，卻又在光明底下懷念黑暗中的激情。《白日燄火》冷酷
而不帶一絲憐憫，故事的核心表現著的，卻是人性最艱難的掙扎。在黑暗中拉扯、撕裂自
己的靈魂，卻又在所不惜的掙扎。冰封的一息屍氣，如同回憶般靜靜藏中寒冬底下，那是
永遠離不開自己的黑暗印痕，侵襲進入了心中的最深處。
個人喜好：★★★★☆﹝４／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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