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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包含「選擇的權力」。這個詮釋是否完美,也許就在我們對自由的反問中有了答案
,「如果自由是選擇,那麼選擇少,或者沒有選擇是否意味著失去自由?」
§ 看得見與看不見
婁燁的作品《推拿》,讓我想起兩部作品,一個是電影《盲流感》(Blindness),世界
流行一種傳染病,得到的人都會失明,女主角本身因體質特殊,所以她依舊保有正常人的
視覺。但為了融入社會,她選擇隱藏自己「正常」,但不合群的能力,直到和一些值得信
賴,不以利用她為目的的朋友相遇,以及面對部份企圖剝奪他人權益,滿足私利的失明者
迫害,她才對少部份人坦承自己的特殊性。
另一部作品是則日本作家的短篇小說,內容描述一位橄欖球選手受傷住院,但因為一些醫
院方面的問題,他和一群弱智住在同個病房。有天夜裡,他發現護士會幫這些弱智者打手
槍,將之是為工作的一部分。橄欖球選手鼓舞這些弱智者,要他們活得更有尊嚴,拒絕護
士幫自己手淫。後來弱智者們響應他的理念,直到有天橄欖球選手出院,他們失去了意見
領袖,意志日漸軟弱。慢慢地,一切又恢復往常,幾個夜裡,護士會幫這些弱智者打手槍
。
§ 自由的辯證
在《推拿》中,婁燁描述的,正是一群被剝奪者。
盲人,有些是先天失去視力,有些是後天造成。無論先天或後天,相較正常人,他們在一
定程度上都是權力的被剝奪者。多數人都能看得到,看得到是正常,失去權力,等於失去
正常。失去正常,意味著失去人的本質,變得不像人,變成一種獨特的存在。但這種獨特
不是令人稱羨的,而是在這個「正常人」充斥的社會,活得綁手綁腳。
部份的自由被剝奪,有時比完整的自由被剝奪更讓人痛苦,就像介於生與死之間,就像貧
窮的程度接近可以領取低收入戶補助,卻還差那麼一點悲哀,以至於活在不上不下的灰色
地帶中,最接近下線的區塊。那是最痛苦的區塊,而部份盲人就活在這個區塊。在盲人推
拿院中,沙復明等人都有謀生能力,可能日子還活得比某些幹保潔的民工強,但他們的失
明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像都紅的美是一個永遠無法被看見,只能在沙復明腦海中的模糊
想像;就像愛情對於金嫣,婚姻對於泰和;就像挑動小馬情慾的嫂子;就像王大夫在家中
,做為一位身有殘疾卻深黯事理,挺身照顧全家,幫軟弱的父母照顧游手好閒的弟弟,微
弱而不公的親情。那些東西都隨著眼前的黑暗,成為摸不著也看不見的東西。
§ 失去,還是交換
有些東西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的人佔了少數,自己正巧屬於少數。盲人用觸覺去感
受一個人的輪廓,用聽覺去理解一個人的話語。通過話語我們試著理解一個人,但在觸覺
與聽覺之外,埋藏在黑暗中的人心是那麼的不可解,而最可怕的就在於有時我們理解了一
個人,看見了那個人的缺陷,我們卻無法與之分別。當有人抗議伙食費被阿姨坑了,多數
人選擇沉默,這一個事實,早就是按摩院大夥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實。這是一種選
擇,選擇用部份的黑暗換取光明——用部份的退讓,換取在生活上能得到正常人的照顧。
已經失去的不可能回得來,無論是不是盲人,我們在生活中通過進行各種交換,好得到當
下我們最需要的事物。這使得「失去」可以變成一種「獲得」的途徑,「被剝奪」能夠轉
化為一種「交換」,取得選擇的正當性。這個正當性,被某些人視為人性的一部分,性交
易的合法與否,同樣也是一個「交換」的倫理議題:贊成性交易合法的人,認為用肉體「
交換」金錢符合人性;反對性交易合法的人,認為「犧牲」肉體獲得金錢是一種人性的墮
落。
但即使是最反對出賣靈肉的人,在面對必非為了名牌包和富裕生活,而是真的因為生活困
頓,沒有其它選擇的性公工作者,也不得不給予其投身賣淫的同情。當反對者只能給予同
情,卻無法給予解決之道,反倒使得其反對的立場在生存面前失去正當性。
反過頭,盲人怎麼看待自己的盲?至少「失去視力」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而在這個
事實之上,對於生活中不的不進行的妥協,那是否是他們探問幸福的一種交換?就像張一
光看著幾乎快對嫂子犯罪的小馬,帶他去嫖妓,這是幫助小馬找回心靈的平靜,回歸正常
生活,還是推其入坑的損友行為?
不盲的人,生活安逸的人,是否有權力因為自己在人數和能力上佔優,而去界定一個標準
,用自己的世界觀去規約他者的自由?
畢飛宇通過盲人按摩院的故事,婁燁又通過畢飛宇的故事,他們共同訴說著盲人的生活,
指涉著自由的課題。最終我發現無論我們怎麼給自由下定義,都無法用自己的自由觀去批
判他人的自由觀。
§結語
王大夫和小孔做愛,小孔問他:「我們是幾個人?」王大夫說:「一個。」
有些被剝奪是看不見的,有些是看得見的,若自由是選擇,選擇造成失去與獲得。對某些
人來說,他們起初的選擇就比其他人少,他們在更多的失去與獲得之間,選擇通過交換的
方式,讓自己即使得不到更多,至少不要有更多的失去。
明眼的小蠻和盲眼的小馬之間的愛情,在充實心靈的交往中,他們跳脫了盲者的失去,在
彼此的靈魂看見不足與豐滿,進而相愛。
誰不是這麼活著?
誰真的比王大夫活的自由?
「我們都有部份的盲,且有部份的自己活在黑暗中」,我只知道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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