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改編：《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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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改編自中國古典名著《聊齋志異》。
欣賞完電影，我忍不住找出原著作品，在原著同名小說裡面，《畫皮》是很
典型的「志異」：有妖怪、有道士，有妖怪變成的美女、有該死的好色之徒
。整個短篇小說充滿光怪離奇的情節，還有隨之而來的恐怖兇殘。
古典名著果然很精彩！不過，我畢竟是跟著電影去找小說，看完小說我最主
要的發現，改編電影和原著小說兩者之間，完全連接不上。
改編有很多種可能性。《赤壁》忠於原著，著重在經典場景的重現，《西遊
》取材原著，在故事的空白之處發揮，而像《畫皮》這樣，字幕雖然打的是
改編，實際上，除了故事的開始結尾相同，情節一樣離奇、畫面一樣兇殘之
外，所有的人物設定皆與原著無關，電影基本上，是個架空的平行世界。
所謂改編，本身就應該是一個新的創作過程。
準確地說，電影只是純粹引用小說的世界觀，在那裡人妖共存，有著種種的
想像空間，而電影精彩的地方在於，深刻著墨這個世界裡的人物情感。
首先，必然也是的，妖。
電影裡面只有兩隻妖，分別代表兩個極端。對於蜥蜴精而言，人妖不兩立，
人類之於妖怪，只是提供挖心和修魔的工具罷了，他不相信人類和妖怪有其
它的可能性，更加不相信兩者之間的情感。所以他的名言之一是：「你是妖
，就算你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他的名言之二是：「妖怎
能在人間找到真愛。」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絶對的妖，卻也逃脫不出情感的執著，即使被嫌噁心、
被嫌整天吃蒼蠅，他始終守護著狐妖，有能力當劍客的時候，把挖心當作送
禮物，還會製作精美禮盒，沒能力變回蜥蜴的時候，就只是陪侍在左右。如
此深情的形象，幾乎讓人忘了他原本是妖。
所以對於蜥蜴精而言，妖只能在妖的世界裡找到真愛，他已經找到了，並且
從來沒有放棄過。
狐妖小唯代表的是另一個極端。她雖然是妖，卻在一開始被王生所吸引，被
王生帶到將軍府的她，以為自己在人間找到了真愛。她的表現，像是所有情
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願意做任何的改變，只為了得到心愛的人眷戀的眼光
。所以她努力裝作大家閏秀、努力討所有人喜歡，她不想以妖術迷惑王生，
只有在夜半無人的時候，她偷偷潛進王生的夢裡，試圖嘗嘗作王夫人的滋味
。
王生所做的春夢，並不是他精神出軌的象徵，那其實是狐妖的春夢。
喜歡人類、想要接近人類的綺麗的夢。
可惜，人妖不兩立，在電影的設定裡面，並不僅僅因為人和妖本質上的不同
，更因為妖必須吃人心才能夠維持人形，這個設定，在一開始就註定了人和
妖不會有好結果。蜥蜴精作為小唯的守護者，每次出現都在提醒小唯這個結
果，當然這裡有屬於他自己的私心，可是也有小唯一直不願意面對的真相。
小唯深信，她是法術強大的妖精，甚至擅長於蠱惑人心，她一定會是王夫人
。
可是，儘管她已經自我催眠，改變到連吃心都覺得噁心，她還是無法跨越人
與妖的那條界線。人類對於妖的恐懼，最終找到她身上。這一些其實她都可
以安然處之，不會受影響，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無論如何用心盡力，她都
沒辦法得到人類的愛情，於是她在最後將蜥蜴精趕走的那一段，表現出徹底
的失望，因為她在人世間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場空，最終什麼都沒得到。
不得不佩服周迅的演技，在短短幾秒鐘，她同時將憤怒、不解、傷心、悲哀
，很多種複雜的情緒同時表現出來，我相信預告片只要放上周迅那一場戲，
便足以吸引許多觀眾進電影院觀賞。
談完妖之後，再來談談人。
一開始提到，古典著作裡典型的志異，男主角都是被妖精所迷惑、該死的好
色之徒。《畫皮》並沒有走這個路線。也許所有觀眾都和我一樣，覺得王生
已經開始動搖了，可是在最後，當將軍府所有人都說王夫人是妖，王生也親
眼看見、親耳證實，「但作為丈夫，我怎能放棄她？」「不管你做了什麼，
我們都一起承擔。」「你是我的夫人，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愛你。」這一
段王生的台詞，不管我看了幾次，還是覺得很感動。
《聊齋》裡的王生是很醜陋的人類。愛妖之色而漁之，在發現對方是妖之後
，只想拯救自己一條小命，最後王生被妖怪裂腹掬心而死，真的只是剛好而
已。相較之下，電影的改編雖然完全背離原著，但卻是非常成功的改編，因
為藉由陳坤率直的演技，我們看到了古典小說裡面，面對妖精迷惑的男人，
原來可以表現出完全不一樣的典範。
另外一個精彩的改編是王夫人。
和原著小說一樣，王夫人在受盡種種折磨之後，最終救回王生一命。不一樣
的是，電影深刻地著墨王夫人這個角色的情感。
一開始，我以為王夫人懷疑小唯是妖，只是單純由醋意所引發的偏差。看到
後面我才發現，王夫人不僅僅是出自對丈夫的小愛，而是想要在妖精面前保
護人類的大愛。她不希望有任何人被妖精殺害，所以她願意喝下妖精的毒酒
，也願意在被大家誤認是妖的時候，承認自己就是妖。在王夫人身上，確實
看到了身為將軍府夫人的擔當。
這是一部關於妖怪的電影，裡面不免有些挖心、人皮的可怖畫面。然而最讓
我覺得可怖的一幕，是王夫人喝下毒酒那一段。儘管她仍然是那個善良的王
夫人，可是只是因為形貌改變了，眾人看到她便是驚慌恐懼。
對於妖而言，最深刻的記憶，莫過於原形畢露時，人類驚慌恐懼、欲除之而
後快的畫面，電影巧妙地安排將王夫人變成妖形，不僅僅是因為小唯想當王
夫人，更是因為只有當人類披上妖皮，才能實實在在體會出那種感受，這也
是小唯在人間做了種種努力之後，所提出的質疑。
王夫人在喝下毒酒之前，對小唯說：「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愛。」小唯
只是一笑置之。不過在王生確認王夫人是妖之後，仍然把王夫人當作自己妻
子，沒有放棄、無論如何一起承擔的時候，小唯真的在人間找到了真愛，因
此她願意犠牲自己千年的修行，如同王夫人願意犠牲自己一樣。
電影最後是大快樂結局，所有主角都死了，然後又活了過來，彷彿歷經一場
生死修行一般。王生和王夫人之間沒有受影響，感情更加堅定。世世代代降
魔者和浪跡天涯的前將軍龐勇，也意外收獲一場難得的愛情，就連狐妖和蜥
蜴精，也只是回復原形，靜靜再待在沙漠裡。
我想起龐勇說過的一句話：「心裡有個目標，做人也會開心點。」
不知道，在沙漠裡靜靜等待千年修行的妖精，在歷經一場輪迴之後，心裡懷
抱著什麼樣的目標。